年關了,除夕夜,外面都是紅燈籠高掛,長工見了,便問陸楓冥,府裡是否買一些,陸楓冥揮手,心想,就兩個人,過什麼?
除夕早上,長時親自送來了帖子,說是除夕夜宮裡設宴,這是太平年的第一場國宴,讓無論如何也得參加。
陸楓冥傍晚,都能看見那宮裡燈火闌珊的時候,從沐浴,換官服,酉時已過,戌時了,陸楓冥才慢悠悠的悄無聲息的入了宴。
只是陸楓冥的位置就在首位,旁邊就是鍾離寒歌,對面是董蕭瑜,上面就是南螢螢,陸楓冥躲不開任何人,不少人從一開宴就一直盯著這個空位。
南螢螢的臉色一直不好,直到陸楓冥入座,臉上的寒霜才化了不少,董蕭瑜隔空朝他舉了酒杯。
陸楓冥隨意抬杯回了回去,隨即放下了杯子,並不打算喝酒,宴席上的才看似精緻,實際上早冷透了。
其實陸楓冥也就偶爾喝點茶水,然後吃點應季的橘子,看著大殿中央的節目,食不知味。
鍾離寒歌慢慢的挪著身子到了陸楓冥的身邊,低聲道:“帝師大人跟陛下這是不打算和好了?”
陸楓冥之前就覺得鍾離寒歌對南螢螢的感情有些駁雜,當即回了句:“好不了了,你要是喜歡,就現在趁虛而入挺合適的。”
鍾離寒歌神色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立即伴著團蒲,陸楓冥遠遠的。
“說的什麼混賬話,本官對陛下的衷心,那是……”
鍾離寒歌還沒說完,就被陸楓冥往嘴裡塞了半個剝了皮的橘子,鍾離寒歌要表衷心的長篇大論,被陸楓冥直接塞進了嘴裡。
鍾離寒歌才想誇這橘子甜美多汁,就感覺頭皮發麻,抬頭看去,南螢螢眼神陰影得不行。
鍾離寒歌老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陸楓冥沒人可以說話,那些官員敬酒,也不找他。
都是找鍾離寒歌和董蕭瑜,陸楓冥難得清淨,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跳舞的姑娘身段柔和,舞姿動人,確實好看,陸楓冥看得很認真,臺上的那人卻快成冰凋了。
陸楓冥卻彷佛不覺察,突然,這些舞女全給撤了,陸楓冥沒得看了,只能聽絃音,諸大臣坐在原位,不敢動,絃音也好聽,陸楓冥目視地面,竟然也能聽得入神,反正就是不抬頭,不視龍椅上的人。
帝王在氣什麼,在怒什麼,大臣心裡都有數,只有陸楓冥自己一點沒數。
不就,絃音沒了,更顯得大殿寂靜了。
敲編鐘的宮人因為太害怕和緊張,沒站穩,整個人撲向編鐘,刺耳雜音抖起,諸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宮人面如死灰,立馬連滾帶爬到前殿,磕頭求饒,好好的除夕夜,生生的有了鴻門宴的味道。
南螢螢聲音清冷,“拖下去,杖殺!”
