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
陰沉沉的天空持續了一個早上，下午終於大雨傾盆。街上也少有行人，似乎都在等待晚上紫禁之巔決戰的到來。
傍晚，江清渺拿著一條在月光下會變色的緞帶一個人走入皇城。
紫禁城的城牆足有十丈高，城牆下每隔幾步就有一名兵士把守。在這裡，真的是插翅也難飛。
他來的算晚了，當他到時，陸小鳳正面對十幾個手持變色綢帶的各色人物束手無策。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這樣的綢帶只有八條？”江清渺上前問道。
“我也想知道。”陸小鳳苦惱地撓頭，跟江清渺使了個眼色，“而且這些綢帶還偏偏都是真的。”
江清渺心下瞭然。陸小鳳在示意他今晚葉孤城等人會有行動，讓他注意著點。
“葉孤城來了。”陸小鳳道。
眾人抬頭，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在月下御風而行，飄飄然恍若謫仙。
“唉……”江清渺嘆息，“看到了葉城主，我只想說一句話。”
“什麼話？”陸小鳳好奇道。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陸小鳳臉上寫了個大大的“濉弊幀
“咳咳，西門吹雪雖然冷了點，但對你還是很好的，你可不要移情別戀哈。”
江清渺無奈了：“你說，你是想多了呢還是想多了呢還是想多了呢？”
“我是想多了。”知道爭論不過的陸小鳳老實承認。
“不過葉孤城的輕功不是一般的高，至少我是自愧不如。”江清渺看著月下獨立的身影，再次道，“卿本佳人……”
“打住！”陸小鳳忙叫停，“你今晚是不對勁呢還是不對勁呢？”
“有麼？”江清渺疑惑後釋然，“就算有的話也很正常吧。”
“你家西門莊主還沒來？”陸小鳳明智地轉移話題。
“嗯？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覺得不太對勁的陸小鳳環視周圍，明智地把後半句吞了回去，“原來西門莊主已經來了啊。”
江清渺也沒在意陸小鳳的一時不察：“來好久了。”
目之所及之處，同樣白衣的西門吹雪一眼不發地站在據此不遠的屋頂，只是他的氣息居然沒有人感覺到，而且看起來，他已經在這裡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了。
葉孤城也已經看到了西門吹雪，站在太和殿的殿頂與他遙遙對視。
“我們也上去吧。”陸小鳳看了看已經蠢蠢欲動的其他人，招呼江清渺上到殿頂。
“等一下，上面有點……”江清渺剛要提醒他，屋頂都是琉璃瓦，不是一般的滑……
陸小鳳上去後歪了一下才穩住身形，可其他輕功較差的江湖人就不是這樣了，有的直接滑倒，甚至從屋頂上滑了下來。
陸小鳳瞪著稍遲一步穩穩站住的江清渺：“怎麼事先不說一聲？”
“我剛要說，你就上去了。”江清渺道，“還有，這是常識。”
陸小鳳默默扭過了頭。
再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只是靜靜地等著兩大劍客出招，心裡都有些緊張和激動。
葉孤城已經拔劍，劍尖遙遙指向西門吹雪。
江清渺傳音給陸小鳳：“你懂劍麼？”
陸小鳳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同樣傳音回去：“應該比你懂的少。”
“西門吹雪說過，一個好的劍客，出招的起手式很重要。雖然我不沒見過葉孤城出手，但是你應該見過。”江清渺嚴肅道。
“沒錯。”陸小鳳急促道，“這個人不是葉孤城。他現在八成是在……”
“我去，你留在這裡。”話音剛落，江清渺突然消失在房頂上。周圍緊張觀戰的眾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消失。
因為大家都在心裡疑惑，西門吹雪為何還不拔劍？
“你受傷了。”西門吹雪冷冷道。
“那又如何？”葉孤城反問。
“我同閣下決戰，所求不過公平二字。”
葉孤城搖頭：“但拔劍無妨。只求一戰。”
還沒等西門吹雪繼續說話，葉孤城已經舉劍刺了過去。只不過，這一招並不是天外飛仙。
在葉孤城的身體剛剛飛離殿頂，異變突生。
旁邊突然竄出了一個影子。黑色的夜行衣在昏暗的夜色中很難分辨。
“唐天縱！”陸小鳳剛剛驚呼出聲，葉孤城的身體已經自半空墜落。
眾人都已怔住。期待已久的決戰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
狠狠摔在地上的葉孤城努力撐起身體，白衣已被鮮血染紅。他從臉上接下一張□□，嘶啞著大喊：“我不是葉孤城，給我解藥！”
可是已經晚了，唐門的□□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隨著他的斷氣，殿頂上已經炸開了鍋。
“這是怎麼回事？真的葉孤城在哪裡？”就連一向從容的木道人也逮住剛要偷偷溜走的陸小鳳，急促地問道。
陸小鳳只有擺手苦笑：“我哪裡知道……”
江清渺沒有隱藏自己的身形，一路飛奔過去。不過，他居然沒有遭到任何阻攔一路暢通地來到了皇帝的寢宮。
而且，好巧不巧地，攔住了葉孤城刺向皇帝的一劍。
“你是誰？”被攔下的葉孤城並沒有任何憤怒之色，只是漠然地詢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江清渺總覺得，葉孤城剛才那一招留了不少餘地，不然他也不會輕易擋下來。
而且，剛才他攔下那一招時，葉孤城的眼中閃過一絲輕鬆的神色，好像就在等有人來阻止他。
