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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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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瀰漫著一層溫柔安寧的?香氛, 被?褥柔軟舒適,飄飄然的?好似置身於雲堆中,蔡昭覺得周身疼痛, 彷彿剛剛被?人暴打了一頓。呃,貌似她的?確剛被?人打了一頓。

黑衣人的?身形隱沒在濃霧掩蓋的?黑暗中, 只有一雙雙殘忍嗜血的?眼睛和寒光閃閃的?兵刃在夜幕中幽幽發亮。最後她都不記得自己激戰了多久,倒是一頭跳下激越的?瀑布時?聽到遠遠又有大隊人馬殺來, 遊觀月尖叫的?活像一隻被?踩住尾巴的?麻腳鴨。

昏昏沉沉中,有只清涼的?大手按在她滾燙的?額頭上,低低說了句‘還沒退燒’, 隨後她就被?灌了一堆古怪的?湯藥,直將她苦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當屋內的?光線由?明轉暗之時?,她終於醒了過來。

慕清晏身著一襲寬大的?寶藍錦袍坐在她床邊, 手中又端著一碗令人心驚肉跳的?湯藥。他神色不善的?凝視著女孩,長?眉緊鎖, 眉宇間的?陰翳之氣濃的?化不開?, 見到女孩醒來, 二話不說將人拎起來灌藥。

蔡昭被?苦的?淚眼汪汪,她靠在大大的?隱囊上,喘氣道:“蜜餞呢, 我要蜜餞。”

慕清晏板著臉:“沒有蜜餞,忍忍吧。”

蔡昭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剛斷奶的?小?獸一般嗚嗚耍賴, “當初你裝醜八怪時?,每次喝藥我都給你準備蜜餞的?,要甜的?就有甜的?,要酸的?就有酸的?, 現在世易時?移了,你就翻臉不認人,嗚嗚嗚……”

“就該讓你苦上一苦,免得好了瘡疤忘了痛!”慕清晏嘴上氣話照說,人還是去拿了個鑲紫玉的?紫銅小?罐過來。

酸甜甘美的?滋味在舌尖融開?,蔡昭這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坐起時?還察覺到丹元溫熱,經絡舒暢,除了一皮囊青青紫紫的?外傷,昨夜的?內力虛乏已?然恢復的?差不多了。

蔡昭摸著自己強勁有力的?脈搏又驚又喜,“沒想到我現在昏迷時?也能自行療愈內傷了!”話剛落尾,她腦門上就挨了一個爆慄。

俊美清雅的?男子面?罩寒霜,目中隱隱透著惱怒。

蔡昭捂著腦門立刻慫了,漂亮的?眉眼軟軟垂下,一臉低順可愛:“我昏迷之時?定是你給我運功療傷的?吧,我心中很是感激……”

“只是感激?”慕清晏眉眼斜飛。

“不不,我也很惦記你呢。”女孩連忙從領口內拉出一條細細長?長?的?金鍊,“你看,這條鏈子我一直掛在脖子上,就好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慕清晏似乎略有動容,緩下了語氣,“我以為你把它丟了,之前是你特地贖回來的?麼?”

慕清晏陰惻惻的?笑了,“真的??是你贖回來的?,不是宋鬱之贖回來的?麼?”

“?”蔡昭笑容僵住。

慕清晏長?臂一展,大手一把扣住小?姑娘,像石磨一樣?來回碾壓她。

蔡昭知道自己被?揭穿了,賠笑討饒:“對不住,我不是有意攬功的?,只是……嗨,我把金鏈子還給你,我親自給你掛上好不好。”

慕清晏冷哼一聲,坐在那裡由?著女孩將細長?的?金鍊繞在自己脖頸上,又從袖中滾出那枚小?小?的?金哨,蔡昭十分乖覺,殷勤的?接過來掛在金鍊末端。

“對了,宋鬱之和樊興家去哪兒了?捉回來的?黑衣人說你們似乎約好了外頭匯合。”慕清晏隨口道。

蔡昭大眼骨碌一轉:“你捉到黑衣人了麼?那可太?好了。三師兄和五師兄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啊,我們只說了分頭突圍……”

慕清晏說變臉就變臉,豁然站起:“你我生死與共這麼多次,你居然還信不過我!好,好得很!來人啊,立刻派人沿著隱秀澗出來的?各條小?路搜捕,找出宋鬱之與樊興家!”

