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評論區裡的網友評論，葉向陽的目光微沉。
也許是有人在現實生活中和拾荒者有過不愉快的經歷，也許是有人曾經在一些報道上看到過相關的負面新聞，所以評論區裡的大部分言論都很不友好。
這樣的話題度很高，也引起了網友的激烈回應，這對江城都市報來說，顯然已經達成了他們想要的目的。
只是這樣很不好，因為這般帶有引導性的片面報道，有可能讓大眾對拾荒者這個群體產生刻板印象，打上完全負面的標籤。
但葉向陽沒有急著發聲，也沒有嘗試和那些網友去爭論，因為這樣做的意義並不大，而且顯得蒼白。
他需要做的更多。
將收集整理的資料儲存好，葉向陽關掉電腦，直接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
天邊還沒開始發亮，葉向陽就在鬧鐘聲中醒來，然後起床洗漱。
葉梓欣和江琴都還沒有醒，收拾好自己的葉向陽沒有驚擾她們，留了張紙條後，悄悄下樓。
時間略早。
小區附近的早餐店已經開門，不過包子和饅頭剛剛下鍋蒸，葉向陽要了份豆漿和兩根油條填了填肚子，然後驅車前往和老水約好的地方。
老水就是昨天葉向陽跟了一下午的那個拾荒老人。
昨天一下午都沒什麼收穫，沒想到準備離開的時候，整個過程中幾乎沒有說過話的兩人，竟然迎來了破冰時刻。
水這個姓氏還滿少見的。
昨天聊了一陣，葉向陽依舊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只知道他叫老水。
兩人約好了今天見面。
對方有事想請葉向陽幫忙。
葉向陽也想對他一天的生活進行記錄，對方答應了。
天色剛剛亮。
葉向陽便驅車抵達位於城中村的棚戶區。
凌亂不齊、居住擁擠、居住環境差、小道紛雜……這是很多人對棚戶區的印象，事實上也相差不太多。
作為城市開發建設中由於各種原因被遺忘的角落，這裡確實存在很多問題。
但同時，這裡也是很多人安身立命的所在。
例如老水。
出現在老水家的時候，老水正捧著個缺口的瓷碗，蹲在自家棚子門口吃早飯。
一碗有些稀的白粥，和一小罐鹹菜。
看到葉向陽出現，老水慌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他沒想到葉向陽會這麼早過來。
同時他也不理解，為什麼葉向陽一個光鮮的記者，為什麼會對他一個撿破爛的臭老漢感興趣。
耐心等著老水吃完早飯，葉向陽提出了想要進屋看看的請求。
老水猶豫了下，沒有拒絕。
這是葉向陽第一次進到屋子裡。
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一個用木頭木板搭起來的簡易棚子，做不到密不透風，甚至下大雨還會漏水。
可能是老水一個人住的緣故，屋子裡有些雜亂，但並沒有那麼不堪。
由於拾荒者的特殊環境，每天都在跟髒、臭、差、爛打交道，居住條件也十分惡劣，這就導致了他們的著裝、衛生和行為等方面有很多讓人詬病的地方。
老水的情況反而還好一些。
徵得老水的同意後，葉向陽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接下來就到了老水的工作時間。
葉向陽看了下，凌晨六點。
依舊和昨天一樣，老水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開始出現在大街小巷之間，葉向陽則在不遠處默默觀察記錄，偶爾拍下一些片段。
兩人互不干擾。
一直到下午三點，老水在葉向陽的陪同下，前往江城的一家慈善機構。
這是他昨天跟葉向陽主動提到的事情。
他一直想要捐筆錢，但又不知道捐款途徑，也不瞭解捐款流程，所以一直就拖著，直到葉向陽的出現。
在得知葉向陽的記者身份，又經過一下午的默契相處，老水最終才嘗試著開口。
他想要捐的錢不多。
三百。
這個數字對很多人來說不算什麼，甚至有的連一天的收入都不止這個。
但於老水而言，這三百可能是好些天下來的收入，要攢筆錢甚至要用好幾個月的時間。
葉向陽並沒有因此產生輕視。
這不，第二天下午就幫他聯絡了家可靠的機構。
“小姑娘……”
“我就捐三百。”
“行不行？”
葉向陽把老水領到工作人員面前，老水看著眼前的女辦事員，心懷忐忑。
這個問題，老水昨天也同樣問過葉向陽。
葉向陽的回答是三百已經不少了。
可能老水心裡還有些擔心，所以現在又問了一遍。
“沒問題的，哪怕您只捐一塊，也是對慈善事業的最大支援。”辦事員小姐姐笑著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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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顧慮的老水這才從身上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一疊錢。