“沒錯，確實不重要。”葉孤城緩緩道。
“還等什麼？現在不出手就來不及了！”平南王催促葉孤城，臉上閃過焦急的神色。
反倒是年輕的皇帝神色從容冷靜：“皇叔。這個天下本就不是你的。”
“閉嘴！”等不及的平南王氣急敗壞地衝葉孤城道，“快殺了他！”
皇帝悠悠地嘆氣，對葉孤城道：“殺了我，你又能得到什麼？”
江清渺輕輕道：“人生在世，總是身不由己。”
葉孤城並未說話，只是輕輕闔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是一片光華。
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
“西門吹雪？平南王大吃了一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計劃出現了失誤？
“你來了。”葉孤城道。
西門吹雪看了一眼葉孤城的劍，不發一言。
平南王的臉色灰敗，喃喃道：“成王敗寇，成王敗寇啊……”這時，大內侍衛也趕到了，立刻將他押了下去。
謀反的罪名不是一般的重，可現在沒有人關心這個，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對峙的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身上。
“願請一戰。”葉孤城說完，拔身飛起，在房頂停住。
西門吹雪目光凝了一下，轉頭對在一旁裝隱形人的江清渺道：“在這裡等著。”然後同樣飛到了屋頂。
陸小鳳偷偷蹭了過來，促狹地對江清渺笑道：“這下放心了？西門吹雪若不是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江清渺在緊張地等待觀看決戰的過程中還要分神回答陸小鳳的話，“你就這麼瞭解西門吹雪？”
“咳咳，我們是好幾年的朋友了。”陸小鳳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看你這麼緊張，我是為了幫你緩解一下。”
“緩解？”江清渺聽得此言長長出了口氣，稍稍放鬆了下來，才發現手心滿是冷汗，“如果此刻上面有一個人是花滿樓，你就不緊張？”
“假設不成立。”陸小鳳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他才不會無緣無故跟人生死決鬥。”
“對啊。”江清渺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看好你家花滿樓，他可是很搶手的。”
他只是稍稍鬱悶了一下就想開了。不找人決鬥的西門吹雪就不是他了。
雖然說劍道無止境，今後西門吹雪可能會遇到更強的對手，但他也一定要對他家西門保持信心才是。
這時，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交戰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一道接一道絢麗的劍光在空中交錯碰撞，雪亮的光芒照亮了夜空。
在場在劍法上有所參悟的人都如痴如醉地看著這堪稱舉世無雙的交戰，耳畔已經聽不見大風吹過的呼嘯聲。
“不知道多少人已經感到此生無憾了。”陸小鳳口中說著，目光卻一直沒有轉移。
“你還能分心說話？”江清渺奇怪道，“這種戰鬥一輩子也就看那麼一次吧，你還不專心，以後見不到了別後悔。”
“我只要看著就好了。”陸小鳳解釋，“我又不學劍，又不能從這些精妙的劍招裡悟出什麼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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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的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不過江清渺也想到了原因，陸小鳳的功夫，比他看到的要高出很多，典型的扮豬吃老虎。想想繡花大盜金九齡就明白了。
空中的交戰已經到了尾聲，陸小鳳和江清渺也不再說話。
最後一劍。
一道劍光貫徹長虹，正是葉孤城的天外飛仙。
眾人都屏住呼吸。若是西門吹雪接下了這一劍，勝負就已分曉。
這時，西門吹雪的劍奇異地閃了一下，劍光突然暗下去。整個人也已隱沒在黯淡的劍光裡。
葉孤城只覺得身前的空間突然扭曲了，似乎有一道水面將他隔絕開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左胸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感。
他才明白，自己輸了。
周圍一片寂靜。西門吹雪抱著葉孤城的屍體走過來，直接扔給了陸小鳳。
“喂！你做什麼？”陸小鳳手忙腳亂地接下了葉孤城，“把他給我又算什麼事？我要怎麼處理……”
話還未說完，陸小鳳的指尖滑過了葉孤城的左腕，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立刻施展輕功離開了。
西門吹雪對陸小鳳的行為並不吃驚，看著剛回過神來又被陸小鳳突如其來的舉措搞亂思路的江清渺，眼底閃過一絲罕見的溫柔，一字一頓道：“如你所願。”
九月十六。
天氣晴好，萬里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