“唉,別別別!”蔡昭連忙拉住他的?長?袍,“我不是信不過你,你一直看我三師兄不順眼,我是怕你捏死他!慕教主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嘛!”

慕清晏緩緩轉回頭:“……你叫我什麼?”

“慕,慕教主。”

慕清晏勃然大怒,向著屋外厲聲發令:“來人啊,把獵犬漫山遍野的?撒出去,找到宋鬱之,跟那群黑衣人一樣?,格殺勿論!”

“你怎麼又發瘋了,好好說話行不行啊!”不許去,不許去!蔡昭牢牢抱住他的?腰,用力一拽將人撲倒在巨大的?軟塌上,然後整個人壓到他身上。

慕清晏順勢躺下,指著女孩滿是紅印子的?腦門,“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

蔡昭將頭埋進他胸口,悶聲道,“……阿晏哥哥。”

“你倒是能屈能伸。”

“我娘說了——撒嬌嘛,不寒磣的?。”女孩愈發嬌聲嬌氣,一面?挨挨蹭蹭,一面?湊到他耳邊吐氣,“阿晏哥哥,你別生我的?氣了,你想做什麼,我都依你啊。”

慕清晏伸展雙臂,將人牢牢抱在懷中,手掌不自覺的?輕輕摩挲,薄軟的?絹麻寢衣下是女孩凝脂般的?溫熱肌膚,又嫩又軟,頃刻間他忽然明白了‘軟玉溫香’這四字之意,兼她叫喚的?纏綿婉轉,他一時?氣息不穩。

蔡昭看身下的?高大青年逐漸面?色潮紅,呼吸一聲比一聲粗重,她正要再肉麻幾?句逗逗他,忽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拎起來嚴嚴實實的?裹進被?子。慕清晏悶聲不響的?扯下掛帷帳的?錦繩,橫七豎八的?連人帶絨被?紮成一團。

“你給我老實待著!”慕清晏胸膛劇烈起伏,白皙的?皮膚宛如?塗了一層胭脂,從耳後一直紅到修長?的?脖頸,蔓延至微微扯開?衣襟的?平整胸膛。

“你不許再對我動手動腳!”他指著女孩的?鼻子義正辭嚴。

被?捆成圓胖粽子的?蔡昭:……

“總之,你我未成禮前,不得逾矩。”慕清晏調整好呼吸,一臉正氣凌然,滿身道德文章,只差插香三炷,就能放進殿堂供起來了。

蔡昭翻個白眼:“趕緊把我鬆開?,我餓了。”

看著慕清晏給自己‘鬆綁’,她忍不住道:“你這人真是病的?不輕,我不愛理你時?你總來勾勾搭搭,我真想跟你好的?時?候你又退避三舍。你這算什麼,欲迎還拒?”——想想也不對,欲迎還拒的?最終目的?還是‘迎’,這貨卻是真的?‘拒’了。

慕清晏猶自板著冷臉:“把衣裳披好,下來用飯。”

他推門出去,片刻之後親自端了個托盤回來。

蔡昭氣憤憤的?坐到桌旁,開啟?當中一個青瓷大蓋碗,熟悉的?香氣傳來,正是她喜歡的?雞湯餛飩。

“……其實這次回到落英谷,我覺得鎮上的?餛飩都不如?你做的?好吃。”她吭哧吭哧的?吞著餛飩,也不知是吃熱的?還是心頭發熱,全身暖洋洋的?。

慕清晏嘆息道:“你要是像惦記餛飩的?一樣?惦記我就好了。”

蔡昭吃著吃著,發現面?前成套的?瓷盤瓷盞俱是色澤清雅款式簡明,她再打量房內佈置,同樣?是質樸風雅,全不似極樂宮中的?豪奢氣派。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好奇起來。

“這裡是不思齋。”慕清晏給她舀了碗山藥肉骨粥,“父親帶著我在這裡住了十年。十年後,父親過世,我就搬去了極樂宮旁的?芳華一瞬,打算跟聶喆較較勁。”

蔡昭歪著脖子邊吃邊看,“令尊品味挺好,我姑姑一定喜歡。”

慕清晏舀粥的?手一停,“你不喜歡?”

