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者的神情無比狼狽。
他的天聖訣尚未張開三尺，就被無窮無盡的花瓣近乎刺穿，在身上留下了十餘道清晰可見的傷口。這是他從來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但令他更驚訝與警惕的，還是那名白衣女子的出現。
他感受的很清楚，那斬碎他天聖訣世界的，就是這名容貌傾國傾城的女子，直到現在，她的右手指尖都流轉著鋒銳無比的劍氣。
這女子不是人，卻也不像是劍靈，周身沒有靈力，卻有著輕鬆切開他天聖訣的恐怖實力，甚至於哪怕他在聖閣後山看過不少典籍，也難以確認她到底是什麼東西。
只是現在，幾乎要被花落語殺死的他，已是沒有那個餘暇再去想這女子的身份，他毫不猶豫的將靈力灌入青龍刻印之中，伴隨一聲龍吟，天聖訣的世界驟然炸開，就是花落語，也被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逼退。
趁此機會，天尊者毫不猶豫的丟擲兩個小世界，分別攻向花落語與那神秘女子，同時自己毫不猶豫地逃竄而去。
花落語將手一揮，無數花瓣將那天聖訣世界自各個方向牢牢控制，正是之前禁錮地尊者的手法。
只是這樣一來，天尊者已去的遠了。
花落語輕嘆一口氣，沒有繼續追擊。
若他還是全盛時期，將天尊者攔截擊殺自是沒有任何問題，但那肆虐在他雙腿斷處的血魔劍傷已然被他之前的動作引動，必須儘快壓制住，只得任他逃竄。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荒山山腳的那名白衣女子身上。
女子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絕對是這世間頂尖，只是其身軀似是有些虛幻，卻又不是靈體的那種若有若無的虛幻感，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指尖雖流淌劍意，本身卻沒有劍靈應該有的劍氣鼓盪。
鬼魂？亦或是其他自己不瞭解的存在？
他朝著白衣女子微微拱手，他雖不知其底細，但直覺告訴他，這一位存在於世間的時間，絕對比自己長。
白衣女子微微頷首，手中結了一個古怪的印，似乎是某種禮節，花落語想遍人界妖域這千年來歷朝歷代的禮節，都沒有想到一個與之對應的，只得微笑相應。
白衣女子微微皺眉。
那個傢伙傷了她與他的後人，必須得付出代價。
她清晰的記得，自己應該有一把劍，冥冥之中，它似乎呼喚過她，不然她不會有機會醒轉過來，還能看到自己的後人。
那把劍絕對不是寒冥劍，更不要提這把寒冥劍似乎不是她記憶中的寒冥劍，但她確信自己的那把劍，肯定就在附近。
自己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
她努力的回想著召劍的法訣。嚴格來說，她不過是一縷殘魂之中的一絲執念所化，滯留劍中，只因餘願未了，想要回憶起這些，可謂無比艱難。
忽然之間，她的眼前一亮，面上頓時明豔不少。
她伸手在半空虛握，天地之間，一縷絲線般的清音繚繞開去，雖不響亮，方圓千里之內，卻是清晰可聞。
……
袁雪放鬆的躺倒在地，全然不管什麼儀容儀表。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先前短暫運轉那一會兒天聖訣，也幾乎將她體內的靈力抽空，以至於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會。
她看向不遠處的餘落霞，餘落霞此時正在打坐，一方面是為了平復心情，另一方面也是在消化今日的所見所聞，經歷了那麼多，絕不是那麼容易消化的。
她
很佩服這位餘姐姐，或許她的天賦算不上太強，但在面對危險的時候，她依然會以身為盾守護眾人，而且無論敵人有多強大，她都能保持住心志的堅韌，而且這一路上，她是親眼看著她每日一絲不苟的練氣運功的。
現在北冥修下落不明，她卻無法去一探究竟，心中肯定也很不好受吧。
她將目光移向一邊，澹臺一夢也在體悟之前的經驗，相比於餘落霞，她的修為與閱歷都要更高，或許現在已經……
一聲清音打破了她的思緒。
她一下就聽出，這是澹臺一夢的幻海劍音，於是連忙驚喜的望向澹臺一夢。
她本來只打算瞅一眼看看，結果這一眼看過去，頓時驚呼出聲：“澹臺姐，你……”
澹臺一夢沒有回答她。
她閉著眼睛，身體散發著淡淡的微光，似乎已經與外界完全隔絕。
在袁雪驚詫的目光之下，她身前的驚夢劍在半空懸浮，劍身出鞘半寸，似是等著寶劍完全歸鞘。
下一秒，她整個人都化作流光落入那劍鞘之中，驚夢劍頓時劇烈震顫，與劍鞘一同朝著某個方向飛去，一瞬間便不見蹤影，縱然袁雪驚叫出聲，也已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幾乎是同一時間，驚夢劍已落在白衣女子手中。
她輕輕摩挲著這許久不見的佩劍，眼神之中似有諸多感慨流露。
“曇臺一夢，已過千年。”
“驚夢，好久不見。”
她現在不過一縷執念所化，說是殘魂都有些勉強，一直以來，她都沉睡在寒冥劍中，直到一聲劍擊碰撞之聲將她驚醒。
