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向更高……”
君不語聞言，喃喃道了一句。
說完，凝視著方駿眉道：“這是你自己的志向吧？何必要強加給她？”
此人端坐在凳子上，腰板挺的筆直，目光深邃，眉宇之間，一派大家風範。
……
“就是，為什麼要強加給我啊，我又不是什麼修練狂人……”
萬小花附和著嘀咕起來。
她眼底的神色，有些複雜，並不是真的反感這君不語，而是隱約感覺到，方駿眉彷彿要把她推遠，與她分離開來一般。
這感覺，令她心中，失落異常，本能就反對起來。
“因為我堅信，我在為她做出一個正確的決定！”
方駿眉堅定而又霸道的說道。
看著他的樣子，那君不語，在一瞬之間，神色竟古怪的微茫了一下，彷彿在追憶什麼，又怎麼也想不起來一般。
而萬小花，依然沒有釋懷，白了方駿眉一眼，仍不減那仙仙美美的風情。
一陣沉默。
……
“並非每個修士，活著的目的，都是為了邁向更高的。”
君不語看了萬小花一眼，感慨般的說道。
萬小花被他看的汗毛直立，彷彿自己內心深處的那點小心思，被他看穿了一般。
“你們這些喜歡幫別人做主的人，總以為自己是對的。”
君不語又感慨了一句，若有所指。
方駿眉聞言，多少有些尷尬起來。
君不語又道：“強扭的瓜不甜，總需她同意，我才能收她為徒的，否則我也沒有興趣，收一個無心修煉的徒弟入門。”
聽的出來，此人對於收萬小花進門，似乎並不反對。
方駿眉想想也是，轉頭看向萬小花。
“我不要！”
還沒方駿眉說話，萬小花已經孩子氣般的給出自己的回答，昂著小腦袋，神色十分倔強。
方駿眉眉毛耷拉了一下，語重心長般道：“小花，你天資雖高，但終究缺了指引，我也無法給你更多的指點，你的修為——”
“不要！”
萬小花再次打斷，揚著白皙細長的脖子，罕見的倔強。
方駿眉臉色，漸漸黑起。
……
那君不語看著二人，目中精芒一閃，大有深意的笑了笑。
朝方駿眉道：“她既然不願意，你又何必勉強她，等你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的時候，再來幫她做這個決定吧。”
我怎麼會不知道？
那就是我要讓她拜你為師的原因之一！
方駿眉聞言，目光閃了閃，在心中道了一句。
萬小花死活不願意，方駿眉也只好隨她去了，朝君不語道：“前輩可要記得今天的話，若有一天，她回心轉意了，請你務必給她一個機會，指點一下她。”
“到了那時，我自然還要考驗她一番的。”
君不語微微一笑。
方駿眉點了點頭，旁邊的萬小花，當然是又給了他一個兇巴巴的白眼。
……
二人聊起其他事情來。
這位君不語十分博學，果真是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一般，聽的方駿眉眼界大開，姿態放的極低的請教著。
而君不語此人，顯然是個極豁達的人，對方駿眉這個頗有幾分好感，但今天才認識的修士，說不了不少修煉上的事情。
“人道不修，仙道遠矣！”
君不語道：“凡人的一生，或許短暫，但正是因為他們的弱小，正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這一生的短暫，會比我們修士，更珍惜時光，更把握每一天每一刻，因此，幾十年的一生裡，經歷或許比我們修士修練了幾萬年，打打殺殺了幾萬年，來的更刻骨銘心。”
話到這裡，此人凝視著方駿眉道：“如果有一天，你在道心之路上，感覺到了停滯不前，找不到前路，不妨到凡人中走一走。”
“多謝前輩指點。”
方駿眉恭聲道謝。
二人也算是第一次見面，聊的卻是十分投緣。
這一聊，便聊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這一次，萬小花沒有感覺到無聊，聽的津津有味，內心對這位君不語的博學，也是十分的讚歎。
……
“前輩，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能記得前世的事情，是天生便記得，還是後天機緣所至？”
日出之時，方駿眉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
“你也想記得嗎？”
君不語聞言，神秘一笑。
