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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101司言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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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谷

黑暗有些深沉,墨白恍恍惚惚的睜開眸子,後背處傳來一陣疼痛的觸覺,讓他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腦海中回憶起自己最後的那一睜眼,彷彿蘇子衿就站在他的床榻之邊,也不知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讓他心下頓時衍生出許多情緒來。

正是時,門‘吱呀’一聲被開啟了。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傳來,墨白緩緩偏頭看去,便見女子素色白裙,手中端著一碗藥汁,身姿窈窕,動人至極。

心跳忽然便漏了一拍,墨白垂下眸子,盯著蘇子衿的面容,一發不言。

見墨白睜開眸子,蘇子衿不由輕笑道:“國師大人這是醒了。”

說著,她緩緩上前,將手中的藥汁放在了一旁。

至始至終,墨白都直勾勾的盯著蘇子衿,他倒是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神有些露骨,而蘇子衿亦是沒仔細去看。

“你……”微微啟唇,墨白聲音有些沙啞:“你這幾日都守……守在這裡?”

原本墨白是要問,你這幾日都守著我?

可話到嘴邊他便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故而微微一轉,他便如此一問。

蘇子衿聞言,卻是有些錯愕,隨即她彎唇一笑,便回道:“倒是沒有。”

蘇子衿自是不可能守著墨白的,這裡頭小藥童許多,何必要蘇子衿親自守著呢?

更何況,墨白雖救了蘇子衿一命,但到底蘇子衿不是那等子感情用事的女子,故而私心裡,她其實只是想著將墨白救活了便是,如此,也算是還了他的救命之恩。

她如今不過是被長寧王妃這個‘婆婆’太過熱情的模樣,纏得有些緊了,才藉口給墨白送藥,兀自跑了出來。

聽著蘇子衿的話,墨白心下有一瞬間的失望情緒,可在意識到自己的奇怪情緒時,他才猛然一陣驚醒,整個人躺在床榻之上,一動不動。

見墨白垂眸不言,蘇子衿以為不過是太過疲倦而已,便也就沒有多說什麼,畢竟墨白昏迷已是有了三日,如此一番醒來,大抵都要有些恍惚的。

心中如此想著,蘇子衿便緩緩一笑,道:“國師大人現下起來喝藥罷,我喚了童子過來,藥還是要趁熱喝的。”

童子?墨白有些詫異,似乎不太理解蘇子衿的意思,只是,還沒等到他細想,便聽敲門聲響起,門口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童子,怯生生的問道:“世子妃是喚小童過來麼?”

在藥王谷裡,這些個小童除了喚藥王作:谷主、師父一類,其餘外人都是按著名號來喚的,大抵也是一種簡單而不失禮貌的稱呼。

蘇子衿聞言,立即便偏過頭看他,從容點頭道:“國師大人大抵是要喝藥了,你來喂他罷。”

墨白受了重傷,不過聽著輕衣的意思,這墨家的未來鉅子倒是個身子強健的,也不知墨家的人都是如此,還是墨白只是個例外,不過大抵墨琛的那一掌,不至於讓墨白喪命就是。只是即便如此,還是要好生調養一陣子的。

如今墨白受了傷,又是昏迷多日,自是服藥有些不便,再加之蘇子衿以為他素來養尊處優慣了,難免有些‘富貴人家的習氣’。所以為了穩妥起見,便是喚了小童來給他喂藥。而蘇子衿顯然是不可能喂他的,故而在進來之前,便提前吩咐了小童過來。

聽著蘇子衿的話,墨白一時間便清明過來,只是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蘇子衿見此,倒是絲毫不甚介懷,看了眼小童,那小童便會意的上前,將墨白扶著坐了起來,而墨白此時也是異常柔順,絲毫沒有抗拒的意思。

不多時,小童便將藥遞到墨白的面前,打算滿滿舀了一勺子遞到墨白的口中。只是他堪堪一動手,墨白便伸手,阻止道:“我自己來。”

依舊是暗啞的嗓音,可不知為何,聽起來卻是有種冷淡的意味。

小童見此,自是沒有堅持,好歹他也是見過無數的病人……病人的心性素來不太穩定。

蘇子衿瞧著,只兀自走到一旁坐了下來,大抵有歇一歇的意味。

她若是現下出去,左右又是要被長寧王妃纏著,而司言那一頭卻是被長寧王和藥王兩個人喚去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如此一想,蘇子衿便也只好在這兒躲一躲,即便是與墨白相顧無言……也算是好的。

