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為力沒有什麼適當不適當，無能為力就是無能為力，是能力不夠，事情出自我濟世堂，這讓我如何也不能釋懷，如果不能徹底消散這場疫病，到死，我都會寢食難安的，懸壺濟世的地方，卻成了禍國殃民的始發地，你是無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的。”
陸驍語氣少有的凝重和嚴肅，陸楓冥好似看到了另一個人。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陸驍。
陸驍那麼自負和孤傲，怎麼可能用這般頹廢自責的語氣說話呢？
陸楓冥上前伸手拍拍陸驍的肩，“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濟世堂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不要對自己這麼無情和冷酷。”
陸驍雙手搭在護欄上，自己埋頭於護欄上，閉目沉思。
他實在是太累了。
這幾日，幾乎徹夜不眠，就在病區裡輪流轉，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疫病，陸驍卻還是不能夠休息。
濟世堂竟然才是疫病的始發地，這讓他如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陸家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是第七代行醫了，有三代為官，兩代被封為神醫。
可是前幾代的先輩，都把孤傲清高掛在身上，舉著懸壺濟世的牌子，享著神醫的榮譽，卻不願意為普通人治病，不是徘迴與官場，就是隱居於山裡。
陸驍不能理解，所以一接手陸家的家業，就立馬廣收門徒，廣開藥鋪，真正的做到了懸壺濟世，只是，這條路並不好走，比走官場的路更難走，陸驍興許在此時才深知，為何先輩們都把世俗強行剝離於自己的處事原則之外。
“做好了，世俗便捧，做不好，世俗便罵，聲望比任何武器都要鋒利。”
“咬牙切齒的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小人，反而是正道君子，現在明白，也還不算晚。昨日的鬧事我也聽聞了，但是，這場疫病若是過了，你就又是鼎鼎有名的神醫。”
陸楓冥這話說的委實不夠漂亮，因為安慰的力度不夠，反而有些讓人覺得是嘲諷。
陸驍抬頭，面容多有憔悴，讓人覺得瞬間蒼老了似的，陸楓冥抱劍站在他身側，不能越界，他很恪守禮儀的。
……
豎日，黑甲軍動作迅速的爬上城牆，但是，被從頭澆了一桶油，緊接著，就是一把火放了下來，不僅沒有爬上去，反而被一把火追了下來。
火勢過於迅速，油傾倒下來的瞬間，便被火把點燃了，於是老遠便能看到錦官城的城門口，一席火簾耀目。
絢麗之下，是燒焦的人肉味，黑甲軍頭一次見到這陣勢，不由得目瞪口呆。
“放箭!”
陸楓冥舉起紅旗，使勁一揮，倒油的十兵立即後撤，弓箭手立即上前，萬千從黑甲軍那裡借來的箭，又盡數歸還了回去。
黑甲軍訓練有素，雖然情況逆轉突然，還是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護盾將士兵都護在了後方，錦官城大門開啟，幾十萬士兵衝出來，黑甲軍在弓箭的攻勢下，不停後撤，給足了鎮北軍排兵佈陣的機會。
陸楓冥親自指揮，孟奇和三名小將出戰，這陣法還是他前些時候新研究出來，得虧那段時間和南螢螢鬧僵，他才能夠獨自躲在家裡研究了陣法。
在陸楓冥的指揮下，陣很快就佈置好。
這陣法叫八卦絞殺陣，相比起之前在塞北使用的那一套陣法，這套陣法多加了一個弓弩和一個刀陣，以及一個騎兵陣。
黑甲軍不敢貿然攻進去，淮陰侯神色一凝。
“這小子在陣法上，莫名的有天賦，陣法還挺邪乎，鎮北軍的那群人給的情報來看，這像是那個八卦陣!”
周雪茹秀眉一蹙，“那些人呢，讓他們先帶兵攻進去，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淮陰侯想後方招手，將他招安而來的那幾人叫到身前，道:“這陣法眼熟嗎?”
其中一人點頭，道:“這是白逯之前在塞北用過的陣法，名叫八卦陣，但是，未將怎麼感覺這陣法有些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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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怎麼不一樣?”
“就是直覺。”
“直覺，直覺能讓你掉腦袋，帶上你們的人，去探陣!”
“什麼？!”
那幾個人明顯是不滿意，這跟送死無異。
“要不然本侯把你們丟進去?”
淮陰侯雖然笑著，但是他這話可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那幾個人雖然心生怨恨，卻也不敢拒絕。
他們現在在鎮北軍看來，就是叛徒，叛徒沒有好下場，這是萬古不變的定律。
幾個人咬牙，商量了一下戰略，便想著先從上次，他們所瞭解的陣法結構去攻，陸楓冥頂多是調換了陣法的順序。
所以他們自認為陸楓冥會怎麼換順序，然後準備朝薄弱的環節去攻打。
“這陣法怎麼這麼奇怪，八卦吧，不是八卦，感覺……虎頭蛇尾的!”
陸楓冥得意道:“這可是我從棋盤上學來的陣法，何叔，你沒少跟我爹下棋，不會看不出來吧?”
何叔臉色勐地嚴肅，睜大了眼睛看，嘴裡還唸唸有詞的道:“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一個毛頭小子造出來的陣法，老子還看不出來?”
何叔哼哼唧唧的扒在城牆上看著下面，只覺得很眼熟，但是就是不知道是什麼陣法。
“哦，雙龍眼!”
