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段的雙眼微微眯起，其中似是有一抹寒光閃過。
人界北部地區寒凌堡，絕對是修行界的一方巨擘。
凌家原本只是一個豪富之家，籍由家產積聚才建成了寒凌堡，在凌段之前，寒凌刀法縱然在天下小有名氣，也鮮少被人提及，真正將寒凌堡以及寒凌刀法的威名打出去的，只有他凌段一人。
孤刀於北境斬妖除邪，數十年如一日的庇護一方，這絕非尋常修行強者能夠做到。在他真正踏入九階，成為人界最為頂尖的一批存在之前，他已然是人界的一個傳奇。
他大半生都在人界北部地區度過，但在對妖族的戰爭需要修行者助力之時，他幾乎沒有缺過席，寒凌堡的財富更是有相當一部分被他專門用來供給軍費，現在突然與打了幾百年的妖族尋求合作，對這位嫉惡如仇的寒凌堡堡主來說，本就是一件難以在一時之間接受的事。
但他同樣沒有在此刻拔刀。
眼下的嵩山周邊地區早已是敏感地區，人界絕對不希望看到人妖兩界的修行者爆發衝突。
凌段固然性情豪烈，但也不會不顧大局強行出手，哪怕他的心中已經有著熊熊燃燒的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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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戰意不只是因為與妖族的仇恨，更因為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或許不是這名妖族強者的對手。
姜如龍成名之時，凌段還只初露鋒芒，在劍魔之亂之前就穩固了九階修為的姜如龍面前，京城保衛戰後穩固新晉的九階修為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後輩。
姜如龍說他殺不了他，的確是一個無法反駁的事實。
饒是如此，他依然很想見識見識重現世間的搬天大聖，如今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幾位，這裡畢竟是嵩山山腳，還請收斂一些。”
一個中正的聲音由遠而近，顧行帆身形飄忽，頃刻間已是落在場間，對著兩方道：“此時大敵當前，此時內鬥殊為不智。”
姜如龍開口道：“我們可沒有想要戰鬥。”
“但姜前輩出言不遜，何嘗不是一種挑釁？”
顧行帆語氣稍稍加重，姜如龍的面色也是一變。
他確實是想要試探與無岸劍峰有些瓜葛的滄浪門這一代的掌門人，雖然沒有真正動手的意思，但也確實有著對人族的怨氣在。當年劍魔之亂種，妖族的抵抗尤為激烈，傷亡較之人界不知道高了多少，而人族那邊，那十餘名血劍侍中，僅僅只有兩名妖族，就已經很說明問題。在玉花源中療養了近三十年，姜如龍基本上一直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下，這數十年來，他一直不知道外面竟是發生過那麼多的變化，劍魔之亂之後，妖域被聖閣侵蝕，人界正好趁此機會趁火打劫，以至於妖域分崩離析，到現在國力也不如人界……在他重新現世之後，每每看到妖域的現狀，心中都忍不住喟嘆萬分，若不是堯崇確立了與人界合作對抗聖閣的方針，聖閣又早已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他真恨不得在這嵩山山腳大戰一場，讓人界看一看妖域頂
尖強者的力量。
九階強者之間的戰鬥，就是找個僻靜的角落偷偷打也會鬧出大動靜，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絕對是打不起來的。
姜如龍本身還是暴烈脾氣，先前關山越言行尚有禮數，他便心生好感，同樣還禮，而對於凌段鐵青的面色，他卻是已有不滿，更不要提現在言辭都不客氣的顧行帆。
但就是這個顧行帆，才是最不能招惹的人物。
顧行帆於近年新晉九階，已是領先了六扇門統領程鷹，大內總管曹人傑一步，但最關鍵的是他不只是一名九階的強者，更是朝廷的戶部尚書，另有封爵賞地，深得器重，必要之時披印掛帥也能一氣呵成，堪稱全能的大才，若非高陽嵩不想讓他被朝中繁多的官事影響修行，加上他自己的意見，或許早已坐上了丞相之位。
這樣的一個人物，就是在天道會期間，也依然坐鎮京城，但現在卻是親自來了嵩山，可見朝廷對於這一次嵩山問劍的重視性，而聖閣的迫切威脅，也足以讓這名朝中要員以九階修行者的身份，參與到天道盟負責組織的聯軍之中。
而他這麼一現身，帶來的很有可能就是高陽嵩的意思，凌段與關山越於是都沒有多說什麼。
