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吳靖遠的意思,武林盟主並非武林共主,並不擁有統率江湖,天下武者皆遵其諭令的權力。這裡的武林盟主只是一個主持公道、懲惡揚善的主事人。
換句話說,武林盟主是做事情,鞠躬盡瘁的;不是做主子,作威作福的。
然而,武林盟主作為江湖紛爭的評判人,終歸掌握著極大的話語權與力量,可謂天下之利害皆歸於其身。
武林盟主之於武林,猶皇帝之於國家。
一個人本身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但當他登上皇位後,他的一舉一動都將被外界如觀風雨般洞察、放大。皇帝的一句無心的話,都可能使人九族俱滅,伏屍數百。
武林盟主,不是那麼好選出來的。
稍有差池,選出個心懷鬼胎之輩,輕易便能使江湖動盪,攪個地覆天翻。
“憑武功?憑德治?”吳靖遠未立即作答,反倒直勾勾地看著王月明,反問道,“王幫主,你說著武林盟主該如何決出?天底下誰最有資格當這個武林盟主?”
吳靖遠彷彿話中有話。
然而王幫主並不在乎。
無論吳靖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在言語中挖了什麼陷阱,他都不在意。心裡想了任何事,嘴上便說立刻說出來。
這便是王月明的為人處世之道。或許並不精巧,並不聰明,但他過得很舒服。
王幫主直截道:“武林盟主,需得審時度勢,明辨善惡,使得武林道義得到伸張,非大公至正者不能為,自然是有德者方能居之!”
“有德?何謂有德?”吳靖遠反問道,“所謂的有德,是靠你來評判麼!”
王幫主冷笑道:“誰最有德行不好評判,誰最無德,倒是輕易便能看出來!”說著眼角斜挑,顯然在諷刺某些人。
吳靖遠對話中的嘲諷之意置若罔聞,對著人群大聲喊道:“王幫主提議以德行選盟主,諸位意下如何?”
在吳靖遠、王月明,一天一教教主、一丐幫幫主交談時,眾武者自然是屏息凝神,細心傾聽,不敢有任何冒犯之處。
天一教、丐幫,無論哪方,都是龐然大物,不是他們能輕易招惹的。
就算幫主、教主本人並不在乎,誰能保證他們手下不私自行事呢。
但在吳靖遠發話後,眾人立刻開談起來,整座落山頓時人聲嘈雜,從山腰到山腳,鬧哄哄一片。
“王幫主所言在理,武林盟主不是作威作福的,而是主持公道的。為了不偏不倚,當然要選出品德高尚者做盟主了!”有人認同王月明的提議,認定選拔盟主就該以德行為評定標準。
“此話偏頗了。我們武者修行武道,夙興夜寐,靡有朝矣,所流血汗,所受勞累,只有我們心底清楚,隨隨便便就讓一個人壓在我們頭上,你們甘心嗎?”也有人強烈反對,認為只有武功極強的絕世高手,才有資格擔任武林盟主。
這一觀點,也得到了許多人擁護。
畢竟武林武林,終究佔著個武字。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多半時候都只是笑話。始終起作用,還是身上的內力,一對堅硬的拳頭,和手上握著的刀。
武林盟主可是要負責排程武林關係、主持重要事務的大人物,沒有高強的武功,又如何服眾?
要是有人不滿判決,施展輕功飛到盟主身邊,揮起長刀,快哉快哉。他固然是死得其所,重於泰山了,今時今日選出盟主的人,卻全部成為了天大的笑話。
吳靖遠將一切覽於眼底,收於耳中,見此狀況,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王幫主,似乎並非所有人贊同你的提議。惟賢惟德?難服於人。”
王月明微微搖頭,嘖嘖稱奇道:“奇哉怪哉!你竟是想靠武力決出盟主麼?是誰給你的自信,別人不信便罷了,你還不明白你我之間的差距?”
接著略微挺直腰桿,雄壯的身軀居高臨下,俯視著吳靖遠,說道:“還是說你武功有所突破,耐不住想來挑戰我”
吳靖遠一雙狹長的眸子逐漸眯了起來,駭人的冷光迸濺著,他寒聲道:“那也未嘗不可……”
兩人對視,一時間互不相讓,爭鋒相對,幾乎要大打出手。以二人的武功,動起手來,不說天驚,也會地動。
至少這方古老的駐仙台是保不住了。
在場的武者,說不定會死上數十上百個被兩人交手時崩飛的石塊生生砸死。那是真的萬分憋屈了。
只是吳靖遠、王月明,誰都沒有退讓的意思。
吳靖遠乃是曾經的天下第一教天一教的教主,更是一度被認為是武功蓋世,最接近神武皇帝的人物。後來慘遭王月明一手降龍掌碾壓,名聲一落千丈,有苦難言,憤慨不已,早就憋足了氣。
此刻被王月明舊事重提,揭開傷疤,連番羞辱,新仇舊恨一同湧上心頭,加之武功進步,肚子裡有秤砣,鐵了心要拼上一番,自然不可能避讓。
王幫主更不可能退讓了,儘管身為乞丐,王幫主卻沒有半分尋常乞丐的卑怯懦弱。
他性子剛烈固執,鋒芒畢露,受不得半分委屈,只知向前,不知後退,遇上任何阻攔,也決計不繞路,撞上一堵牆,便砸爛那牆;遭逢一座高山,也定要用拳掌劈開那山。
當然王幫主也不是暴虐恣肆,仗著武功高人一等便橫行霸道者。
人敬一尺,他敬一丈。王幫主打心底裡佩服慧心方丈、楊真人這等老而彌堅、勤懇修行、兢兢業業的大宗師,對他們十分敬重,身為天下第一幫的幫主,竟願意執晚輩禮。
可吳靖遠那自命清高,裝模作樣,拿腔拿調的姿態,又怎能得到王幫主尊敬。
虛空橫渡三丈,確實極為不凡,但在王幫主看來,也不過如此。你既然只是人間凡塵客,又何必裝作那天上太歲神?