蔡昭臉上紅紅的?,小?小?聲道:“其實我喜歡熱鬧些的?屋子,到處都堆著好吃的?好玩的?。一開?窗子,庭院里長?滿了葡萄柿子還有大黃梨。”

慕清晏沒有言語,只是黑亮的?眼中彷彿要溢位笑來。

“唉,我姑姑總嫌我屋裡東西擺的?太?多。”女孩拄著瓷勺一臉憂鬱。

慕清晏儘量不動聲色,“……東西多些挺好的?,顯得喜氣洋洋。”

“最好再養一隻乖乖的?小?貓咪,會打呼嚕也行。”蔡昭越說越起勁。

慕清晏遲疑:“狗不好麼。養條大大的?狗,會看家會打獵的?。”

“嗯,不是不行,不過太?大了我怎麼抱著睡啊。”

“我說你怎麼擔心貓咪打呼嚕呢。”慕清晏忍不住輕笑,想象圓滾滾的?小?姑娘抱著一隻同樣?圓滾滾的?貓咪呼呼熟睡的?樣?子,“你之前養的?貓現在多大了?”

“我沒養過貓呀。”

“嗯?”慕清晏夾著棗泥糕停在半空。

蔡昭輕聲道:“貓有毛的?——我姑姑後來很容易咳嗽,我們宅子附近連柳樹都不種的?,就怕飄進柳絮。”

“……”慕清晏把棗泥糕放進她碗裡,“家父自幼孤寂,於是從小?養了條狗。那狗又忠心又聽話,誰知後來被?人毒死了。為怕父親觸景傷情,不思齋什麼都不養的?。”

兩人一起嘆息沉默。

“你吃飽了麼?”慕清晏忽道,“吃飽了就跟我出來,我帶你去見見我爹。”

蔡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啥?!”

慕清晏提起一支筷子敲她額頭,笑罵道:“不思齋後頭那座山峰就是慕氏歷代先祖的?埋骨之地,撿日?不如?撞日?,我此刻帶你去祭拜父親,也讓父親見見你。”提起過世的?父親,他顯得異常溫柔真誠。

“哦。”蔡昭有些猶豫。

慕清晏神色不善:“我都見過你爹孃了,怎麼,你不想見我爹?”

“沒有沒有!”蔡昭連忙擺手,“其實我特別景仰令尊,聽其為人行事就知道是個大大的?好人,簡直出淤泥而不染啊!”

“……”慕清晏眯眼:“你說誰是淤泥?”

蔡昭:……

“待會兒見了我爹你少說話,我怕他氣活過來。”

慕清晏早有準備,從珠羔絨兜帽大氅到厚實的?皮靴一應俱全,蔡昭走在初雪覆蓋的?瀚海山區也不甚覺得寒冷,就是走動時?裹好的?外傷還隱隱作?痛。

慕清晏伸出一臂攬著她走,一徑的?數落,“你說說你,跟著宋鬱之能有什麼好,不是被?一路追殺,就是墜落懸崖瀑布。你跟著我時?,無論雪嶺還是血沼,何時?讓你吃過苦頭……”

“雪嶺和血沼是沒吃多少苦頭,那溯川之畔呢?”蔡昭吐槽,“要不是歸隱的?石大俠出手相救,我倆就都被?塌下來的?土石洪水埋了!”