姜如龍心中也明白對抗聖閣，光靠妖域一方是絕對不行的，那一日，白梧心那堪稱變態的戰鬥力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是成就仙階後的白梧心，怕是他，玉紅芍以及堯崇齊上，都不會是其對手。
而如今的妖域修行界，正處於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因為八大部落對於自家區域中修行者的嚴格編制，大部分修行者都追隨了一大部落，籍由自身修為作威作福，成為其割據一方的好助手，久而久之，不光戰鬥力提升不大，反而更加糜爛腐敗，失去了勇攀高峰的拼搏精神，而沒有了這般雄心壯志的修行者，往往很難在修行大道上走上頂尖。
放眼妖域，除去可能原本因為世道混亂選擇隱居閉關，如今會響應堯崇號召的高人，妖域明面上的九階修行者除了妖帝堯崇，他以及玉紅芍之外，竟是找不出第四個。縱然妖域有著花落語這麼一尊比餘昌平有排面與實力的仙人坐鎮，又有荀昊的垂青，在除去仙階強者這等超越世俗的存在後-進行的修行界高階戰力的對比下，妖域只有完全的劣勢。
而在那時被他肆意揉捏的那些他眼中的酒囊飯袋，放在人界與妖域之中，或許也是非常強大的修行者，至少能夠凌駕於他在這裡看見的大部分受到徵召前來的人界修行者之上。
就是現在，他本想試探一下關山越這個人，結果就引出了三個九階強者，雖然在一對一中，他自信不會輸給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但以二對一之下，他必然會陷入苦戰，難以取勝，若是以三對一，他不死也會重傷。
但若是白梧心以一對三，關山越，凌段，顧行帆齊上，怕是也與插標賣首無異。
人界強者數目與修行者總數縱然強於妖域，又如何與聖閣對抗？合作這才
成為聖閣威脅之下，人妖兩界的唯一選擇。
姜如龍在心中無奈嘆息一聲，咬牙道：“此事是我不是，今後絕不再犯。”
說完，他也不顧關山越等三人的神情，自行大步離去，雖然語氣中沒有什麼怨憤之意，但這副姿態，誰都能看出他心中不滿。
顧行帆望著他的背影，皺眉評價道：“妖域搬天大聖雖然強大，只是性情太暴，明白事理卻為一時情緒所激，實在有些遺憾。”
他是真的感到很是遺憾。
搬天大聖姜如龍，根據妖域那邊傳過來的說法，這些年一直在玉花源中養傷，與這世間幾乎隔絕，沒有親身經歷過這數十年的妖域動盪，應當沒有什麼感同身受之想，即便如此，現在的他依然對人界表露出了強烈的敵意，那麼還談何信任？
姜如龍是妖域老一輩的代表人物，相比之下，妖域的中青年都切身體會過這數十年的一切，想法或許還要更加激進。或許有一部分妖族會將心中鋒芒完全指向聖閣，但妖域民眾永遠不會忘記，在八大部落割據自立之前，人界曾經借勢險些攻破妖都，甚至於差點生擒妖帝。
妖域對於人界的刻骨仇恨，從姜如龍身上便可見一斑，逞論其餘妖族民眾？
而不能將空虛的後背交託給合作伙伴的合作，真的能夠發揮出它原本應有的作用嗎？
關山越苦笑道：“人妖聯合，說到底也只會是一場空頭支票，若是這一戰陛下勝了，妖域必有怨言，若是敗了，也會助長妖族氣焰，無論是那一種，都對人界現在的情況不利。”
這番話已與葉星露對北冥修的勸誡如出一轍，顧行帆也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許多從大局考慮的人都想到了這個問題，歸根結底，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自己對於妖域也不怎麼信任。
如此合作，聖閣若強勢，人妖兩界尚能一心對敵，若是聖閣勢弱，內部免不了出大亂子，那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顧行帆從容道：“無論如何，總得看到這一戰的結果。待陛下勝後，人界會做出相應的應對。”
關山越親耳聽過高陽嵩從容堅定的話語，凌段也聽過傳國玉璽的宣告，對於高陽嵩的自信有著十足的認識，如今就連朝中要員都是如此言行，看來陛下……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會落敗。
防患未然確是好事，但這一往無前的氣勢，正展現了無岸劍峰劍修的銳氣。
人界對高陽嵩充滿信心，只是如此大事，高陽嵩真的能夠穩勝嗎，沒有一個人能夠在心中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關山越在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在攀談一番之後告辭離去，正在他打算回去時，忽然望向遠方，目光微微一凝。
一隊人正在靠近嵩山山腳。
他們的衣衫配色黑白分明，卻不給人任何視覺上的衝擊，平淡而與世無爭。
那是墨梅山莊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