那一頭,墨白已是伸出手,一口氣將藥汁喝了徹底。等到他喝完了,便覺喉頭與舌尖發澀的厲害,卻見蘇子衿已是坐了下來,那一副不打算離開的模樣,無名的便讓他心中有些歡喜之意。

這股子情緒一湧出,舌尖的苦澀感也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是,墨白似乎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情緒,只神色中的恍惚少了些許,整個人也好似恢復過來了一般,面上帶了幾分聖潔的笑意。

瞧著墨白喝光了所有的藥,小童便收拾了起來,緩緩出了屋子。

蘇子衿見墨白臉色好了些許,便不由低聲道:“國師大人救命之恩,子衿感激不盡。”

說著,蘇子衿看向墨白,神色之間倒是真摯一片。

墨白聞言,臉色不由愈發蒼白起來,心中那不敢觸及的亂麻一時間便被挑了起來。

救蘇子衿的時候,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原本他也以為危難的時候,自己會丟下蘇子衿逃之夭夭,畢竟他自認是個惜命的人,同時也自認為蘇子衿對他來說,委實有些無關緊要的很。

可當自己做出那等子行為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好半晌,墨白才忽然出聲,神色一滯,道:“你可知我為何救你?”

一邊說,墨白一邊將眸子抬起,那雙盛滿笑意的眸子落在蘇子衿臉上,一時間情緒莫辨。

此話一出口,墨白便有些愣住,便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忽然脫口而出這麼一句問話。只是,不知為何,他竟是隱約的期待著蘇子衿的回答……如此陌生的情緒滋生,讓墨白徒然便有些不適之意。

你、我……這稱呼,著實與先前不太一樣,畢竟兩人之前,大抵都是以世子妃、國師大人自稱的,如今墨白的話,卻是讓蘇子衿有些錯愕。

只是,還沒等到蘇子衿說什麼,便是聽這時,門頭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散了這一室的各有所思。

“國師大概是從前做慣了和尚。”司言一腳踏了進來,依舊面容冷峻,神色漠然:“所以那時救下了本世子的世子妃……純屬本能。”

本能的要犧牲自己,本能的要普渡眾生……司言的意思,顯然就是如此。

蘇子衿聞言,不由挑起眉眼,心下覺得司言這般理論,奇怪歸奇怪,但卻也不無道理,畢竟她是當真沒有其他的想法再去解釋這個疑惑。

“世子這般說,大抵不瞭解本國師的為人。”只那一頭,墨白卻是凝眉,狹長的眸子露出一絲不悅之色。

本能?未免有些誇張了,即便他曾經在寺廟裡頭度過,也不過是凡人罷了,若他當真有那一顆向佛的心,自是不會還涉足塵世……

“若不是這般,國師又是為了什麼?”司言冷冷的薄唇一動,便不著痕跡的看向墨白,一字一頓道:“難道還是為了情不成?”

說著,司言上前一步,便徑直便牽住了蘇子衿的手,低眉不語。

只這樣的動作,委實有些明顯,以至於落在墨白眼底……刺眼十足。

為了情……蘇子衿聞言,不由搖頭,司言這廝還是真敢說,好歹墨白也是出家之人,如何可能為了情?

心下如此想著,蘇子衿便是打算開口緩和這尷尬的氣氛,然而,不待她說話,下一刻便是聽墨白笑了一聲,眉眼皆是風華:“世子可是會開玩笑,本國師清心寡慾,如何會動男女之情?更何況世子妃早已是婚嫁之人……本國師可並非那等子不知禮教的人。”

一邊說,墨白一邊便露出了聖潔的神色來,司言鳳眸幽深,卻沒有說什麼,只點了點頭,頷首道:“國師有自知之明便是。”

司言說話,素來都是如此,雖說蘇子衿對於這兩人這般沒有絲毫營養的話有些無語,畢竟三兩句下來也是沒有問清楚墨白的心思,可到底墨白和司言都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蘇子衿自是也不想多問什麼,左右她只是想還了墨白這樣一個人情便是足夠,其餘的,與她無關。

這般想著,墨白卻是嗤笑一聲,說道:“世子的性子,還真是一如既往不得人歡喜啊。”

“彼此彼此。”司言聞言,只是面無表情的回了這麼一句。

緊接著,不待蘇子衿說話,司言便是垂眸看向她,低聲問道:“子衿,我帶你去外頭逛一逛,如何?”