方駿眉笑了笑，有些尷尬道：“多少有些好奇吧，也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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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語微微點頭，說道：“此乃人之常情，不過我勸你，最好莫要太想這件事情，我的踏上修行之路的每一世，都被這個問題困擾，想知道上一世是誰，上上世是誰，最初的那一世，又是誰，我究竟從哪來……每一世，每一世……我是誰？”
話到最後，唏噓不已，神色也再次微茫起來。
方駿眉感受到此人內心的掙扎和痛苦，點了點頭。
“若要我猜，前輩的第一世，說不定是人祖中的哪位存在。”
方駿眉隨口般說道。
話音落下，自己和萬小花已經同時一震。
二人看向君不語的眼神都變了，原本只是隨口一猜，但想到對方的博學，想到對方對道的深刻理解，想到對方眉宇間那高上的威儀，越想越覺得可能起來。
“不是。”
君不語卻是微笑著直接搖頭，似乎早就想過這個可能，沒有一點點驚訝之色。
“前輩為何這麼肯定？”
方駿眉馬上問道。
君不語聞言，目光高遠遼闊起來。
不發一言，站起身子，開了窗，外面是雨後的清晨世界，空氣清新異常，草木被雨水洗的一塵不染一般，散發著莫名的光。
君不語雙手扶著窗稜，看著遙遠的方向裡，緩緩說道：“因為——我離窺視到我的第一世，已經越來越近了，甚至隱隱約約看到了第一世的一些片段，我知道——我的第一世，不是哪位人祖。”
二人聞言再震，又一次感覺到對方的深不可測。
“不是人祖，也必是傳奇！”
萬小花終於開口。
此言一出，方駿眉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那君不語則是微微一笑，看向遠方的目光裡，亮起明亮的光。
……
“你們可知道，只要我想，我可在極短的時間裡，就真的記起我的第一世是誰，實現我無數世來的夢想。但我卻隱居在了這裡，遠離塵世，以高山流水為伴，日日讀書洗心。方駿眉，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話到最後，君不語轉過頭來，看向方駿眉，目光灼灼，頗有幾分考教之意。
方駿眉聞言，想了想，就道：“前輩刻意推遲這個夢想實現的時刻，是否在害怕——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萬小花轉不過彎來了，聽的莫名其妙。
“那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害怕？”
君不語再問。
方駿眉沉吟了片刻，說道：“前輩是害怕——這一世的自己，受到前世的影響而改變，變的不再是自己嗎？”
話音落下，一陣沉默。
……
君不語神色複雜，過了好一會之後，終於點頭道：“你猜的不錯，我在害怕，害怕知道了第一世之後，我將變的不再是我自己，而變成他。”
這繞口令一般的話，聽的萬小花更是糊塗。
“有什麼區別嗎？”
萬小花懵懂問道。
“有！”
君不語點頭說道：“他有他的愛恨，我有我的愛恨，即便是我的前世，我也不願意被他們左右。”
說完，又補充道：“我每一世覺醒前世的記憶，都是一場場別人看不見的險惡較量，我要戰勝他們，保持住當下那一世的自我。”
話到這裡，萬小花總算是明白了，哦然點頭。
“既憧憬著知道的那一刻，又害怕著那一刻的到來，我是不得已要面對，你又何必自尋煩惱？”
君不語望著方駿眉，緩緩說道。
方駿眉聞言，點了點頭，不再去想前世之事。
……
君不語又一次轉身，看向屋外的山野方向裡。
“我已經很久沒有與人說這麼多話了，你們兩個來的正是時候，這一夜交談，令我更明了了這一世的自己。”
君不語幽幽再道。
方駿眉道：“這無數次的戰勝自我，一定已經令前輩的心志，堅如磐石，永不動搖，我相信前輩一定能堅守住本心的。”
話音落下，萬小花跟著重重點頭。
“希望吧。”
君不語卻不敢肯定。
他的第一世，若是個擁有傳奇到不可思議的一生的人物，說不定輕易就將他無數世來努力堅守住的心志，衝的七零八落，瞬間迴歸到了第一世的自己。
……
君不語再不說話，房屋之中，一陣沉默。
方駿眉二人知道，自己真的該離開了。
“前輩，那我們二人，便先告辭了，日後有機會相逢，定再與前輩，秉燭論道。”
方駿眉說道。
君不語微微點頭，目光裡有神遊物外之相。
二人再不多打擾，悄然出門而去。
……
雖然還沒有去到東昆嶺，聽那無為妖聖講道，但這一場雨夜的相逢，已經讓方駿眉覺得極值！
若非是為了撞一撞運氣，看一看閃電和雲煙他們，會否去聽道，方駿眉甚至根本不打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