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天上，繁星點點。
遠處，龜山的輪廓在滿城的燈火中閃動。
杏花樓，二樓上，一個不起眼的胖子走過來，拉住了蘇微雲。
“有人叫我來找你。”
蘇微雲神色一凜，立即跟著他走下了樓。
走出杏花樓，蘇微雲才問道：“誰叫你來找我的？”
胖子道：“一個很高很壯，嘴特別大，大得有些可怕的人讓我來找你。”
蘇微雲道：“他找我做甚麼？”
胖子道：“我不知道，他只叫我將你帶到城西外面的郊地去。”
蘇微雲道：“好，那我們走！”
兩人手挽著手，像是一對好朋友似的，一路往城西的大門口行去。
城大池深，等到二人走到城西的郊外之時，時辰已很晚了。
四寂無人，唯有蟲叫。
只有許多小土包立在四周，一個連著一個，看上去十分古怪。
夜風陣陣地吹著，雖然不冷，卻帶給人種說不出的陰秘之感。
那胖子道：“到了，就是這裡。”
蘇微雲望了望四周，皺眉道：“這裡？你帶我來見的人在哪兒？”
胖子道：“就在這兒啊。”
胖子忽然從臉上撕開一層粘粘的肉皮，然後將“整副臉”都揭了下來。
其中露出一張蘇微雲熟悉的臉來，圓眼大耳，胖胖乎乎，尤其是一張嘴，實在大得有點嚇人。
蘇微雲又驚又喜道：“李大嘴前輩，是你！”
李大嘴咧開大嘴一笑，道：“那日我們臨時遇見了些事情，走得太過匆匆忙忙，沒能來得及通知你，你千萬不要見怪。”
他對蘇微雲的態度居然很是客氣，熱心的樣子讓人很難想象這些話是出自殺人不眨眼的“十大惡人”之口。
蘇微雲心中不知該作何感想，但口中還是大度地道：“李前輩言重了，您現在能來找我，已是極大的誠意了。”
李大嘴哈哈大笑道：“當然，我還記得我們答應了你要教你絕技，我的拿手好戲還未教給你呢！”
蘇微雲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又是奇怪，他想不通李大嘴對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了。
李大嘴笑呵呵地道：“你想學本事，我今天就是專門趕過來教你的。”
蘇微雲更覺得十分怪異，轉而問道：“杜老大他們呢？”
李大嘴道：“我們來江南找人，是分頭行動的。你該明白的，雞蛋總不能全部放在一個籃子裡，否則一個不留心，就全碎了。”
蘇微雲應和道：“是，是。還是老前輩考慮得周全。”
李大嘴拉過蘇微雲道：“來，我今天便讓你看看我獨一無二的絕活！”
他二話不說，直入正題，帶著蘇微雲走到了一片土包之間。
土包凸起，雖然不大，卻剛好能將四周吹來的風擋住。
走近了蘇微雲才發現，這裡竟是一片亂墳崗！
而在數處土包之間，又有一堆早已備好的乾燥木柴，整齊排列。
李大嘴拿出打火石，燃柴生火，輕車熟路地搭起了一個像模像樣的火架子。
蘇微雲道：“李前輩，您這是......要生火做飯？”
李大嘴笑道：“不錯不錯。你快去將我放在土包後面的那個包袱拿來。”
蘇微雲走了十幾步，到了土包後面，只見地上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包袱。
開啟一看，裡面裝著的並非是什麼絕學秘籍，金銀珠寶，反而全都是一瓶一瓶的油鹽醬醋，茴香、八角、蔥花......
最後還有一口大鐵鍋。
蘇微雲心中縱已有所猜想，但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還是不由為之大驚。
他將這口袋齊全的餐具作料搬到火堆之前，有些緊張地問道：“李前輩，您不會是要教我......”
