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一切風波都結束了。
百姓們的不滿再強烈,在天道盟眾人的修為之下也只能憤然離去,其後更是幾乎沒有什麼人願意靠近這片宅院。
餘府不再是餘府,現在的這個北冥府對他們而言,完全是一個小人得志的產物,多看一眼都汙了眼睛。
但至於上前辱罵挑事……沒看見那幾名護衛在門前的天道盟成員,還有街上那灘還沒來得及清理掉的血跡嗎?
就算再有道理,也沒有人敢在中州城裡公然對抗一個副盟主,哪怕是一個完全不得民心的副盟主。
正因如此,程知味在完成了府邸的交接之後,放心的離開了這座宅院,回去向邱逢春覆命。
他相信北冥修在自家府邸之中,絕對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脅。
……
外面的一切確實不曾威脅北冥修的安全。
但北冥修現在卻已經處於危險之中。
此時的他正在一處無人的房間裡盤膝打坐,冷汗涔涔而下。
今日與他一同來到此處的天道盟成員,基本上全都是邱逢春的忠實下屬,來到此地半是護衛,半是監視,只要確保他沒有偷偷離開,也沒有被憤怒的民眾打擾就成,實際上除了剛剛離開不久的程知味,確實沒有人密切關注他的動向。
於是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壓制體內的傷勢。
昨日在百草殿中,傅晴明已經基本替他處理了身體的傷勢,一切藥物都已用妥,缺少的就是時間來調理,但是有些傷勢是最好的藥物都無法治療的。
比如心傷。
比如他體內紊亂暴走的墮元。
昨日沈家一戰,他將墮元發揮到了極致,將其作為潛伏進沈義體內的地雷,為寒冥劍的必殺一劍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那時,他所有的行動都如行雲流水,更是將一身修為發揮的淋漓盡致,沈義這才被他搏殺。
那一戰,他可以說服自己,因為沈義欺騙了餘落霞,想要將她們一家羈在沈家作為傀儡與人質,他才拼命殺死了他。
但今天的事情,他說服不了自己。
就算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帶來的人當街以暴力震懾群眾,在民眾看來,那就等同於他在以暴力威懾群眾。
他的劍道,歷來講求有理,縱然出劍並無道理,只要能找到那個值得他出劍的理由,劍中便有理。
理直,所以氣壯。
若有不妥,恩仇只一肩挑。
這是他自無岸劍峰下來以後,一直以來的作風。
今日他找不到這個理。
因為做事的人,已經不是自己。
今日的一切
,都非他所願,但他卻只能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北冥修苦笑著凝視自己的識海。
識海之中的寒冥劍魂很安靜,只是上面卻有了幾道雜質。
劍心蒙塵。
從他接受邱逢春的條件開始,他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刻,但真正看到原本純淨無垢的寒冥劍魂上沾染雜質,他的心中依然不是滋味。
但他現在最大的隱患還不是這個。
北冥修睜開眼,顧視自己的胸腹部。
昨日沈義帶著正陽氣的餘勁轟在他的胸腹,將他的胸口骨頭轟斷了十餘根,臟腑受到的衝擊更是強勁,若非他當時以最精純的北冥寒氣凝出的玄冰將要害護住,他絕不能撐到在百草殿接受治療的時候。
但現在真正令他忌憚的卻不是這無比悽慘的傷勢。
他看的是自己的經脈內部。
在他的經脈之中,有不少黑氣正在蔓延。
黑氣是墮元,雖然墮元依然聽從著他的指令,但已經對他自己的經脈有了一定的侵蝕。
這份侵蝕的來源,是他並未鎖好自己的丹田氣海,昨日一戰中,他的本源靈力也受到了一定的創傷,這才令得墮元未能完美收回丹田氣海,多了這許多漏網之魚。
經脈中處處都是彷彿小蛇般躥動的墮元,雖然看上去恐怖,對於他來說卻也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大事,只要他的功力恢復三四成,心中一聲令下,墮元自然會迴歸本位,退一萬步說,就算放任它們在自己經脈中侵吞靈力。也是以自己的靈力養自己的東西,有著墮元本源印記的他,現在已經完全掌握了控制墮元的方法,根本不怕它強大了之後叛變。