對待蘇子衿,司言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雖說這廝面色冷淡,可眸底的那抹暖色,卻是蘇子衿極為熟悉與喜愛的。

點了點頭,蘇子衿便笑著看向墨白,說道:“國師既是喝了藥,便且歇著吧,我們就不打擾國師了。”

說著,蘇子衿便拉起了司言的手,兩人緩緩朝著外頭走去。

瞧著蘇子衿和司言離去的背影,墨白心下無端的便有悶氣湧現,強壓下心頭的那一抹情緒,墨白兀自看向外頭明媚的春色,嘴角的笑容一時間淡了些許。

而那一頭,司言和蘇子衿出去以後,便是一路到了外頭的湖邊散步。

耀眼的陽光,有些刺目的感覺,好在司言一向知道蘇子衿厭惡日頭,便徑直讓孤鶩備了把傘與他。

兩人並排而走,司言手執素傘,修長的身姿如玉如松,蘇子衿在他的身側走著,便是顯得有些嬌小。

“子衿,墨白救了你,你……打算如何?”司言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那略微摸不透的小心翼翼,聽得蘇子衿不禁一笑。

這話,不就是在問她要如何報答墨白麼?

偏頭看向司言,蘇子衿便抿唇道:“阿言,若是一個女子……比方說是南音公主救了你,你要如何報答她?”

一邊說,蘇子衿還一邊笑吟吟的瞧著司言,桃花眸底滿是一片溫軟。

司言聞言,不由凝眸,下意識便脫口而出:“不待如何。”

無論是誰救了他,司言大抵不會有多麼深刻的情緒,他會為之感謝,幫襯對方一件事,卻也不是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幫襯。

聽著司言的話,蘇子衿眉梢一彎,便似笑非笑道:“若是對方看上了你,你可是會以身相許?”

那些個才子佳人的故事,大都是一言不合便是以身相許的戲碼,蘇子衿倒是想知道,司言這廝可是也如此……迂腐?

“不會。”司言認真的思索著,蹙眉道:“不會有女子可以救我……除了你。”

除了蘇子衿,在麒麟洞之後,司言一直記得,那一次蘇子衿在水中拼命的將他救起的那一瞬間……至今他還深刻的記著。

“那若是那次救你的人不是我呢?”聽著司言的話,蘇子衿一時間便有些來勁兒,越是問,她便越是想要知道司言的答覆。

若是先前與他在幽蝶谷的人不是她呢?若是先前在麒麟洞中與他共患難的也不是她呢?是不是司言便會與另外一個女子……那個救了他、與他朝夕相處的女子成親?

不知為何,即便只是‘如果’,蘇子衿心中如此想著,便有些不悅了起來。

“如果不是你……”司言停下步子,側臉仔細的看向蘇子衿,神色認真道:“我不會動情。”

司言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雖說他與蘇子衿,也算是緣分使然,可若是沒有了和蘇子衿的這段姻緣,他便不會有其他的姻緣。

沒有什麼理由,只是因為他篤定的知道,他的世界,只有蘇子衿可以輕易入內,其他人……絕無可能!

蘇子衿聞言,心下一時間覺得愉悅了起來,只是想起那時候的種種,她便忍不住問道:“阿言,我有時候不知道,你當初……是歡喜我什麼?”

司言的歡喜,大抵是朝夕相處的心悅,除卻先前的地宮患難,除卻麒麟洞的保護之情,還有便是幽蝶谷整整一個多月相伴之情。

可歸根究底,蘇子衿還是不知道司言究竟喜歡她什麼,畢竟那時候……她是那樣的冷心無情,毫無可取之處。只除了一張皮囊還算是看的過去,其餘的卻是統統稱不上惹人喜愛的。

蘇子衿的問題一出,司言便是忍不住愣了愣,隨即他嘆了口氣,只伸出手摸了摸蘇子衿的腦袋,語氣含著一絲寵溺的意味:“子衿,你大概不知道,你真的很好很好。”