她越想越氣,“還是我姑姑說的?對,別人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這時?空中傳來陣陣熟悉的?清嘯,兩道金色的?影子劃過傍晚的?天際,繞著山峰翻飛迴旋,身形甚是優美雄勁。

蔡昭仰頭看著,笑道:“它們身上的?傷都好了罷,怪想它們的?。”

慕清晏側目一瞥,“你待我好些,我就借你騎它們。”

蔡昭似乎想到了什麼,偷偷抿嘴一笑,“不說這個了,說說你救我的?事吧。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們出事的??”

慕清晏垂下長?睫:“其實你們一到隱秀澗我就知道了,不過顧忌著靜遠師太?和令尊,我只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為何裝作?不知。”

“不然該如?何,帶上雞鴨魚肉另美酒數壇上門拜訪——‘師太?,蔡谷主,別來無恙,相逢不如?偶遇,不如?大家小?酌一番’?”

“好吧。”蔡昭有些洩氣,“那你知道我們為何去懸空庵麼?”

慕清晏,“宋鬱之與樊興家也在,還能是為何,是不是找到了紫玉金葵?”

蔡昭好生氣惱,“找是找到了,三師兄的?舊傷也痊癒了。本想當場將紫玉金葵毀去的?,誰知那群黑衣人堪堪趕到,又搶走了——我猜那幕後之人定然一直監視著落英谷,循著我們的?蹤跡跟來的?。”

慕清晏道:“無妨,待那幕後真兇摸進血沼,發現夜蘭都被?毀了,就知道搶走紫玉金葵也是白忙一場。”

說起這個,蔡昭垮下了小?臉,“昨夜千鈞一髮之際,五師兄告訴,我們在血沼那夜他偷拿了一根夜蘭分枝。就在要告訴我是誰指使時?,他替我挨了黑衣人一掌,昏死過去了。”

“他拿了夜蘭分枝?這下倒是真麻煩了。”慕清晏眉頭一皺,“不過你也別太?擔憂了,十幾?年前聶恆城修煉《紫微心經》第三重天時?手上也有紫玉金葵,還不是功敗垂成。聶恆城都練不成,那個幕後真兇也未必能成。”

“說到這個……”蔡昭駐足,“你我分開?這段日?子中,你有沒有查到什麼?當初慕正揚究竟是怎麼騙聶恆城練這門邪功的??”

慕清晏沉吟片刻,“此事說來話長?。”他抬手向前一指,“先進去罷。”

蔡昭一回頭,肅穆冰冷之氣撲面?而來。

十餘根巨大的?灰白色石樑筆直的?樹在前方?,正中那根上頭血色淋漓的?寫了碩大的?‘禁冢’二字,下方?再是十六個小?字——‘祖祭之地,埋骨之界,無令禁入,違之必死’。

踏過石樑大門,蔡昭彷彿被?一股陰森粗獷的?原始氣息包圍,周圍是無數棵巨大的?黑色樹木,樹根壯實,枝幹扭曲,粗大的?樹皮疙瘩猶如?半睜半閉的?巨目,每個都有孩童頭顱那麼大,盤旋交錯的?粗壯樹枝遮天蔽日?,將整片墳冢渲染成濃重的?黑色。

不知走了多久,一片壯闊墳塋碑林映入眼簾。

雪白的?石碑,濃黑的?巨樹,加上鮮紅如?血的?碑文,還有一座座形狀詭異尖銳凜峭的?山峰怪石,竟是森然如?鬼境。

慕清晏停下了腳步,聲音乾澀,“到了。”

蔡昭微奇——在一座座恢弘華麗的?古老墓冢映襯下,慕正明的?墓地顯得既小?又簡單。

“這是父親臨終前吩咐的?。”慕清晏低聲道,“他說自己沒當過教主,也沒做過一件於神教有利之事,簡單安葬就好。”

蔡昭低聲道:“姑姑也不讓我們興師動眾,她的?遺骨就埋在一棵大大的?桃樹邊上。姑姑說,逢年過節給她的?墳頭潑幾?罈子桃花釀就行了。”

慕清晏笑了下,“行,等去祭拜蔡女俠時?,我就多帶些好酒。”