一些膽子小的官員已經額頭滲滿冷汗,那宮人直接嚇暈了。
鍾離寒歌冒著大不韙,給宮人求情,南螢螢寒氣不退,陸楓冥低著頭,始終未發一詞。
氣氛就此僵著,始終是南螢螢僵不住,讓人給拖了扔出去,重新上舞。
陸楓冥事後打點了一下,那名樂師才不至於被其他大太監給排擠。
只是,經過這麼一遭,陸楓冥的名聲算是不好了,甚至成了第二個韓徐之。
陸楓冥露出無所謂的笑,開春,林小夕便以郡主的身份嫁去凌國。
除夕夜後,南螢螢給各官員放了個小長假,一直到大年初六,才上朝,而這段時間,陸楓冥一直在城門口施粥,或者進宮,便去了翰林院的大書房裡,一坐就是一整天,宮門要關時,才搖搖晃晃的回府,那個駝背的長工就提著燈籠,守在馬車邊上,等著陸楓冥。
陸楓冥今日像往常一樣,徑直便去了停馬車的地方,只是,總是覺得後背一直有人盯著,作為刺客陸楓冥最近的警惕性相比起以前,差了許多,陸楓冥也開始畏寒了,明明嚴寒才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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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陸楓冥自己也無甚在意,自從歸降於南螢螢後,自己就疏於練武,只怕是生疏了,妄生劍已經很久沒有拔出劍鞘過了。
陸楓冥上次飛簷走壁,還是在平山鎮的時候,這麼一想,陸楓冥反而覺得自己還只是這麼點副作用,還算是好的了。
身後的那道身影,一直到陸楓冥走到長工身邊,都沒有散去,長工見陸楓冥過來,先是從趕車所做的的位置,拿出來一個食盒,食盒被包在一個皮筏子裡,保著溫。
“大人,這是長總管送來的,說是天氣嚴寒,特意煲的三七燉雞湯,給大人暖暖身子。”
陸楓冥看一眼,虛瞥一眼遠處漆黑的角落,那是太和殿的方向,太和殿側翼兩邊是寬敞的站臺,可以眺望到貞度門。
陸楓冥的馬車是唯一可以停放在貞度門外的,其他官員的車馬只能停在午門外。
陸楓冥點頭,示意長工放進車裡去,他這才上車,長工將燈籠掛在馬車左上角,這才驅車離開貞度門。
馬車搖搖晃異的,陸楓冥將雙手攏在袖子裡,等著那股凍僵的勁兒過了,陸楓冥才伸手拿起食盒,蓋子才開啟一條縫,裡面便竄出來一大股濃郁的香味。
陸楓冥將蓋子全部開啟,瓷白的忠被一層層鵝絨包裹著,給湯保持著溫度,以至於陸楓冥端起盅時,盅還燙人皮膚。
陸楓冥揭開蓋子,拿湯匙喝了幾口,香味濃郁,口感醇郁,怕是燉的時間不短。
他不知不覺竟在路上給喝完了,那盅在一進院,就被陸楓冥摔碎在地上。
“勞煩您來幫我在這把這些碎片掃乾淨了。陸楓冥說完,便起身回屋身後的長工目送陸楓冥消失在廳角,這才去大門的偏角廊下,取來掃帚將碎瓷片打掃乾淨。
陸楓冥腳步有些虛浮,他摸摸鼻子,猜測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他覺得自己身子有些發熱,本就受寒,又喝了一盅大補的湯,陸楓冥此刻跟被煮熟的鴨子一般,臉上泛起紅暈,路白一入屋,就退了厚重的斗篷,屋裡冷絲絲的,沒有多餘的下人可以在無人時,給屋裡生火。
陸楓冥想,明日得多招兩個人手,畢竟偌大個侯府,得好好的打理,那些辛夷花也得好好的打理,不然來年開花沒那麼好看,季函芮要是在天有靈,定會拿起掃帚追著陸楓冥滿園子的捶打。
陸楓冥自己打來井水,冰冷的井水過臉時,舒服極了,極大的降低了他自己身上散發的熱度。