沒有當場發作,將降龍掌印在他臉上,已經是王幫主相當剋制了!
誰對誰錯,難以評說,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吳靖遠、王月明兩人,乃是實實在在的不對付。
忽的,臺下響起一道沙啞的聲音。
“嗡嗡”一時間,在場十萬武者持有的數萬柄兵刃,似乎都震動嗡鳴著。
“鏘”“蔌”金鐵交加聲不絕於耳,卻是場上幾乎所有武者,同時揚劍、拔刀出鞘,刀劍亂舞,利刃長鳴。
鄧毅也握緊了金絲大環刀,刀背上的金環噹噹作響。
“吳教主、王幫主,大家都是一派之主,莫要傷了和氣。”明明是極為溫和的語氣,可聽起來卻像是在磨刀霍霍。
眾人尋聲望去,一個中年男人雙手抱胸,彷彿在觀賞一出好戲,一臉懶散,流露出漫不經心的神情。
他身後是一群持刀佩劍的弟子並非虛指,而是這幫弟子,每人身上都揹著一把刀、一柄劍。這群弟子一個個身形筆直,肅殺之氣直衝雲霄,宛如一柄柄利劍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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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腰並沒有身後弟子挺得直,神情也比不得他們的嚴肅。
但任何一個人,看向他們所在方位時,都只會注意到他,而不會注意到他身後的弟子。
他是一柄劍,比任何人都要鋒利的劍。哪怕他彎著腰,曲著背,他還是一把鋒利的劍。
就算他鞠著躬,也是一把征戰沙場,殺人無算,因缺乏保養而失去光鮮外表的劍;甚至哪怕他躺倒在地上,也是一把剛從火爐裡取出,燒的通紅,由名匠打造成的絕世劍胚。
只差刺入肉中,用人的鮮血淬火。
用刀、用劍、用十八般兵器的門派,簡直是過江之鯽,數也數不清。
但同時練刀、練劍,以之對敵,還能練出名堂的,江湖上只有一個歸真門。
這男人,便是歸真門的門主,君一。
眾人皆驚,無數武者心神俱震,背上猛然溼透了,卻是涔涔的冷汗決堤般噴湧而出。方才明白,並非長劍無端空鳴,而是君一令無數劍客折服。
歸真門號稱“刀劍雙絕”,門內絕學《兵身訣》乃是陳北海所持《捨身兵鋒訣》的原本,威力卻遠遠勝出。
要知道,孫笑海憑藉頂級內功《吞天魔功》與從《兵身訣》中衍變而來的《捨身兵鋒訣》,差點擊殺了修持絕學橫練《羅漢金身》的特使劉龍漢。
固然有爭鬥時刀兵勝過橫練的關係,也足見《捨身兵鋒訣》的奇妙強悍。作為其根本的《兵身訣》更不用說了。
習練《兵身訣》者,日日夜夜與刀劍為伴,以人御劍,以劍養人,人劍合一,威力無窮。
門主君一甫開口,壓抑不住劍意,彌散開來的精神力量自然激發,使得凡是手上有劍、刀的人,盡皆為之所惑。
劍鳴,實則是內心的動搖,化作劍的振動。
揚劍,是要斬斷這份擾動的心緒。
這其實很不正常。君一驚才絕豔,早就將《兵身訣》練到前無古人之境界,一身劍氣收放自如,絕不會劍氣外洩。
況且歸真門全是劍俠刀客,君一要是一直釋放劍氣,門中弟子會因為氣息感應被活活壓死。
實在是今日群雄聚首,往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先天高手比比皆是,讓他頗為興奮,忍不住心頭的戰意。
戰意歸戰意,君一並未被其支配,而是很客氣、很貼心地提議道:“兩位若是實在要戰,不如等會後再戰,到時候戰個痛快,我絕對不阻你們。”
君一非但不會阻攔,還想湊個熱鬧呢。他想用劍跟吳靖遠比比精妙,再用刀跟王月明比比霸道。
被君一勸住,王幫主稍微收斂了些,覺得有道理,不若等待會再收拾這吳靖遠。
“君門主有何高見?”王月明順勢問道,想聽聽君門主的意見。
“嗯……”君一思忖片刻,說道,“武林盟主,乃是我們武林的典範,需得以身作則。我看不如按照門下弟子力量選拔盟主。能教出厲害弟子,武功、耐心、眼力缺一不可,根據徒弟的品性,也可窺見師傅的德行。”
你這算盤打得倒是挺好!
吳靖遠內心不禁喊道。
這群掌門人、教主、宗主,但凡有點身份的武者,誰不知道歸真門君一門主武功高強,教徒弟更是一流?
三人爭論起來,臺下武者也跟著吵著架,練刀劍的多半支援君一,大門派的多半聲援吳靖遠,草根武者多半認同王月明。
你來我往,各不相讓。
忽然,太上道宗楊真人走上臺,輕咳一聲,笑眯眯地打著圓場:“你們說的都有理,不如結合起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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