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修士都在出動找鬼王的時候, 鬼王正在吊沙袋。
某小店老板拍拍鬼王頭頂, 親切地告訴他:“要好好吊, 不可以解下來, 一個廚師,手上力道不行的話, 連菜都切不好。”
鬼王“嗯嗯嗯”點頭。
一小口西紅柿雞蛋面的湯已經徹底驅逐了他的死氣, 鎖住了他的鬼氣, 完全不用擔心會傷害到什麼花花草草。
姜星秀躺到店門口的藤椅上,用斗笠遮住臉, 開始享受自己的午覺。
今天又是沒有營業額的一天呢。
隔壁小寡婦有些擔憂,這已經兩三天沒有收入了, 姜公子要怎麼辦呢。
可是她是個寡婦,又不能請姜公子來家裡吃飯, 瓜田李下的, 她倒不怕什麼, 只怕壞了公子名聲,不好娶妻。
想了想,拿了廚房裡做的蟹殼黃,裝在油紙包裡, “囡囡——囡囡——”
小女孩從門外跑進來,頭上扎著的兩個小揪揪不知道什麼時候散了一個。
小寡婦索性把另一個也解了下來, 將油紙包交給女兒,“這個拿給你姜哥哥,不許偷吃, 知道嗎?”
小女孩兒咽了咽口水,嚴肅地點頭:“嗯!囡囡不偷吃!”
她抱著油紙包噠噠噠跑出門,拐個彎,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腿,“誒呦。”一屁股坐到地上,懷裡還抱著油紙包。
“你這娃兒,走路怎麼那麼不小心。”這人將小孩兒拎起來,放好到地上,隨手拍了拍她的衣服。
小孩兒被嚇到,抱緊了油紙包,“謝、謝謝。”她低著頭往外跑。
“等等,娃兒!這個給你,你能不能幫我找個人?”那人喊住她,從懷裡掏出一顆漂亮的珠子,裡面跳著藍藍的火焰,好像小女孩在她姜哥哥那邊看到的油燈火焰的顏色。
唔,姜哥哥說了,那個燈就是顏色奇怪,不值幾個錢。
小孩兒搖搖頭,“我不要這個。你要找誰?”快點說,說完她還要去找姜哥哥送吃的呢,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抿了抿唇,有些擔憂地摸了摸懷裡的油布包。
那人問:“你認識姜星秀嗎?就……姓名是這三個音的老人,現在大概七八十歲,面白無須,四肢健全……唔,也有可能不太健全。”
小孩兒繼續搖搖頭,“我不認識。”說完就跑了,那顆珠子也沒法硬塞給她。
問話那人的同伴搖搖頭,笑她:“小孩不識寶。那可是鮫人淚,融了鮫人的一滴血,佩戴在身上延年益壽,百病不侵。價值連城。”
那人糾結著將珠子收回袖子裡:“其實不識寶也好,畢竟,送出去我還挺心疼的。”
小女孩真真將蟹殼黃成功送到了說是一牆之隔的隔壁,其實是前後街距離的“人生百味”店鋪中,大娃拿著她印象裡那盞幽藍色的油燈在烤鵪鶉蛋。
“真真,快來,我發現用這個烤鵪鶉蛋,吃下去後,會感覺身體熱熱的。”
小孩兒口水直流,將油布包往櫃檯上一放,跑過去拿起一串籤子。
“大娃哥哥,姜哥哥什麼時候睡醒啊。”
“爺爺一般要睡一個時辰。”
“大娃哥哥,你為什麼要喊姜哥哥爺爺?姜哥哥沒有長又白又長的鬍子呀。”
“不知道,爺爺讓我這麼喊他的。”
倆小孩你一句,我一句,手上還烤著鵪鶉蛋。一聲驚呼就在這時候出現:“兀那小孩,快住手!”
大娃一驚之下,竹籤帶倒了油燈,燈油嘩啦潑了一地。
真真回頭一看,是它剛才不小心撞到的人。
那人喉頭微動:“好多……”鮫人血。
另一個人驚道:“做這燈的人,不怕被東海鮫族尋仇嗎?”