李大嘴不知從哪裡弄了兩張小板凳，已坐了下來，笑道：“今天我們爺倆開開葷，好久沒在這樣的夜裡吃過人了。”
吃人！
這個詞語，蘇微雲當然不是第一次聽到。
很多剝削弱者的無良上位者經常會被形容為在“吃人”。
但這天下真的敢吃人，真的會吃人，真的吃過人，真的喜歡吃人的，恐怕除了李大嘴以外，就別無分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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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微雲將東西放下，已有些想偷偷溜走，但想起自己的宿命任務又咬牙留了下來。
他看著李大嘴熟諳地從包裡拿出一塊塊被切成薄片的肉片，然後放入鍋中，又加進去大量的八角與香菜，胃中已有些難受。
李大嘴卻仍在對著蘇微雲笑，道：“你記好，人肉是酸的，比馬肉還酸，必須放很多作料才能將味壓住。唉，只可惜我這裡還少了幾味好東西，否則熬出來的肉一定更好吃。”
蘇微雲小心翼翼地問道：“李前輩，您以前是不是受過什麼創傷，比如說小時候被餓肚子，迫不得已就去吃人肉之類的......”
李大嘴笑道：“絕對沒有！你沒吃過人肉，不知道這玩意兒滋味有多好，你吃過一次就會上癮的。”
蘇微雲皺著眉頭，盯著鍋裡面的嫩肉片片地滾動，油花四濺，醬汁溢開，綠色白色的作料一起在其中翻騰。
雖然畫面的確很有美感，但蘇微雲只要一想起這是人肉，就覺得實在提不起任何要想吃的興趣。
他忍不住問道：“李前輩，人肉真的好吃嗎？”
李大嘴道：“好吃。”
蘇微雲又疑惑道：“那為何天下那麼多書，卻除了在饑荒年間以外，都沒有過說誰喜愛飲食人肉的記載？”
李大嘴手上的動作忽然變慢，他大有深意地道：“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麼？”
蘇微雲道：“您若願意說，便是最好的了。”
李大嘴緩緩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既已問到這裡，那我也不妨都告訴你。”
李大嘴將最後的一勺鹽放入鍋中，站起身，意味長長地道：“我的武功本不算很高明的。”
蘇微雲道：“是前輩謙虛。”
李大嘴又搖頭道：“但別人總是畏我三分，甚至動手時都不敢和我動手，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蘇微雲道：“因為他們都害怕你用嘴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李大嘴啞然失笑：“你說的不錯，他們害怕我，是因為我會吃人。吃人的人，總是會讓人害怕一些的。”
蘇微雲聽到這句話，腦中突然浮現出小仙女在惡人谷被嚇傻的情景，不由地道：“這倒的確是的。”
李大嘴道：“所以我偶爾就會當著大家的面，吃幾回人。我其實是想讓別人害怕我，你懂的麼？”
蘇微雲道：“我能懂。”
李大嘴忽然又笑了，笑得十分詭異，道：“你能懂就最好了。那快點兒吃肉吧。”
蘇微雲為難道：“我......我......吃不下。”
李大嘴哈哈大笑道：“這已是你黃泉路上的最後一頓飯了，怎麼能不吃好？”
“李前輩，你說什麼......”
李大嘴忽然戴上面具，大聲呼道：“我李大嘴就在這裡，我知道你們跟蹤我很久了，你們要來捉我就來吧！”
“死戰到底，我要是後退一步就不是好漢！”
他說罷話之後，卻竟往土包後面一鑽，壯碩的身軀瞬間便不知道哪兒去了。
這土包下面顯然是有機關暗道的。
但當蘇微雲急忙掠過去時，任何痕跡都已看不見了。
他此時方回過神來，他總覺得李大嘴今天莫名其妙地對他格外地好，奇怪得不行，但又沒想明白到底其中有什麼玄機。
現在他想明白了。
看到周圍明晃晃的火把，亮閃閃的刀槍，黑壓壓的人群齊齊湧來之時，他總算是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