那一日，北冥修御劍寒冥，與前來中州城的澹臺一夢以劍道相爭，不幸落敗，寒冥也落在了澹臺一夢手中。
那是他與澹臺一夢合作的起源。
也是她開始甦醒的一日。
自那日起，她偶爾醒轉之時，便給掌握寒冥劍的小家夥一些潛意識的指引或是指導。她跟隨寒冥劍魂暫居在他的識海之中，早已確認，這是她的後人，也唯有北冥家的後人才能掌控住寒冥劍。
她與他尚有後人留存世間，這已讓她足夠滿足了。
“這一夢縱然短暫，能再看這世間一眼，對這天下出劍，也值了。”
白衣女子口中喃喃自語著，朝前跨出一步，嘴角笑意之中透著一抹苦澀。
她握緊驚夢劍柄，朝著天尊者飛去的方向斬出一劍。
驚夢劍身之上，幽藍火焰燃起，劍氣在半空之中畫出一道筆直的軌跡，似要將這夜空都分為兩段。
她沒有引動天地靈力。
但驚夢劍附近的天地靈力，都為她所燃燒。
這是她教給北冥修的“化冥”一式，正是由北冥家血脈之中天生的寒氣引動天地靈力的一種方法，與其說是引動天地靈力令其變化燃燒，不如說是北冥的血脈力量，在控制著天地靈力燃燒。北冥的血脈隨著千年傳承已然淡化，若非她將北冥血脈的印記牢牢刻在他的體內，他根本無法引動寒冥焰。
她沒有實體，更加不會有鮮血，但她本身的存在，就是北冥家血脈的象徵。
夜空中那一道長長的幽藍線條，一端在驚夢劍劍尖之上，另一端則在不斷綿延，瞬息之間，已跨越千里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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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
夜空之中的某處，天尊者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難以置信的盯著自己的右臂。
他的右肩之上多了一道傷口，傷口之上有著幽藍火焰
灼燒，帶來的卻是極致的冰寒，寒冰在他手臂上蔓延，似是要將他全身都給吞噬，而無論他如何壓制，卻是始終無法將這幽藍火焰徹底撲滅。
他難以相信的不只是這古怪的火焰，更是自己受傷的事實。
在那白衣女子出劍之時，他就已經感受到了身後的威脅，毫不猶豫的縱身退避。
天聖訣的八丈領域，被他以十成功力激發。
在他的身後，玄烏龜甲已然鋪開，除了這無比珍貴的，足以抵擋仙階強者一擊的防禦法器，他還祭出了身上所有的底牌。
在發覺那白衣女子有古怪之後，他便不惜一切代價的要擺脫她可能到來的攻擊，為此，他已傾盡一切。
然而在那道劍光飛來之時，他的一切防禦都被洞穿，唯一取得的成果，可能就是拖延了那道劍光一瞬，令他只是手臂受創而非被直接穿心罷了。
只是這樣的結果，他依然難以接受。
今日，他們師兄弟三人的天聖訣都被破了。
人尊者敗在輕敵，被蘇義以七元素刺入世界之中，最終導致世界崩潰。
地尊者敗在實力，被花落語以花瓣鑄成的天地牢籠困殺，若非拼命逃生，已是死路一條。
師兄弟三人之中，以他的天聖訣造詣最高，也是他修為最長，法寶最多，但他的天聖訣，竟是被破的最為徹底。
面對那道燃燒著的幽藍劍光，他的天聖訣竟是被直接粉碎，完全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這個事實他實在無法相信，但肩上的劇痛與那跳動的幽藍火焰——不，完全可以說是冰焰——都在宣告著他已然慘敗的事實。
天尊者一咬牙，並指為刀，直接將自己右臂卸下，頓時鮮血如注。
若非如此，那冰焰很快就會蔓延到他的身上，就連天聖訣都壓制不了的東西，他可不敢冒險。
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冰焰乃是北冥家祖傳秘法引動靈力所成，本為靈力，卻已然超越靈力的範疇，正與天聖訣以靈力構建的世界沖剋，才能夠如此輕易的突破天聖訣的桎梏，而在數百年前，這門秘法就已經失傳了。而他面對的，是北冥家的祖宗！
天尊者已經沒了什麼想法，今日，他必須活著回去，然後將這個訊息告知仙尊，只要養好傷，未來未嘗沒有報仇的可能。
最終，他只得憤憤的朝著後方殘餘的幽藍色瞪視一眼，朝著聖閣的方向趕去，身形依然瀟灑，卻怎麼都給人一種喪家之犬的感覺。
隨著他的敗逃，這場在妖域暮崖城附近，因為種種意外與必然交織而成的大戰，終是以聖閣的落敗而結束。
而在那荒山之下，白衣女子收起驚夢，蹲下身端詳北冥修的臉，面上難得的洋溢著欣喜。
片刻之後，她拿起驚夢，將它對準了來時的方向，笑道：“去吧。”
驚夢微微震顫，似是不捨，白衣女子又道：“我早已死去，你也有了你自己的人生，何必隨我一道塵封？”
她看了一眼夜空，微笑著繼續道：“我當年便不曾留意世間繁華，這未知的下界，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看一看。”
驚夢劍劍柄顫動幾下，似是點頭，旋即化作一道劍光，復歸來時的方向。
白衣女子目送驚夢離去，面上笑意透著肉眼可見的舒暢。
她的身軀正在逐漸淡化，但這並不能阻礙她露出笑容。
千年已過，如今得以再貪一眼世間，又有後人留存於世。
她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