司言眼中的蘇子衿,無論如何都是美好的,無論是虛情假意,還是冷漠算計,一切的一切,在司言看來,都是那麼令人心動。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彷彿入了魔,可自己就是這樣無可救藥的愛上了蘇子衿,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那你說,我哪裡好?”蘇子衿眉眼一彎,唇畔便有戲謔的笑意浮現。她捉住他的手,眼底亮晶晶的,仿若星辰一般璀璨而奪目。

“你笑起來好看。”司言心下一片柔軟,瞧著懷中這含笑的女子,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道:“尤其是算計別人的時候……像只小狐狸一般,甚是有趣。”

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點,總是不太一樣,在司言眼中,蘇子衿笑起來尤為好看,可他最愛的,到底還是她算計他人的模樣。

沒有理由,就這般致命的被吸引著。

聽著司言的話,蘇子衿心下委實的樂開了一朵花,那股子情人之間才有的甜蜜,笑的她眸底的璀璨愈發濃烈了幾分。

隨即她伸手摟住司言精壯的腰際,將臉貼在司言的胸膛之上,喃聲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我知。”司言低聲應了一句,清冷的俊顏有一絲暖色浮現,只是,下一刻卻是忽然沉吟,道:“可是子衿,我記得你不喜歡吃紅豆。”

“噗嗤!”蘇子衿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道:“阿言,你可知我最歡喜你什麼?”

最歡喜他什麼?司言微微一怔,隨即凝眉,思索道:“認錯認的快?”

這話,到底是司言打心底的實話,他自以為自己臉容生的雖是不錯,但到底蘇子衿不是那般膚淺的人,所以思來想去,司言便覺得,也許是自己認錯認的快,這般雖不是很會哄女子的模樣,但到底也算不錯。

只是,他的話音一落地,蘇子衿便笑的更歡了起來,她幾乎是發出了極為愉悅的笑意,整個人窩在司言的懷中,有些花枝亂顫之意。

司言很少見蘇子衿這樣的笑,他從來見她都是抿唇而笑,可乍一看她如此愉悅的模樣,整張臉似乎都沉浸在春色之中,明媚豔麗異常,他心下便是有些動容起來。

那一頭,蘇子衿倒是不知道司言在想什麼,只是笑了好一會兒,見司言都不問她話,她便忍不住抬眼看去,豔絕的臉容上依舊是笑意濃烈:“阿言,你怎的也不問我笑什麼?”

“嗯,”司言聞言,不由認真道:“那你笑什麼?不然我們進屋探討探討?”

進屋?蘇子衿一愣,瞬間便是明白了司言的意思,尤其是抬眼看到這廝那赤裸裸的眼神……她心下更是一顫,暗道司言這廝太過耿直。

這青天白日的,而且還是在藥王谷……若是讓人覺察到,未免有些孟浪的過分。

蘇子衿兀自這般想著,司言卻是低眸看她,鳳眸深邃而暗含一絲情慾:“你既是不說話,便是預設了。”

說著,也不待蘇子衿反應,司言便鬆開了執著傘的手,徑直將傘丟到了地上。隨即他動作極快,便是將蘇子衿大橫著抱了起來,冷峻的容色依舊看不出絲毫情緒。

蘇子衿見此,不由心下一慌,素白的小手便是想去推司言,白皙的臉上更是燒了起來:“阿言,這是藥王谷!”

這話,便是在提醒司言注意場合了。

司言聞言,卻是抿起薄唇,淡淡道:“無妨,現下他們都有事情,不會礙了咱們的事。”

一邊說,司言還一邊朝著前頭走去。

這時候,百里奚卻是揹著一個簍子,詫異的路過蘇子衿和司言身邊,道:“師父,你怎的了?”

瞧著司言面色嚴肅的抱著蘇子衿,百里奚便下意識的以為蘇子衿是不是病了或者什麼……到底單純的很,絲毫沒有往那方面去想。

只蘇子衿聞言,卻是愈發羞澀起來,心下不由埋怨司言這廝食髓知味,愈發孟浪起來。

只司言聽了,卻是面色寡淡,認真道:“她有些累了,我帶她回屋歇息,你若是沒有事情,莫要打擾了。”

這話一出口,便是將蘇子衿素來弱質纖纖的情況搬了出來,百里奚聞言,卻是沒有起疑,一想到自己的師父先前還用湯藥吊著身子一事……他便只覺司言說的是認真的話。

於是,他點了點頭,便信誓旦旦道:“面癱臉,你帶老子的師父去歇著吧,其他人老子會幫你推拒到門外的,放心!”

