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容納百萬人的大廣場裡, 有千來人蹲在地上, 年齡不一。全是在雙手抱頭。
這個區的喪屍已經清完了, 哪怕沒有防備地蹲在這裡, 也不會突然有喪屍蹦出來，用黑紫的指甲將他們變成行屍走肉。
天知道，他們多麼希望這時候有喪屍跳出來，讓交警隊大隊長能夠意識到, 一群活人在露天廣場上有多麼不安全，可以放他們各回各家, 呆在由防盜網保護起來的，他們特別安全的房間裡，吃吃喝喝玩玩。而不是在被訓話。
大隊長拎著一根竹竿，啪啪啪敲著鋪在地面上的石板, 嗓門兒比敲擊聲大。“啊？你們啊？心裡在想些什麼！就記得有喪屍, 怎麼就不記得還有警察呢？全市六百萬人，單單你們出來搶人搶東西的, 真是有能耐了啊。”
“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背得下來不？八榮八恥是在出了社會後，全給打包扔回學校了？幼兒園總上過吧, 老師沒教你們, 別人的東西不要亂動？”
“喪屍的腦子被喪屍轉化了, 你們的腦子是玩植物大戰殭屍, 玩丟了？現在塞裡面的全是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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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小年輕，哦，還有老年輕, 腦子裡就沒點法律意識，普法真是任重道遠，我來給你們說說，關於搶劫立案方面的。別聽網上瞎說，要多少多少錢才給立案，無論是否搶到錢財，也不論實際搶到錢財的多少，原則上都構成搶劫罪，公安機關應當立案偵查……”
姜星秀到的時候，看到之前趁機在城裡燒傷搶砸的人，一個個老老實實鵪鶉一樣蹲著，滿臉生無可戀。穿著警服的男人腳下生風，在他們之間走動，說出來的話語速飛快，卻又夾雜著重重的語氣，好似機關槍在突突突。
越國的心跳也跟著快速突突突，“老闆，你帶我們過來是……”
“接受思想教育。”
越國努力分辨他的語氣是不是在開玩笑，喉頭一滾，“也……不用吧？我們已經知道不能做違法犯罪的事情了，而且，條子……我是說，那位警官先生，都上到一半了，讓他重新開始不太好吧？”
“不用擔心。”姜星秀邁開腿，大步流星過去，“他不會拒絕的。”
越國定在原地沒有說話。誤以為姜星秀是要去“打點”，心裡的不屑有些許流露在臉上。
你以為你是誰？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據越國瞭解，交警隊這位大隊長，對於任何賄賂都是義正言辭拒絕的。他聽聞過小道消息，他手下一個小混混的表親因為打了人，被關進了拘留所，對方的父母託了關係求到大隊長頭上，不是想讓自己兒子被提前放出來，只是打算讓他在拘留所裡過得舒服一些，仍是被大隊長嚴厲拒絕了。
走了兩步的姜星秀忽然回頭，越國臉皮一抽，強行按下原先的表情，使得那張本來就一般般的臉，在扭曲下，長得愈發“隨心所欲”了。
“老闆？”
“都跟上來。”
聽從老闆的吩咐，所有人跟了上去，走路走得參差不齊，讓望過來的大隊長多看了幾眼。
姜星秀沿著那條鵝卵石小路，穿過草坪，一直走到大隊長前邊。沒等開口，“啪——”一聲，大隊長兩腳合併，站姿筆挺，行了個軍禮，“司令員！”
越國剎住腳步，看著姜星秀的背影，兩眼愣到發直。
小弟聲音顫慄：“老大，司令員是什麼官啊，大不大？”他心裡知道，肯定是很大的，連交警隊大隊長，同時是本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都要對他敬禮，絕對不是他們能招惹的存在。
越國從喉嚨裡擠出一句：“很大，是部隊的最高軍事指揮官。”
老天啊，他們運氣也太“好”了吧，那麼多富人，小區裡那麼多棟別墅，他們怎麼偏偏就挑中了一個大佬？
汗珠從越國的額頭滑下，掉進眼睛裡，隔著模糊的水霧，目睹了小弟兩眼一翻，軟癱下去的動作。
姜星秀轉頭：“中暑了？”
越國蹲下來，狠掐小弟的人中，臉上陪著笑：“沒事，他低血糖，很快就可以醒來聽課了。”
“要是頭暈，可以……”
“他不頭暈！”越國果斷幫小弟回答。
疼醒過來的小弟連聲應和：“是的，老闆，我不頭暈，我可以上課的，我愛普法，知道法律，我才不會做出過界的事情。我願意上課，非常願意！”
大隊長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們不是您的部下？”