長工進來問陸楓冥對要不要熱水,陸楓冥搖頭,讓長工下去休息,自己轉瞬便鑽進了被窩裡。
陸楓冥覺得自己十幾年來,頭一次這麼喜歡被窩,他好像是一個小侯爺,只是一直以來,對白思傅的恨,對殺母之仇的執著,以至於他放棄了小侯爺的身份,甘願從紈絝變成浪子。
陸楓冥從來沒有享受過睡到三竿起,被家人掄著指子滿院追打的閒適生活。
林小夕以前總是羨慕陸楓冥滿江湖的跑,覺得陸楓冥活得逍遙而恣意,閒雲野鶴般的生活。
可是,林小夕不知道,陸楓冥名流刺客第一的名聲來自於沒日沒夜的揮劍勤練,不知道青燈客的外號來於陸楓冥死裡逃生,幾次和黑白無常貼身擦過的速死搏鬥。
陸楓冥兇名在外,可是也還是有血有肉的貴公子。
他有牽掛,有根,每逢佳節良日,不管他在天南還是地北,是在殺人還是越貨,總會有一封名為牽掛的家信落在他的手裡。
陸楓冥嘴上說著多討厭,多恨沒那個男人的無能為力,才導致他的母親死的如此悽慘。
可是,每次陸楓冥也還是回去,頂著去照看侯府其他人過的好不好的由頭。
這個理由實在是蹩腳,只是陸楓冥大致每次都給自己使命的催眠,以至於自己深信不疑。
可是,侯府其他人都看得出來,小侯爺還是那個小侯爺,哪怕被江湖的腥風血雨,殘酷無情浸淫怎麼十幾年,長得端正的人,至死都是高風亮節。
天生便有罅隙的人,哪怕泡在珍珠粉裡近百年,依舊還是罅隙難填。
陸楓冥果真是病了,第二日便發了高燒,幸虧長工發現的及時,不然人都燒沒了。
長工及時請來了濟世堂的大夫,大夫給施了針,又開了幾幅退熱藥,長工熬了,當即給喂了下去,藥效很好,在藥童的幫忙照顧下,陸楓冥兩刻鐘便退了熱,隨即便醒了一次,只是又迷迷湖湖的沉睡了過去。
陸楓冥很討厭,夢裡的南螢螢乖巧聽話,夢外的南
螢螢討人厭的不行。
陸楓冥對南螢螢可以說是既愛又恨,若不是真的愛到極致,陸楓冥怎會如此在乎南螢螢這個人,當真是中毒了,哪怕深知這是在夢境裡,可是陸楓冥依舊甘之如飴的一往直前。
陸楓冥醒來時,已經是又是一日天亮了,陸楓冥渾身黏湖湖的,期間陸楓冥又反覆發熱好幾次,大夫一直守著,生怕這位帝師大人出什麼事,他那條小命還不夠賠的。
所幸陸楓冥醒過來了,路白才醒,林小夕便來了,林小夕還有不到半月就要出嫁了,此刻出門,實在是有違規矩,但是,在北境王那裡,林小夕開心變好,規不規矩的,於林小夕而言,可以不存在。
“你不是銅牆鐵壁嗎?這不還是倒下了。”
陸楓冥臉色蒼白的可怕,可是,還是勉強笑著道:“若是沒有後面句,我會以為你是在關心我。”
林小夕抱著手,哼了一聲,門外站著一男人,陸楓冥沒見過,估計是北境王派來守在林小夕身邊保護林小夕的。
林小夕道:“我才懶得關心你呢,反正每次關心了你也不聽,我看你這人心的每一個縫裡都只有南螢螢這個人,其他人一概入不了帝師大人您的眼。”
陸楓冥不禁覺得好笑,“當今陛下的名諱你也敢上口提?我現在可是說不上話的,你可當心點,別仗著有北境王這個後臺,就肆無忌憚。”
林小夕根本沒在怕的,“我就要走了,以後就不一定回來了,你會想我嗎,我不指望林家那群白眼狼會想我的半分好,但是,你陸楓冥,我林小夕的一點一絲的好,你也不能忘。”
陸楓冥笑著點頭,“以後我去看你,等陛下什麼時候不要我了,我就去凌國找你去。”
林小夕嫌棄的看著陸楓冥,道:“那算了吧,被人拋棄了,就別來凌國丟人現眼了,你還是繼續去江湖浪著吧。”
這話雖然傷人太深,但是,陸楓冥還是處於一個雅士該有的風度,沒有對林小夕做什麼,反而是讓長工帶林小夕去庫房。
“看中什麼,自己挑,畢竟是以我的妹妹的身份嫁出去的人,面子不能丟,庫房裡,你看得上的東西,儘管搬!”