說著,百里奚還露出一副凝重的模樣,看的蘇子衿哭笑不得。

可偏生,司言卻是一副認真的模樣,絲毫不像是說謊,瞧得蘇子衿愈發有些難為情起來。

那一端,卻是聽司言沉聲道:“我帶她進去了。”

“去吧,快去吧!”百里奚回了一聲,便依舊揹著藥簍子,朝著蘇子衿和司言的反方向處,走了過去。

等到三個人拉開了距離,蘇子衿才忍不住推了推司言,臉色微紅道:“阿言,你……你放我下來,這青天白日的……”

“無妨,”司言低眉,望了眼蘇子衿嬌羞的臉容,眼底便越發深邃了幾分:“等會兒我拉了床幃,就不白日了。”

蘇子衿:……

看來,司言這廝是越發不要臉起來了!

……

……

遠在大景錦都,皇宮巍峨,夜色深沉。

御書房內,昭帝和戰王對弈棋局,神色專注。

高公公就站在一側,面容和藹的瞧著這君臣的過招,一言不發。

好半晌,昭帝才緩緩挑眼,凝眉道:“蘇徹,你家那兒子可是有捎信回來?”

一邊說,昭帝還一邊故作隨意的落下一枚白棋,神色淡淡。

戰王爺聞言,不由手下一頓,隨即他笑了起來,桃花眸子閃爍著一抹光芒,回道:“陛下說的是哪個兒子?阿寧好似不過才出了錦都而已,大抵兩三日便會回來,何必捎信?”

說著,戰王爺一臉無辜的瞧著昭帝,那模樣狡猾不已,看的昭帝不由冷哼一聲,笑罵道:“蘇徹啊蘇徹,朕的心思你不是都懂嗎?怎的如今又故作痴傻起來了?”

戰王爺的模樣,儼然便是知道昭帝在說什麼,卻又一副故作不知的模樣,委實是客氣可惱。

只這麼多年的友情下來,昭帝倒是不至於真的惱怒,故而只是隨意一罵,一側的高公公亦是低低的笑著。

“陛下冤枉啊!”戰王爺口中含著冤枉,臉上的笑意卻是有些濃烈之意:“臣可不是故作痴傻,臣是當真不知陛下自己有兒子,怎的又關心起臣的兒子來了?”

這一頭,戰王爺還在故意裝瘋賣傻,可看在昭帝眼底,卻是無奈至極。

嘆了口氣,昭帝便道:“老狐狸,朕是說,你那兒子蘇墨可是有捎信過來?朕關心你府上閨女和女婿了!”

說到最後,昭帝儼然便是直接瞪了一眼戰王爺。

到底他還是最在意司言的,尤其是這些年,司言愈發的肖像他心中的那個女子……昭帝便愈發的疼愛著他。

身為帝王,他有許多感情不能夠動,有許多無奈不能夠紓解,就連寵幸那個貴妃,讓誰懷龍嗣,他也要萬分斟酌,即便再怎麼不願意,為了平衡局面,他還是不得不增添‘皇子’,晉升妃嬪。

“陛下原是惦念世子了。”戰王爺聞言,不由笑了起來:“前幾日子衿和阿墨倒是有捎信過來,只是這幾日也不知怎麼的,卻是遲遲未到,大抵再過兩日,便可再收到他們的來信了。”

說著,戰王爺抬眼看向昭帝,繼續道:“世子和子衿倒是過的很是如意,新婚燕爾,總有些說不完的甜蜜之言,陛下不必太過擔心。”

都說做父親的為難,就是昭帝也是一樣。戰王爺同昭帝的情誼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司言不是什麼世子,而是昭帝嫡親的兒子……或者說,司言是昭帝最愛的兒子。

皇室不是沒有親情,只是所有的親情都在一個或者幾個人的身上,畢竟居高位者,誰也不知枕邊人是否包藏禍心,誰也不知親生兒子是否會為了皇位弒父殺君。

這一點,戰王爺看了許多年,心下亦是有數。

“那就好,”昭帝點了點頭,嘆了一聲,又重複道:“那就好。”

司言在外這些年,昭帝總對他放心不下,只是司言的性子極為冷傲,若是昭帝派了人前去,一定會惹怒司言,所以昭帝早些年會對此束手無策,可如今司言和蘇子衿成親了,昭帝和戰王爺又是舊友,自然比較方便打聽到司言的下落。

這樣一來,昭帝便不由搖了搖頭,道:“還是生閨女好啊!”

