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連城看了一眼高陽嵩，片刻之後低下頭，沉默不語。
他已經準備好了迎接死亡，然而高陽嵩卻是直接看破了他的來路，並且將人界的修行者都給叫停，妖域的修行者也在堯崇的眼神暗示下沒有繼續出手，這個情況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尷尬。
不過高陽嵩的話語，雖然有些與事實不符，到底是秋山家真實的情況。
因為秋山葵的關係，本就不願意為東方鑫完全掌控的秋山家與人界妖域已經屬於天然的聯盟，之前蘇義潛伏在凌霄峰周圍之時，也曾偷偷的來到秋山家之中，詢問他們對於是否要強行將秋山葵救出來的意見，在那時，他與兄長考慮到秋山葵心境的狀況，以及秋山家數十口人的存續，忍痛選擇了拒絕。秋山家畢竟家大業大，他們作為秋山家的掌舵人，實在不能不為家族考慮。
如果他知道北冥修那邊也在權衡之後選擇讓秋山葵繼續呆在地牢之中破解心障的話，或許心裡的負罪感能夠少一些。
事情已經發生，他也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現在再說什麼也都無用，只是堯崇與高陽嵩並沒有繼續對他動手的打算，實在是令他有些意外，以及無奈。
片刻之後，秋山連城的眼眸已是恢復了清明，將手中秋山指向堯崇與高陽嵩的方向，語氣一片冰寒：“來戰。”
堯崇的回答快速而果斷：“你沒有與我們戰鬥的打算。”
“若你真欲對我們不利，以你的修為，先前的那一劍，你盡可一往無前，強破我們的劍意，到時就算我們早有準備，也勢必會受些損傷。”
聽到堯崇的話，秋山連城默然不語。
他早已打算好為了秋山家犧牲自己，只是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他終究還是想要看一看在凌霄峰上也是經久不衰的，無岸劍峰的劍道。
現在他看到了其中的冰山一角，了卻一樁心願，想要從容赴死，但對方卻不打算繼續對他動手，實在有些滑稽。
歸根結底，人界與妖域都沒有與秋山家為敵的打算，而秋山家也不打算參與人界妖域與聖閣之間的戰鬥。
但當初聖閣對人界與妖域明裡暗裡的動手，他們秋山家並未阻止，只是視而不見，認為事不關己，然而當聖閣裹挾著凌霄峰諸仙靈體家族一同公然對人界妖域動手之後，他們已是上了賊船，再也下不去了。
要怪，就怪他們秋山家沒能看出東方鑫的野心，也沒能早些將秋山家與聖閣割裂開來吧。
正在此時，一個女聲自一旁傳來，聲音之中透著明顯的惶急，而這個聲音，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秋山叔叔，還沒有到完全放棄的時候，你若是死在這裡，秋山家就真的完了。”
秋山連城苦笑一聲，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會帶來什麼後果，但一個苟延殘喘的秋山家，終究要比一個被覆滅的秋山家要好上許多。
當年的葉家曾經聲勢隱隱還要蓋過秋山家，然而現在，
也不過只有一個孤女殘存於世，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剩下。
葉星露落在封禪臺上，見此間局勢還沒有到達那劍拔弩張的境地，心中已是松了口氣，認真道：“就算您為了秋山家的延續死在此處，難道秋山家真的能夠保全？我那些長輩怎麼沒的我不清楚，但您肯定記得那時候的事情。”
“您與懷璧叔叔，對秋山家來說缺一不可，若您真的死在這裡，秋山家真的完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不，這橫豎都是個死！”
秋山連城長嘆道：“我又何嘗不知輕重？只是秋山家千年傳承，絕不能就此斷絕，哪怕只是苟存，至少秋山家的名頭得以不墜。”
“葉侄女，若有機會，請替我們護小葵周全。”
聽到秋山連城這交代後事一般的話語，葉星露緊抿雙唇，一時沉默不語。
現在的秋山連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很清楚自己這麼做了之後會有著怎麼樣的後果，只是在家族的存續之前，他只得如此選擇。
就算秋山家變成了聖閣的一條狗，族人們心中的那座秋山永遠的消失，往日輝煌再也無法重現，但秋山家終究還在，未來或許會有像葉星露這般的火種，得以繼續散發著自己的光輝，將秋山家的希望延續下去。
葉星露素來知曉秋山連城的性子，知曉他既然已經在權衡再三之後做出了犧牲自己的決定，就絕對不會改變心志了。
在他的心中，秋山家總是大於一切的。
只是到了現在這個情況，無論如何，她都不願看到秋山連城赴死。