他真正擔心的,不僅存在於他的奇經八脈之中,本源更是在丹田氣海中暴露著。
那是一縷十分精純的仙氣。
這縷先天仙氣是他出孃胎時就在體內孕育好的,是他仙靈體的來源與象徵。
要知道,北冥修先天仙氣的精純程度,早已超越了凌霄峰中大部分的仙靈體,較之其父也不遑多讓,可以說在他成長的歷程中,一切修為的根基都是這一縷看似稀薄的仙氣。
而現在,這縷仙氣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作為仙蓮變的引子。
在明悟了仙蓮變,讓冰彈子成功開出三瓣冰蓮之後,仙蓮變就與他的修為息息相關,這種情況在他的丹田氣海被龍瑤修復之後更加突出,仙蓮變每突破一層,他的修為就能更進一分,若是有朝一日能夠達到第九重的至高境界,他距離仙階應該就不遠了。
他現在看的,就是這朵由他開出的冰蓮。
隨著他的心念所想,一朵冰蓮在他
的胸腹前盛開。
蓮開六瓣,這是他目前仙蓮變第六重境界的正常表現,但在其中一瓣的旁邊,有一點極小的凸起,正在將另一片花瓣往旁邊擠。
只要它能夠成功,六瓣冰蓮就能再生一瓣,突破第六重的禁錮,以七瓣冰蓮迎接仙蓮變第七重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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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對於現在的北冥修來說,這已經不可能發生了。
六瓣冰蓮依然晶瑩剔透,但是其中卻有著不少裂紋浮現。
裂紋呈現漆黑顏色,卻不是墮元那般深邃的黑色,墮元雖然喜歡吞噬靈力,尤其是充滿仙氣的靈力,但卻無法吞噬純正的仙氣,仙蓮變的外層一直都是最精純的仙氣,墮元根本無法侵蝕。
裂紋來自他的內心。
劍心尚且蒙塵,本心又能如何?
六瓣冰蓮上的裂紋不斷擴散,逐漸蔓延到整個冰蓮之上,最後轟然碎裂。
冰蓮化作無數碎塊落地。
這一瞬間,盤膝打坐的北冥修如遭重擊,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這是他早就已經預料到的結果。
他鎮壓了仙蓮變的異變這許久,終究是只能抵抗一時,不能抵抗一世。
仙蓮碎裂,仙蓮變的根基直接崩毀,縱然能夠修復,此後他的仙蓮變也再難有所寸進,換句話說,他的修為也再難繼續突破,恐怕只能停滯在這不穩固的六階下品之中。
北冥修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感到絕望。
在那件事發生後的十年間,他一直以無階的修為御使天人道,照樣能夠對付得了大部分的低階修行者。
現在就算他本身修為只能停滯於此,面對一些高階修行者,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只是,真的不甘心啊。
黑暗逐漸籠罩北冥修的視野。
他現在的狀態本就極差,仙蓮變的崩壞無疑是雪上加霜。
這裡是餘昌平時練功的房間,平時都不讓其他人進來打擾他的修行,他也只進來過一次,還是進來捱罵的。
這件小房間特別不起眼,憑那些傢伙的態度,估計不會發現他的吧。
不過至少,他能夠好好的在這裡睡上一會了。
北冥修這麼想著,任由眼前的黑暗將他吞沒。
但他終究沒有倒在地上,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昏倒在自己家裡的天道盟副盟主。
他失去支援的身體被人扶住了。
扶他的人腰佩雙刀,青絲凌亂,正是素蘭亭。
“你總是這樣,一個人偷偷將一切抗下,不讓其他人看見。”
素蘭亭的眼中有心疼,有悲傷,但更多的,還是決然。
“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