“保鏢。”言簡意賅說完，姜星秀又玩笑般接了一句：“他們看著像軍隊裡出來的樣子嗎？站沒站相。”
大隊長委婉：“我剛才以為他們是在偽裝。”
“他們昨天搶劫了我的別墅……”
大隊長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讓其流露出震撼和驚歎。
“聽說你在廣場訓導末世趁亂作惡的人，我就將他們送來了。一會兒麻煩你給他們重新講一遍之前的內容了。”
大隊長沒有異議，順道詢問姜星秀，關於怎麼處理這些犯了法的人。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二次大範圍人類突變喪屍，暫時不能用末世前的懲罰條例來應對。請司令員指示！”
稍作考慮之後，姜星秀：“讓他們去種地吧。”
大隊長原來也是一名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他沒有問為什麼是種地，也沒有詢問種地是不是真的能懲罰到那些犯法的人。
僅僅一聲，“是！”闡明了他的決心。
姜星秀當然不是隨口指派一個任務。兔國的糧食儲備夠全國人民淨吃三四個月，但是，誰能確定，三四個月內，國家一定能收拾完喪屍？萬一喪屍變異了呢？萬一被砍了頭不能動的喪屍汙染土地，使土地無法收穫了呢？萬一有其他的，這樣那樣的問題呢？
種地是必須的。在末世沒過去之前，他們需要做到自給自足。而在未來，糧食絕對是末世的重中之重。為了給被搶劫而受到損失的人交代，這些仗著末世無視法規的人，必須受到懲罰，以及，賠償苦主。
種地吧，種出糧食，把自己一部分勞動所得，拿去賠償。
“末世來臨，正大軍區級司令員，請立刻前往自己所屬戰區，率領部隊，穩定國情。”
“姜星秀上將，您的假期已結束，請立即返回部隊。”
當口袋裡特殊聯絡機器連續震動時，姜星秀就知道是政府騰出空後，開始下達指令了。
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返回部隊主持大局，就是在等著命令。沒有命令，絕不輕動。
姜星秀正要將聯絡器放回口袋時，第三次震動傳來。
低頭一看——
“正師級，及以上級別，特允一戶配一槍，以保障家屬安全。”
收好聯絡器，姜星秀開車，往家裡趕去，車上廣播開啟，收聽著末世的各省各市狀況。
“個別省份變喪屍人數……存活人數……”
“京市明確，防盜網可有效阻攔喪屍，請廣大市民在家中隔離，直至喪屍清理乾淨，食物與水源，將由民警傳送。”
“我們將將‘應檢盡檢’落實到各家各戶，明確調察各家有無私藏喪屍，及感染喪屍病毒，卻並未發現者。”
“通告，各省市決定實行有獎舉報。舉報隱瞞喪屍、謊報家中成員不在當市等線索，經過核實後，給予6000元獎勵。”
念稿子的小姐姐聲音挺甜，聲調上也沒有半點末世爆發後，還得工作播報的顫音。姜星秀心裡倒不是很意外。他光是坐在車裡廣播例出來的那一項項國家應對方案都能安心無比，更別說提前一步看到稿子內容的播音員了。
什麼時候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或許兔國公民才會時刻生活在膽戰心驚中吧。
姜星秀將方向盤一打，開過蔥蔥鬱郁的公園，下了一道小坡，繞過二三十米長的半人高磚牆，右拐開進小區車庫，動作極快地熄火，下車，走進電梯。
末世還是有影響的，公園裡晨風中練太極拳的老大爺沒有了，嘰嘰喳喳藏在葉間的小鳥兒飛走了，路上上班的上學的行人，也都呆在了各自家中，鎖死門窗，等著國家宣佈，可以出門的那一天。
姜星秀剛開啟家門，就聽到自己手機鈴聲響起來，而大侄子正皺眉拿著電話話筒，聽到開門聲，下意識抬頭，表情開始舒展，“小叔！”他掛了電話，姜星秀的手機也不響了，“媽媽她生病了。”
姜星秀走過去，自然地掠過了他：“量過體溫了嗎？”
“量過了！是低燒。”以為姜星秀要去看伊安，姜齊接著說：“媽媽在房裡。家裡沒有退燒藥了，小叔你能不能……”他看著姜星秀進了自己的房間，一時啞然。
沒多時，對方拿著一個箱子出來，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更加幹淨利落的勁裝。
“小叔？”
小叔頓了頓，微微彎了彎身，拍著他的肩膀，臉上流露出歉意：“阿齊，我很抱歉。我有急事要離開，藥店現在應當是開門的，你能自己出去，給你媽媽買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