她的天人道悄然觸及秋山連城的識海，試探性的探了探，面色頓時變得更加沉重了些。
東方鑫想要打壓控制秋山家，理所當然不會讓與聖閣爭鬥最多且最為強硬的秋山連城活著，好不容易握住了秋山葵這一個把柄，又操控其餘世家將秋山家逼入內憂外患的境地之中，怎能不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些東西？
秋山連城的識海外圍有著一道印記，那道印記絲毫沒有任何隱藏，就這麼暴露在識海的顯眼之處，只要稍稍有些感知力，就能察覺到它的存在。
那道印記應當只是單純的聯絡著一塊命牌一般的存在，或許東方鑫現在就隨手那著那件事物，等待著它隨著秋山連城的生命一般破碎。
若是秋山連城不死，秋山家會發生什麼，她實在難以預料。
為了秋山葵的未來，她與北冥修都沒有選擇讓蘇義強行將秋山葵救出來，那時的他們一致認為聖閣想要扳倒秋山家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從明面上完成的，以秋山家的家業，盡可支撐到人界妖域攻上凌霄峰的時候，只是現在她終於發現，她想要保全的是秋山葵與秋山家，但秋山家的主事人，想要儘可能保全秋山家的一切。
她與北冥修都從來不曾真正成為本應屹立在凌霄峰下的，各自本家的一員，尤其是北冥修，雖然在中州城打響了北冥家的大旗，實際上這個
北冥家真正姓北冥的就只有他自己，還有不願意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北冥朔，直到現在，“北冥家”裡的這個家字也基本上就是個外殼，與那些仙靈體家族之中的家族的意思大相徑庭。
他們對於秋山連城這般以家族為重的觀念並沒有什麼認同感，行事之時也往往以秋山葵這一人為主，而非整一個秋山家，現在看來，他們先前的考慮確實不夠充分，以致於造成了現在這般麻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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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再來一次，她依然不會選擇強行帶走秋山葵，作為秋山葵的摯友，她必然要保證出來的還是那個活潑開朗的秋山葵，而不是行屍走肉一般，每日糾結在自己心魔之中的秋山葵。
只是現在，她依然不知道如何去應對現在一心求死的秋山連城。
堯崇先前並未與葉星露相識，但葉星露的名聲早已傳遍了整片大陸，雖然名聲並不怎麼好，甚至可以說是千夫所指，到底也是北冥府中的一大名人，見到葉星露似乎犯了難，心中已是有了打算，說道：“秋山前輩，若要領教無岸劍峰劍道，我會奉陪到底。此戰之中，生死不論。”
此言一出，附近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高陽嵩直接脫口而出：“你再開什麼玩笑？”
堯崇現在的狀態並不好。
與高陽嵩連番大戰，堯崇體內無論是靈力還是劍意都已經幾乎到了枯竭的邊緣，雖然相比高陽嵩真正的完全枯竭要好上一些，到底已經陷入了虛弱。此刻與一名九階巔峰強者交戰，絕對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堯崇的這一句話，已經擺明了是要在戰鬥之中分出生死。但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在擔心堯崇會被秋山連城殺死，而是擔心此戰之中，秋山連城在窺見無岸劍峰劍道真意之後一心送死。
代表朝廷的人君高陽嵩，可能能夠代表北冥府的葉星露都不想秋山連城在此地死去，相當於人界已經表了態，堯崇突然來了這麼一手，實在令人措手不及。
姜如龍遲疑片刻，請示道：“陛下，這樣會不會有些不妥？”
他是在場的九階修行者之中，對聖閣仙靈體的殺機最重的人之一，但看著現在的情況，秋山連城本沒有傷人之心，先前以玄妙劍法與身法周旋躲避，他在事後回想也覺得無法應付，加上現在這完全沒有任何殺機的氛圍，他不覺得殺死秋山連城能夠帶來什麼對妖域有益的好事。
堯崇卻是不容置疑的道：“我有我的考量。”
然後他看向高陽嵩，高陽嵩無奈，只得擺了擺手，令人界諸修行者退開，自己也是退避開去，姜如龍與玉紅芍也紛紛效仿，將這封禪臺的一大片區域暫且空出。
葉星露的目光在堯崇身上停留許久，也在秋山連城的目光示意之下暫且退開，她的雙拳緊握，已是開始在心中埋怨北冥修，雖然不難聽，但是延綿不絕，久久不息。
都什麼時候了，你到底還在那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