林小夕一聽,雙眼放光,立馬拉著長工去了庫房,陸楓冥一臉震驚的看著林小夕,陸楓冥有理由懷疑林小夕不是來看人,而是提前來看看自己的嫁妝,以林家那小家子氣以及小庫房,是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嫁妝的。
陸楓冥轉念一想,林小夕也是可憐,雖為林家的嫡女,卻從來沒有享受過林家的優待,倒像是姨娘生的不受寵,什麼東西都得自己去掙。
林小夕心滿意足的挑了好些庫房裡的珍寶,然後拿箱子裝好,抬到陸楓冥的房間,她還是不敢抬回林家的,怕被其他人覬覦,林小夕拍著箱子,對陸楓冥道:
“這可是我的嫁妝,暫時放到這裡,你可不許偷偷把東西拿出來,我到時候會一一清點的。”
陸楓冥不由得嗤笑,“就這些破玩意,我都玩膩了,誰稀罕的偷你的嫁妝,這麼小家子氣,怎麼擔得起北境王王妃,以後的凌國皇后的身份?”
林小夕對朝政不怎麼瞭解,但是,似乎明白北境王的野心,所以聽見陸楓冥嘴裡的這個皇后,也不覺得震驚或者愕然。
“你管我!”林小夕說完,便氣呼呼的走了。
“給我拿幾件後衣服來。”陸楓冥目送林小夕走後,便吩咐長工拿衣服過來。
“大人,您病還沒好,還不能出去,有什麼事。交給小的去辦就成……”
陸楓冥支起身子,道:“府裡太清冷了,你一個人,諸多事應付不過來,我去市集尋幾個護院,再找兩個下人。”
長工聞言,便趕緊去給陸楓冥備了身厚實的錦袍,又取了狐裘,另備了個湯婆子,即使陸楓冥再三說不需要,但是長工愣是往陸楓冥手裡塞。
陸楓冥被當成了紈絝公子,他還覺得十分的不自在。
勞力很多的,內外城的間隔被摧毀後,現在紹都城很少見到聚集在一起乞討的貧窮百姓,只是,過的辛苦的也依舊辛苦,,貧困的依舊貧困,大概是內外城被摧毀的時候,他們覺得自己終於是有了人權,有了上流人所追求的尊嚴,因此,再貧窮,也就不覺得辛苦了。
此刻,正是寒風逼人的時候,權貴們都蜷縮在家裡,打著竹牌,抽著煙/槍,周圍圍著炭火,好不舒服,街上的貧民裹緊了破舊的棉襖,叫賣著不足一吊錢的小玩意,陸楓冥穿著一身錦袍,出現在這街頭,顯得如此的突兀和堂皇。
只是大多數貧民都認識這位貴人,一聲聲的帝師叫著,陸楓冥一路點頭過去,他不曾想,他一個人人喊打的江洋大盜,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居然在封帝師之後,被這麼多人愛戴,這是不是他優於那個死人的一點點的可貴之處啊。
陸楓冥到了貧民區的街頭,壯漢們都抱著胳膊,所在牆角,凍得睜不開的眼睛四處打量,冷天到了,權貴們也不差多少奴僕了,可是他們依舊的得來,為了每日生計。
“帝師大人,怎麼來了這,這天寒地凍的。”
有人見過陸楓冥,那人長得壯實,陸楓冥一眼便相中了,笑道:“侯府缺些護院和下人,我來看看。”
陸楓冥這一句話,將周圍等著找活的幾十號人全給吸引了過來,卡著這骨碌碌和期盼的幾十雙眼睛,陸楓冥露出溫和的笑。
“護院需要六名,花匠需要兩名,奴婢需要四名,男僕需要五名,還需要一位會做飯的,你看看你們各自適合什麼?”
陸楓冥話剛說完,剛剛認出陸楓冥的那人便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大人,您看小的,有的是力氣,也曾經跟隨著禁衛軍,跟隨您,打進皇城去過,除了蠻力,小的也會些把式,你看看護院的位置可以嗎?”
陸楓冥朝這人看去,其他人立馬急了,本來位置就不多,立馬就要爭先恐後的朝陸楓冥自我推薦。
陸楓冥伸手止住了這些人,看著眼前的男子道:“為何不直接留在軍營裡,本官記得當時對你們這些奮起幫忙平亂的百姓是有特招的。”
那人摸著腦子,憨厚的笑道:“大事是大事,小的這些百姓,不知道你們幹的事有多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