這話,倒是昭帝打心底說出來的,比較閨女貼心,即便蘇子衿離家多年,如今也依舊惦念著家裡,消失總會顧念著捎帶回來,而不是像司言早些年那般,行蹤不定也就算了,還忍不得他人監視。

“那是。”戰王爺聞言,卻是沒有過謙,只微微一抬頭,誇道:“我們子衿啊,生的貌美也就算了,腦子還好使,你瞧著她一個人籌謀的那些……嘖嘖,聽說現下東籬已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了!”

分明是攪事的‘壞人’,可落在戰王爺眼底,便是‘腦子好使’了,尤其一想起蘇子衿就是曾經的容青,他更是驕傲的沒邊起來,那牛氣哄哄的模樣,便是認識了他這麼多年的昭帝,也不由有些看不過眼。

見不得戰王爺如此嘚瑟的模樣,昭帝便冷哼一聲,手下的動作卻是不停:“蘇徹,你可莫要忘了,你那厲害的閨女可是朕的……阿言的媳婦兒!”

言下之意,便是你閨女現在是姓司了,已經是半個司家人了。

聽著昭帝這略顯傲嬌的話,高公公在一旁便忍不住無聲的笑了起來。

戰王爺聞言,倒是也不氣惱,就見他哼哼一聲,難得的一臉不服氣,道:“陛下這話可是錯了,世子對我家子衿可算是言聽計從的,跟我當年……完全一模一樣!”

眾人皆知,戰王爺是錦都有名的妻管嚴,而他言下之意,便是司言……也是這般了。

昭帝聞言,臉色便是一僵,可想要反駁,卻又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去說。

想了想,他才瞪了眼戰王爺,氣急敗壞道:“好你個蘇徹,最近真是越發的不尊敬朕了,莫不是不想當這個王爺了不成?”

這話一出,便是開玩笑之意了,戰王爺一聽,卻是不惱,只哈哈一笑,爽朗道:“陛下啊,臣這王爺還是沒做到頭,等過幾年陛下退位了,臣便隨著陛下一塊兒離開這繁盛的錦都罷,從此遊山玩水,行雲野鶴的,也是滋味頗好。”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戰王爺敢這般對昭帝說話了,畢竟皇帝‘退位’一事,委實不是一個臣子敢提的事情。可戰王爺說出口去,昭帝卻是絲毫不惱的樣子,只嘆了口氣,幽幽道:“蘇徹,你說朕什麼時候能退位呢?退了位又該去哪裡呢?”

他其實最想問的是,如是他退位了,能不能夠入藥王谷,見一見他心上的那個女子……那個喚作清漪的美麗女子。

這麼多年,他忍著不去見她,忍著不去打聽一切……因為他知道,她心中該是恨他的。

可他真的好累好累,當初若不是為了母後、為了大景的安寧……他決計不願意困在這金子做的牢籠,囚禁一生!

瞧著昭帝那一副嘆息的模樣,戰王爺心下便是一動,隨即他斂了情緒,手下的動作亦是停了下來:“陛下當真想要那樣做嗎?”

“蘇徹……朕有些猶豫了。”昭帝抬眼看向戰王爺,眼底滿是憂色。

想要那樣做?當然,他是極想要這樣做的,想把皇位傳給司言,想先讓自己的‘兒子們’爭鬥下去,等時候差不多了,便給司言正名,讓他繼位。誠然如此想法有些冷酷而卑劣,可他知道,只有司言上位,其餘皇子才能存活的更多……而他心裡頭的重擔,才能落下。

可是,這幾年下來,他忽然便是迷茫了起來。

司言的抗拒,昭帝看在眼底,也知道,無論如何,司言都不會願意繼位,從前沒有蘇子衿的時候,他便是不願意的,如今有了司言……他還有可能贊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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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昭帝如此一副無奈的樣子,戰王爺不由凝眉,沉聲道:“陛下可還記得淨空大師說的話?”