何叔看了好久，直到那些開始攻陣，隨著陸楓冥的指揮，陣法變化，吞殺攻陣者，何叔才在一瞬間，恍然看到了些影子。
陸楓冥卻搖頭，“不是雙龍眼!”
何叔嗯了一聲，很難相信自己居然看錯了，指著陣法，怒道:“這不是雙龍眼那是什麼?”
“假雙和，孟奇將軍作為天元，居於正中，三小將，作為急所，八卦為外圍，騎兵可以隨時跟隨陣法的變動，跟上絞殺的速度，刀陣是主殺。”
“之前的八卦陣，我並沒有設定假雙和，是因為塞北那幫糙漢子，並不懂得以退為進，但是，黑甲軍不一樣，我要讓他們退不得!”
“能設定一個飛掛嗎?”何叔搓搓手，有些欲欲躍試，陸楓冥一下有些懵，他懂的棋語很少。
何叔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下面的局勢，“你怎麼把那群叛徒放進去了!”
何叔驚詫，陸楓冥這不慌不忙的指示，並道:“淮陰侯又不傻，這群試水的進不去，淮陰侯這老賊肯定就撤了。”
何叔點頭，果然，那群試水的進去，很輕易的便大亂了外圍陣法，而裡面如同散沙，淮陰侯就等不及了，黑甲軍立馬順著突破口突襲進去，八卦陣一下就散了。
但是淮陰侯還來不及高興，八卦陣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又自聯上了，衝進去的黑甲軍和還沒來得及衝進去的黑甲軍之間，被騎兵阻斷，持長矛的士兵和持盾的士兵立馬將外圍給重新封閉上了。
“這陣法秒啊!”
何叔興奮的直搓手。
“不行，黑甲軍破壞力太大，我們的兵力不足!”陸楓冥卻一眼看到了問題。
如果黑田軍只是有勇無謀，那這樣慢慢消耗，總能勝，但就目前來看，黑甲軍並不是這樣，他們一旦發現了問題，就會衝著某個方向進行死攻。
刀隊不是黑甲軍的對手，陸楓冥只能轉換陣法，將騎兵調進去，外圍便落了空，眼看一批又一批黑甲軍的身軀倒下，陣法也快被破。
在這焦急的時刻，淮陰侯是最先沉不住氣的，因為已經進去了三批人了，一個都沒攻出來。
“他大爺的，這幫廢物!”
淮陰侯罵的是那幾個鎮北軍叛徒，試個水，把黑甲軍帶溝裡去了，眼看陣法又要開啟，淮陰侯果斷擊響了戰鼓。
淮陰侯的左膀右臂，各自帶著一隊人馬，從側翼進攻陣法，要從外圍強勢開啟陣法，三名急所策馬而來，拉長了陣法的側翼，一下就暴露了兵力不足的憋端。
淮陰侯嗤笑，就這點兵力，也想跟他打?！陸楓冥還是高看自己了。
不待淮陰侯高興，只見他的黑甲軍從陣裡湧了出來，和鎮北軍混打在一起，不久後，淮陰侯就發現這根本不是雙方那個勢均力敵，而是黑甲軍被壓制著打。
“這是什麼玄乎陣法？!”
“雙龍眼，又像是雙和。”周雪茹雖然見多識廣，卻也不能一下辨別出來這到底是什麼。
淮陰侯有些急，忙問:“什麼玩意兒？能不能解了，再這樣下去，別說你想奪權了，就連能不能奪下錦官城都是一個問題。”
周雪茹萬般風情的撩了一下鬢邊碎髮，道:“平時多讓你看看圍棋，連這都看不出來，撤兵!不要糾纏，他用的是棋語來布的兵，你那左膀右臂，只要衝進了天元所在的範圍，必死!”
淮陰侯聽得臉色一沉，幾乎毫不猶豫就讓人擊響了退鼓，左右前鋒將一聽見鼓聲，就立馬撤退，壓根不跟三急所斡旋，黑甲軍也立馬就撤。
“完犢子，被周雪茹那婆娘看出名堂來了!”
何叔急得一拍手，遺憾不已。
陸楓冥卻只是嗤笑。
只見他手中的旗一搖一揮，陣法立馬散開，弓箭手和弓弩在天元周邊，直接對準了淮陰侯的位置。
淮陰侯臉色大變，幾乎出於本能，抱著坐在轎子裡的周雪茹，翻身躲到了盾牌手後邊。
“出盾，快!”
盾牌剛立上，箭失如雨下，夾帶著腕粗的弓弩，將持盾的士兵直接撞飛丈遠，騎兵緊追而上，將落後的黑甲軍斬殺殆盡!
這場仗打得完美，錦官城的士兵一下氣焰就起來了，陸楓冥將手裡的旗幟一拋，對著黑甲軍狼狽逃走的背影，露出一抹笑來。
“你小子……難怪你爹說要聽你的，還是你有本事，我們這翁城還沒用上呢!“
何叔恨不得給陸楓冥一個擁抱，可轉而又覺得一把年紀了，這樣有些矯情。
……
“這一仗打得漂亮!”
“我們作為暗刀，都還沒來得及出手呢，就聽見黑甲軍吱呀亂叫，這仗打得毫無壓力!”
陸楓冥沿路聽見這些討論的時候，不由得揉著太陽穴輕笑，毫無壓力，死亡面前，說的如此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