“麻煩讓讓。”有人側身從他們旁邊進門。
大娃眉眼還帶著怯弱:“爺爺,對不起,我……”
姜星秀掃了一眼地上:“燈打翻了?這燈挺重,砸著腳沒有?”
大娃搖頭,姜星秀就“嗯”了一聲,“去拿塊布把地擦擦,燈油滑腳,別摔了人。”
“別!”之前驚呼的人連忙開口,三兩步走到地上的鮫人血前,滿面疼惜:“好浪費。老闆,這些血和那盞燈能不能賣給我?多少錢你定個價。”
他有些雞賊,凡人恐怕連鮫人都沒見過,哪裡認得出鮫人血。頂多以為這是一盞永不熄滅的油燈,這樣的情況下,要價也不會太高。
姜星秀一邊拆櫃檯上的油紙包,一邊說:“不賣。大娃——”
大娃拿好抹布過來,開始擦地,“麻煩讓一讓。”每擦一下,就是上萬靈石的損失。
真真將油燈放好——怕那人強搶,她可機靈地將油燈放到櫃檯裡面。
那人心口抽痛:“老闆,您再考慮一下?我是真的想買。”
“我也是真的不想賣,我家小孩兒還要拿來烤鵪鶉蛋呢。”
那人見姜星秀態度堅決,只能和同伴悻悻離開。
回到住的地方,有人問他:“賴大海,找到光祿王了嗎?”
他搖搖頭,“問了一上午了,都沒人聽說過姜星秀這個名字,光祿王或許改名了。又沒有個畫像,哪裡能那麼容易找到。”
“唉,估計這個城鎮又是白找,也不知道光祿王躲哪去了,主子酉時就要到了。找不到,我們還得挨罰。”
“主子酉時就到了?”賴大海眼皮一跳,“那我再去找找。”說著拔腿就走,連之前同回的人也不帶了。
那人看著他疲倦的背影,搖頭嘆氣。
他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急,他們主子是玄若皇朝的長孫。這個皇朝的開國皇帝壽命快要走到終點了,底下的兒孫一個個盼著他死。半年前,他突然釋出一條指令,誰能找到他的結義兄弟,在民間隱居多年的光祿王,他就立誰為皇太子。不論是子是孫,不論男女。
——如果是他們主子找到,那麼,恭喜主子的父親,直接榮登太上皇。
大餅已經畫好了,可惜半年下來,沒人能找到這位光祿王的蹤影。皇帝又固執著不肯給畫像,非要他們按著那幾句話找。他們主子辛苦了半年,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賴大海回到“人生百味”。
姜星秀正在吃蟹殼黃。
這蟹殼黃做得極其一般,既不小巧,也不飽滿。酥皮炸得綿軟了,口感像乾乾的青糰子。蔥油放得太多,滿嘴的蔥味,完全蓋過了麵點本身的鹹香。倒是因為是做給自家吃的,蝦仁放了雙份,嚼起來非常令人滿足,可惜,蝦選得不新鮮,肉有點散。
倒不是姜星秀在惡意挑刺,食神的味覺非常靈敏,基本上他每吃一樣東西,味覺就會告訴他,這個食物怎麼怎麼樣。
姜星秀將滿是缺點,但是情感充沛的蟹殼黃吃完了。
雖然不好吃,可到底是一片心意。食神吃東西,不單單是吃味道,還有食物裡蘊含的感情。
一口下去,姜星秀吃出了小寡婦對於他從匪徒手裡救下她和她女兒的感激,以及對他目前收入能不能維持生活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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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記恩的。
姜星秀不缺感謝,然而救下來的人不是白眼狼,他確實挺高興。
“老闆。”賴大海耐心等他吃完蟹殼黃才走進來。
姜星秀:“嗯?怎麼了?要點菜嗎?”