當年司言來到錦都的時候,太后一度很是喜愛這個孫兒,於是有一年,便是帶著司言去了佛寺之內,寺中有一個聲名遠播的大師,喚作淨空。淨空曾給司言看過命理,只說司言在二十五歲之前,會有一場大劫,而這場大劫……會讓司言命喪其中!

淨空大師是個極為有威信的人,他素來說的話都是沒有虛言,百年前司夢空出生之前,他便曾揚言,大景會出現一代女帝,而這女帝亦是領著大景走向繁盛。

那時候沒有人相信,畢竟大景素來只有男子稱帝,從未有過女子的,可後來,國亂橫生,民不聊生的時候,司夢空出現了,她有勇有謀,領著數萬精兵殺入皇城,一舉奪得帝王之位,從此大景開始了繁盛的道理,且經年不衰!

自那以後,眾人對於淨空說的話,便是極為信任,再加之淨空活了一百來歲,眾人便愈發對淨空崇敬了起來,都言他是得道高僧,神仙下凡。

“朕如何能夠忘記?”昭帝垂下眸子,鳳眸幽深而複雜:“只是朕不信命,不信佛法,唯獨相信阿言能夠逢凶化吉!”

雖說口中說著篤定的話,可昭帝心中,到底是極為畏懼的……是的,畏懼,他生平有兩個時候是畏懼的,一次是清漪出事的時候,他畏懼命。一次是司言被斷出活不過二十五歲的時候,他畏懼的還是命。

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麻痺自己,司言不會出事,更不會因為這一介僧人所言,便當真殞命……

“陛下,臣以為,等這次世子回來,便讓他呆在錦都罷。”戰王爺嘆了口,只謹慎開口道:“不論陛下信不信,總歸還是防著點好。”

戰王爺的話一落地,昭帝便瞧了眼他,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這是在怕你家閨女守寡!”

此話一出,便頓時攪了哀傷的氣氛,可戰王爺卻是哈哈一笑,直到昭帝甚得他的心。

只是,兩人如此開玩笑的一幕落在一旁的高公公眼底,卻是有些沉重之意。

若是世子當真殞了命……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

……

煙京之中,有大事發生。

聽人說,翼王府世子樓彌陷害忠臣,被下了牢獄,不日後問斬。因著翼王府素來忠心耿耿,朝臣更是有許多人上奏,表示四國大會期間不宜大肆誅連,畢竟前幾日孟府才堪堪倒臺,這後來便是翼王府……未免有些嚇人的緊。

只是,令朝堂上震驚的是,樓彌的父親翼王在樓彌被下獄了之後,便很快又將二兒子樓雅推舉上位,大抵有要立他為世子的意思。如此一來,翼王便是依舊效忠著樓霄……這一訊息傳出,朝堂上原本想要倒戈的大臣便又立即停下了步伐,不敢再輕舉妄動。

彼時,右相府邸,樹影斑駁。

鍾離坐在院落外頭,神色淡淡的看向正對面的樓寧玉,問道:“你那頭的事情,可是安置妥當了?”

樓寧玉聞言,抿唇一笑,臉容宛若春風,道:“都妥當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鍾離點了點頭,忽而又道:“蘇子衿那頭,你可是還等她回來?”

蘇子衿和樓寧玉有合作一事,鍾離只是知道,而蘇子衿前幾日離開煙京的事情,鍾離也看的清楚。

聽著鍾離的問話,樓寧玉不覺笑道:“長寧王世子妃是個通透的人兒,她已然做到這一步……其餘的事情,已然不需要依靠她了。”

這話倒是不過河拆橋的意思,只是事事若是都依賴蘇子衿來出謀劃策……將來他總歸走不遠的。

“倒是不錯。”鍾離看了眼樓寧玉,只遲疑道:“可你的身份……總該要有個正名。”

樓寧玉近來在煙京百姓中的威望,算是在逐日提升,可到底樓寧玉還是頂著‘野種’的疑雲身份,若是不得到正名,想來未來的事情……很難和順下去。

“我的身份……很快便是會被正名。”樓寧玉不以為意的一笑,只挑眼看向鍾離,忽然便問道:“只是我有些好奇,右相似乎從不對我的身份起疑……”

從一開始,鍾離就沒有對樓寧玉是不是‘龍子’一事起疑心,一直到如今,樓寧玉不由的便對此有些疑問起來。

難道鍾離對當年的事情,知道一些內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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