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熟稔的?擺放祭果?,“父親,我來了,我帶她來見你了。她叫昭昭,蔡昭,她的?姑姑就是蔡平殊……”

蔡昭凝視著樸素平整的?墓碑,想著埋在這片地下的?故人,他一生的?與世無爭,一世的?孤寂無奈,最終哀婉凋零,猶如?一束平靜流淌的?涓滴溪流,生死皆淡然。

她幫著慕清晏擺放好祭果?後,就端端正正的?向這位良善的?長?輩跪下,向對待姑姑一樣?認真的?磕頭行禮,持香輕聲祝禱,“……願君來世父母雙全,無有失怙之苦;願君來世闔家美滿,無有骨肉離殤之苦;願君來世諸事順遂,無有羈縻桎梏之苦,天高海闊,任君翱翔。”

女孩語氣溫柔憐憫,慕清晏靜靜站在一旁,凝視墓碑許久。

祭拜完畢,兩人遠遠坐在一根歪斜探出的?粗壯樹枝上。

“……嚴栩翻查了許多卷宗,再對照那段日?子的?其他記載,我大約推演出了慕正揚騙聶恆城的?法子。”

“聶恆城晚年患得患失的?厲害,既不甘大業未成,又憂懼自己一日?日?老邁衰朽。慕正揚看準了機會,轉彎抹角的?向極樂宮透出一個訊息——《紫微心經》是可以練成的?,當年慕嵩教主的?長?子就練成了,可惜英年早逝,致使功法失傳。”

蔡昭神色一緊:“這都是假的?吧!根本沒人練成《紫微心經》。”

“不,是真的?,慕嵩長?子的?確練成了。”慕清晏嘴角勾出一個譏諷的?笑意,“事實上,慕正揚透給聶恆城的?故事,九成九都是真的?,只在最末了的?一處做了假。”

蔡昭將信將疑。

慕清晏繼續道:“聶恆城那樣?人自然不會只聽一面?之詞,於是遍撒鷹犬到各處仔細查證。當時?慕氏諸子的?侍妾丫鬟,貼身護衛,甚至極樂宮中服侍的?數百奴婢,還有慕嵩教主時?期的?諸位長?老——他們私下寫過的?家書,他們留給後人的?手札,甚至偷著的?隻言片語……”

“從成千上萬的?細枝末節中,聶恆城推算得知——慕嵩的?確有個天生體弱的?長?子,他練成了一門威力極巨的?神功,不但療愈了他胎裡帶來的?不足,還能延年益壽。可惜,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在神功大成的?次日?,他就被?嫉妒心切的?其餘兄弟姊妹聯手害死了。”

“這是神教建立一百多年來慕氏最大的?家醜,是以慕嵩教主嚴令所有兒女不得再提,並?將當時?在場的?所有侍衛奴婢盡數滅口,連七星長?老也是一知半解。也因為所有兒女都參與了這樁陰謀,慕嵩教主無法全部處置他們,懷著對長?子的?無盡愧疚,他開?始沉迷於修道煉丹,最後暴斃丹房。”

蔡昭聽的?嗓子眼發乾:“這些也都是真的??”

“大多是真的?。”慕清晏面?無表情。

蔡昭久久無言,“同是慕氏子孫,令尊視教主之位如?敝履,這幾?位卻貪之若命,不惜殘殺手足,真是,真是……”

她評論不出來了,“你接著說罷。”

“聶恆城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弄清如?何修煉《紫微心經》。”慕清晏道,“慕嵩教主時?期的?秉筆長?老名叫曲玲瓏,聶恆城千方?百計將她的?後人找出來,拿到曲長?老的?手札——這一切都在慕正揚的?計算中,他早就偽造了曲長?老的?整套手札。”

“曲長?老手札中記載,某年某日?慕大公子忽然到處尋找雪鱗龍獸的?涎液,好不容易從庫房的?犄角旮旯中找到最後一小?瓶。數月後的?某日?,慕大公子忽又開?始培植一種只在夜裡開?花的?蘭花……”

“啊!”蔡昭驚叫起來,“血沼,血沼中的?那株夜蘭,還有蔡安寧,是不是?是不是!”