“不是。”賴大海十分難以啟齒地,跟陌生的店老板吐露一部分實情:“我的一位敬重的長輩壽命快到頭了,聽說用鮫人血點燃的油燈名為長命燈,只要掛在那人的床頭,燈油不盡,壽命不息,我想請您將那盞燈賣給我,可以嗎?”
賴大海一路走來,左思右想。他用他的想法揣摩姜星秀,正常人留著這麼一盞古怪的燈,怎麼會是真的用來烤鵪鶉蛋呢。一定是店家早知道那燈的效用,才不肯賣的。那他以為自己能撿漏的想法,在店家眼裡,恐怕是極為可笑了。倒不如說一部分實情,或許可以感動店家,將長命燈賣給他?
然而姜星秀還是拒絕了,並且告訴他:“鮫人血做燈油,有長命作用確實是真的。但是掛在床頭後,那人壽命到了,就得永久呆在床上,呆在那盞燈附近,你確定你那位長輩喜歡這樣近乎詛咒似的長生?”
必然是不喜歡的。讓一個南征北戰的開國皇帝畫地為牢,不如讓他去死。
賴大海悲從中來,鬼使神差地:“能給我做一份辣菜嗎,什麼都行。”他想哭一哭。別人問起來,他就可以說,他是辣哭的。
姜星秀深深看他一眼,“好。”
辣菜挺多,既然客人沒有要求,姜星秀就順著自己的想法,還有廚房裡有的食材來了。
都說湖南人辣不怕,四川人怕不辣。姜星秀打算給他做一份川菜。
看到前兩天曬了不少豆幹後,姜星秀腦子一轉,打算做川味小吃——傷心豆腐乾。
為什麼叫“傷心”豆腐乾,因為它可以把你辣到哭出來。
姜星秀拉開櫃子,拿出來十七瓶辣椒油,每一瓶都是一種辣椒。仔細調進一個碗裡,碗中的辣油,從鮮紅逐漸變色成暗紅,到黑紅,到純黑。
把豆幹從中間劃開,刷一層十七種辣椒調出來的辣椒油,一層花椒粉,再來一層十七種辣椒調出來的辣椒粉。
姜星秀輕輕嗅了嗅,感覺還差了點味道。
又翻出剁椒,撒上一層。
再撒上孜然粉和折耳根。
放到鍋裡,炸得豆腐皮顫顫巍巍,滋滋流油。
出鍋後,往金黃的表皮正反兩面再澆一層辣椒油,姜星秀將這份傷心豆腐乾端上賴大海的桌。
金黃的濃汁鼓在表皮,看著不像辣香,倒像是鹹香。
賴大海用筷子夾了一塊豆腐乾,不抱希望地放進嘴裡。
辣味很淡,賴大海皺了皺眉。然而在咬破豆腐皮的那一剎那,滋——辣椒油迸發。
——辣味全鎖在豆腐乾裡面了。
辣味由淡至濃,衝擊著口腔,溢滿喉嚨。賴大海鼻涕眼淚全流出來,將頭扭到一邊,咳得驚天動地。
大娃怯生生從櫃檯後面伸出頭來,“爺爺,需要給客人倒涼水嗎?”
姜星秀摸摸他的腦袋,“不用,很快就顧不上了。”
是的,賴大海顧不上了。
他辣得彷彿喉嚨在冒火,又好像回到四十年前的那個冬天,他還是小孩子,蠻族將他捆在馬後邊拖,說是放“人箏”。
他冷得骨頭都是僵的。
是那時候還是主公的陛下將蠻族打出陰山五百裡,救了他。是那時候還是軍師的光祿王給他做了一碗辣湯。
那湯挺辣的,是他喝過最好喝的湯。從表皮到骨血,從肉i體到靈魂,都是暖呼呼的。
可是,現在軍師不見蹤影,主公衰老得揮不動他的劍了。
賴大海趴在桌上,放聲大哭。
“陛下,我對不起你啊陛下,我找不到讓你活下來的辦法,也找不到光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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