有零有整，最大面額是一百，還有一張五十，剩下的都是十塊五塊，一塊的最多。
剛好三百。
清點數目後，直接就開始走流程。
“那個……你們不是還給發證書？”
“哦，您說的是捐贈證書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
“有的，我待會給您開。”
“謝謝謝謝……”
捐贈結束，如願將捐贈證書拿到手，老水彷佛得到了什麼絕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貼身收好。
似乎感受到了一旁葉向陽的目光，老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老曾就有這個，一直跟我炫耀來著，我也想拿一張這個證書，證明不止他一個做過好事。”
葉向陽聞之默然。
他不認識老曾，但也能猜到應該是老水的朋友。
從老水剛才的話中，明顯可以聽出，他這次捐款並不是那麼純粹，而是帶有明確的目的的。
葉向陽倒沒覺得有什麼。
雖然說，他捐款是帶有虛榮和攀比的想法，可確確實實做了件好事，誰又能說他不善良？
古語有言，論行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完人。
沒有人可以拿這件事來批判他。
“那你可要收好了，丟弄了就沒辦法給老曾看了。”
“葉記者，謝謝你！”
葉向陽聞言一笑。
其實他也沒做什麼。
就算不透過他，老水只要稍微打聽瞭解下，也能自己找到一家慈善機構。
他自己才是做好事的那個人。
從這裡離開。
老水繼續回到街上拾荒，現在時間還早，不可能直接回家躺著睡大覺，畢竟這是他賴以生存的手段。
葉向陽依舊以一個觀察者記錄者的身份出現在他附近。
從早上到現在，其實這個過程並不平靜。
很多人看見老水，大老遠就捏著鼻子繞開，並且投來異樣的眼光，冷漠、嫌棄和被驅趕這些事情，也許每一天都發生在他的身上。
這些在普通人眼裡無法接受的遭遇，對老水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也不知道是下午的收穫不錯，還是今天做了件好事的緣故，老水的心情似乎不錯。
直到……
傍晚在公園的時候，一群追逐玩鬧的小孩裡面，忽然有個小胖墩跑過來撞到了老水身上。
那小孩沒事，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反倒是老水，因為比較瘦小，再加上年紀大的緣故，又是被動受到衝撞，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發現出了狀況，原本還在一旁觀察的葉向陽連忙跑過來。
“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
緩了一陣，老水在葉向陽的攙扶下站起來，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是真沒事，還是強撐著。
這時，小胖墩的奶奶也發現情況出現了。
檢查了下自家孫子的情況，老太太便對著在葉向陽攙扶下站起來的老水責問道：“哎，我說撿破爛的老頭，你是怎麼回事，把我們家胖胖撞壞了，你賠得起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老水聞言一慌，連忙道歉。
“奶奶，不是爺爺撞的我，是我不小心把這位老爺爺給撞了。”
小胖墩的突然開口，讓葉向陽有些意外。
沒想到這小孩還懂點道理是非，分得清誰對誰錯。
“什麼爺爺，就是一撿破爛的。”
誰知道小胖墩的奶奶聽到自家孫子的話，臉色頓時就變了，一點都不客氣地指著老水，對著小胖墩教訓道：“我告訴你，你以後離這種人遠點，沒看網上的新聞說嗎？撿破爛的又髒又臭，身上指不定帶著什麼細菌和病毒，萬一把你給傳染了怎麼辦？走，回家！”
看著這蠻不講理的老太太拉著小胖墩轉身就走，看不過眼的葉向陽直接就要追上去和對方理論。
老家夥白活了那麼多年，都還沒有一個小孩懂事。
卻不料。
葉向陽剛邁開步伐，就被身後的老水給拉住了。
“算了。”
看著老水搖頭，葉向陽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句簡簡單單的算了，包含了多少心酸無奈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