慕清晏點點頭:“這種蘭花很難存活,於是慕大公子種了足足一園子,甚至蔓延到後山坡。蘭花長?成之後,慕大公子忽又令人從庫房中取出紫玉金葵,且並?未言明用途。最後,在這位大公子被?害死前的?兩個月中,教中忽有七位高手無緣無故失了蹤。”

“起初曲長?老以為是北宸六派搗的?鬼,直到慕嵩教主暴斃,諸子奪位,神教亂成一團時?,才有人意外從山腳下發現這七人被?掩埋的?乾屍。”

蔡昭難以置信:“這位慕大公子原來不是好人啊!”本來她聽到這位胎中不足的?少年天才不屈不撓,好不容易扭轉了自己的?命運又慘遭手足害死,還頗覺得惋惜。

慕清晏奇道:“死的?七個是我教中人,你心疼什麼。”

蔡昭一下站起,怒道:“不論死的?是什麼人,用這等陰毒手段活活吸乾別人的?丹元內力,損人利己,天理難容!”

慕清晏拍拍她的?肩頭安慰道:“好在他剛練成《紫微心經》就被?手足害死了,這不是挺好的?麼?別生氣了。”

蔡昭:……

“算了。”她放棄和這貨理論,“這麼多線索怎麼別人沒發現,聶恆城就沒起疑心麼?”

慕清晏道:“曲長?老是按著年月前後記載這些過往的?,所有細節都零散分佈在其他事件中,單是查閱很難發覺其中異樣?。聶恆城殫精竭慮,將之一一整合起來,最後梳理出三道關竅,即雪鱗龍獸的?涎液,夜蘭,還有紫玉金葵與七位高手的?丹元內力。”

蔡昭嘆道:“別告訴我這些也都是真的?。”

“若都是真的?,聶恆城怎會在修煉第三重天時?陷入癲狂?”慕清晏的?笑容愉悅而殘忍,彷彿看見了聶恆城最後歲月中的?絕望與迷惑,幾?近眾叛親離。

蔡昭想了想:“《紫微心經》的?前兩道關口聶恆城都過了,看來慕正揚是在第三重天的?記載上做了手腳。”

“不錯。”慕清晏道,“正是因為前兩關都順順當當的?,聶恆城才會愈發深信自己找到了正確的?法門,一直修煉下去。”

蔡昭忍不住好奇起來:“《紫微心經》的?第三重天究竟該怎麼修煉?聶恆城顯然練錯了,慕正揚知道麼?”

慕清晏道:“他會第二次去血沼取夜蘭,顯然是想自己修煉,所以他定是知道的?——不過他早早被?你姑姑殺了,我也沒找到他留下的?一鱗半爪。”

蔡昭松了口氣,“第三重天的?修煉法門成為不解之謎也好,省的?有人惦記,最好那個幕後之人也練的?走火入魔!”

她又道,“為了讓聶恆城順利透過前兩關,慕正揚親自去雪嶺與血沼,拿到了雪鱗龍獸的?涎液與夜蘭分枝,可是他為何要帶上我姑姑,不怕秘密洩露麼?”

慕清晏道,“慕正揚能從群山一般浩渺的?記載中找出《紫微心經》的?零零散散,並?設下毒計陷害聶恆城,找出你們落英谷的?辛秘也不是什麼難事。”

“雖然世人都說雪鱗龍獸已?經絕種,但只要細細翻閱,不難發覺最後一頭雪鱗龍獸與落英谷的?顧青空一道消失在了極北之地的?大雪山中。極樂宮後花園的?夜蘭雖被?一把火燒了,但後山坡還有不少,只是多年無人關照估計活不下多少,幾?十年後又被?蔡安寧一股腦移走了——沒有你姑姑的?幫忙,慕正揚不一定能得償所願。”

蔡昭心中難過:“你是說,慕正揚是為了得到夜蘭與雪鱗龍獸的?涎液才刻意結識我姑姑的??既然他已?經得到了一切,為何還要殺我姑姑的?那些弟兄呢?”

“為了權勢,為了一人天下。”慕清晏神情陰晦難辨,“那個時?候,聶恆城已?經走火入魔,回頭無望,他離死不遠了。屆時?慕正揚亮明身份,家父肯定不會與他爭的?,他需要做的?,只是逐一除去趙天霸韓一粟等聶氏部眾。”

“慕正揚不怕尹岱楊儀之流,他顧忌的?唯有你姑姑。就算他可與你姑姑一戰,可你姑姑身邊那些弟兄呢?他們個個都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又是齊心協力,生死與共,合起來的?七人陣法該如?何抵擋?還是提前除去了好,只要你姑姑不知道就行。倘若能哄住你姑姑,最後一統天下都未嘗不可能。”

“只是他沒想到路成南會捨命叛出極樂宮,臨終前說出《紫微心經》的?秘密,導致你姑姑對慕正揚生了疑心,最後全盤皆輸。”

蔡昭既驚愕又傷心,嗓子眼彷彿堵住了,一口氣透不出來。

“慕正揚這混蛋!”她恨恨罵道,“聶恆城也是個沒用的?,慕正揚在他眼皮子底下練功識字,設計陰謀詭計,他居然全都一無所知,難怪最後會上當!”

慕清晏微微抬頭,“不但如?此,慕正揚進進出出瀚海山脈,聶恆城居然什麼都沒說,防備也太?松了。”

兩人有志一同,把慕正揚與聶恆城罵了個狗血淋頭,蔡昭罵的?氣壯山河,慕清晏罵的?精細刻薄。待兩人都罵痛快了,女孩一扯青年的?袖子,撫肚愁眉:“我好像又餓了。”

慕清晏笑出聲來,“不是家大業大也養不起你!行,咱們吃宵夜吧。”

頓了下,他斜乜長?目,“你真的?不打算說出你兩個師兄的?下落麼?你是高床軟枕吃飽喝足了,可憐他們倆不知在何處挨餓受凍呢。”

夜色已?深,蔡昭抱著滾圓的?肚皮倒進床鋪,翻來滾去滿足愜意之餘,忍不住想起宋鬱之和樊興家,又想起那家夥的?戲謔之言。她不禁猶豫,要不要讓遊觀月去把兩位師兄接回來,慕清晏不會對他們不利吧。

可是樊興家說,宋鬱之已?和慕清晏劃明界限恩怨兩清了。

要不只把五師兄接回來,讓三師兄留在外頭?哎呀真是麻煩!

可能是帶著煩躁情緒入睡,當夜蔡昭再度噩夢起來。

她呼吸急促,熱汗如?漿,彷彿有件極其恐懼之事將她牢牢抓住,偏偏前方?黑霧重重,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究竟是什麼令自己如?此恐懼。

從蛛網一般掙脫不開?的?恐懼中驚醒後,她再難入睡,索性披衣起身,將窗戶推開?一道縫隙,趴在窗臺上欣賞月下雪景。

都說月色如?水,可是落英谷的?月光是微微泛黃的?,透著一股人間煙火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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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闕宗的?月色彷彿一地碎銀,清凌凌冷冰冰的?;

瀚海山脈今夜的?月色卻是極淡的?,還不如?雪地的?反光明亮,好像蒙了一層綿綿密密的?……藤蔓枝葉?

蔡昭猛然警醒,腦中彷彿嗡的?一聲,耳畔是尖利的?呼嘯。身體一動不能動,全身僵硬,從指尖處一點點的?麻痺上來,直至心室,好像千萬根小?針往身上扎,疼到麻痺。

好半晌她才慢慢挪動軀殼到床邊,木木的?摸索著衣裳,誰知一伸手摸到的?卻是自己的?豔陽刀。她將寶刀緊緊抱在懷中,彷彿它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她哀哀的?默唸姑姑,忍著不發出聲音,慢慢將力氣積聚起來,斷然下了決心。

外頭極冷,夜空濃黑的?像墨團一樣?,霧靄般的?層層黑雲壓下來,讓她透不過氣來。

剛向下山的?方?向走出幾?十步,忽見一道筆直的?黑色身影攔在前方?。

蔡昭悚然停步,厲聲發問:“你怎麼在這裡?”——眼前的?青年衣著整齊,舉止清明,似乎根本不曾回屋睡覺,而是一直守在她門外。

“昭昭,你要去哪兒,你該好好歇息的?。”他緩緩走近,“是不是剛才沒睡好,我該給你點一爐安神香的?。”

俊美的?青年語氣溫柔,蔡昭心裡卻一陣陣發寒。

“我想回家了,我要下山。”她定定道。

慕清晏微笑:“你再養兩天,到時?我陪你一起下山,一起回家。”

蔡昭斷然拒絕:“我不用你陪,我要自己走!”

“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高興了。”慕清晏笑著伸手,欲撫她的?臉頰。

蔡昭觸電般的?躲開?,“你離我遠些!”

說話間,她提氣蹬足,風箏般輕飄的?越過他,徑直向山下闖去,誰知前方?山坳處斜裡刺出一隊勁裝沉默的?魔教教徒,當頭的?便是遊觀月。

“昭昭姑娘您還是回去吧。”他恭恭敬敬的?拱手。

蔡昭咬牙,在山石上一個踮足,輕巧的?轉向另一頭下山,又是沒走出多遠,再度被?一隊高手攔住,這次領隊的?是上官浩男。

他站的?挺胸疊肚,“小?蔡姑娘,教主早有安排,你下不去的?!”

蔡昭心中大恨,忽的?猛然掉頭,向著後方?上坡方?向疾衝而去。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齊齊愕然——那個方?向是慕氏祖墳禁地,根本出不了瀚海山脈呀。

慕清晏微微眯眼。

蔡昭一通發足疾奔,直直衝向‘禁冢’。

她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只是想遠遠離開?那人。

——“昭昭,昭昭你在哪兒!這裡冷的?很,莫要受凍了,趕緊出來!”聲音愈傳愈近,顯然他追上來了。

第一聲‘昭昭’時?,他的?聲音好像還在十幾?丈之外,最後一聲‘出來’時?,似乎人已?近在身畔了。

蔡昭剛剛經過灰白色的?石樑,眼前就是濃密的?漆黑樹林,一道衣袂飄飛的?身影忽從頭頂越過,攔在她的?去路上。

慕清晏立在一塊半人高的?山石上,下頜緊繃:“你好歹說個清楚,為何忽然不告而別!”

蔡昭恨聲道:“你早就知道了,五師兄偷拿夜蘭分枝的?事。”

慕清晏失笑了:“昭昭說什麼呢,我怎會知道樊興家偷雞摸狗的?事。”

“五師兄昏過去前,所了一句話——‘那夜偷拿夜蘭後,在回屋途中他遠遠瞧見我與三師兄從屋外回來’……”

女孩目光清冷堅定,“我記得很清楚,我和三師兄從屋外回來時?你剛好從屋頂下來。”

慕清晏瞳孔劇烈一縮。

蔡昭知道自己猜對了,心口一陣發疼;適才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心痛。

“夜蘭就栽種在小?樓中央的?庭院中,你在屋頂上看的?一清二楚!”她大聲道,“你走下屋頂前定然看見了五師兄去庭院偷拿夜蘭!”

“你早就知道了!你為什麼不說!”

“你是有意的?,你有意讓我以為《紫微心經》已?經練不成了!”

她湧出淚水,“要是早知道夜蘭被?盜,我絕對不會找出紫玉金葵來的?!絕對不會壞了姑姑的?一番苦心!”

“你瞞了我多少事,你到底想幹什麼!”

慕清晏淡然佇立在山石上,深山冷月之下,衣袂飄飛,難辨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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