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擔心他種蠱害我?”何鈺試探問道。
“還是小心為妙。”他活在顧晏生母妃還在的那個年代, 親眼見到那個女人如何使用蠱蟲,讓人無聲無息死亡, 死時無數細蟲破肚而出,端是陰險。
“師傅見過他就知道了,他不是那種人。”
現代人都說蠱是不存在的, 實際上確確實實有蠱, 蠱是什麼?
上面一個蟲,下面一個皿, 皿是瓷罐的意思, 翻譯過來就是瓷罐裡的蟲。
在這個時代稱之為蠱, 在現代應當換個叫法。
寄生蟲。
很多蠱都是用動物的屍體, 亦或者毒物的屍體製作而成, 其實就是活物死了, 生出的細菌,寄生蟲, 肉眼看不見, 也檢查不出來, 但是吃進肚子裡它就會快速繁殖, 所以人死後肚子破開, 裡面盡是些細蟲。
現代人都解決不了寄生蟲,謂之於大敵,更何況他們這個時代。
寄生蟲只是低端的蠱術,被苗疆人稱之為邪術,蠱中的下三濫。
高階些的會抓來百毒, 擱在一個罈子裡,一年後掀開,活下的那個就是蠱。
也有一些用百毒的藥粉摻和在一起,蠱術是一個統稱,它是有很多種的,不一而論。
“明天帶過來我瞧瞧。”武夫子非常年輕,三四十歲的樣子,頭頂玉冠,額帶抹額,穿著打扮風雅,若只看表面,更像江湖上的浪子,實在很難想象竟是個武夫子。
不過這種事誰又能說的準呢,若是何鈺以後教人學武,那他這個武夫子更奇葩。
何鈺點頭,“師傅不如把他也收為徒弟,我看過三殿下的根骨,也是練武奇才。”
如果把顧晏生也收為徒弟,他倆就可以一起晚上練功,白天睡覺,一起被人嘲笑。
何鈺去年一整年都是被嘲笑中度過的,開始有些不適應,後來便像吃飯喝水似的,應付自如。
全然不理便是,沒多久那些聲音自然而然就會消失,雖然偶爾也會有人提一嘴,傳進他耳朵裡,不過他已經接受,沒覺得有什麼。
有句話說的很好,曾經被你當成羞恥的過往事,某一天你會當成笑話講出來。
這就是成長。
何鈺現在就能當笑話講出來,當初他也覺得不舒服,還不是都過來了。
“再說吧。”武夫子覺得他有些死板,一板一眼不適合當徒弟,倒是何鈺,天生的練武奇才,人還有幾分小聰明,一點就透,武功進展極快。
“你進去吧。”武夫子示意他,“兩個月沒見,我看看你的功夫進展怎麼樣。”
何鈺早就料到師傅一見面肯定要試探他的功夫,也沒猶豫,當即開啟另一道訓練的門,一躍跨了進去。
那門後有個方形大坑,進去了須得極高的輕功才能爬上來,空手爬上來倒是不難,難的是底下盡是機關,坑很深,但是不長,無法助跑借力,只能直挺挺的上去,何鈺十次裡有八次摔下來。
他的輕功之所以比別人高,就是在這裡練出來的,簡直是魔鬼訓練,一邊躲暗器,一邊努力爬上來,一邊還要提防那牆擠壓過來。
那兩面的牆可以活動,一旦他接不住暗器,牆就會往裡縮幾分,縮到沒有生存空間為止,何鈺如果不及時爬上來,怕是要被擠成肉餅。
他沐休後偷懶,一個多月沒有練過功,功夫輸給豬,一時竟招架不住武夫子的暗器,武夫子高看了他,以為他回去之後應當是進步了,畢竟倆月沒見。
誰曉得何鈺不僅沒進步,還退步了,擋不住他的暗器不說,動作還慢了許多,有時候同時挨兩箭。
箭是橢圓形的頭,沒有尖,但是射在身上還是很疼。
何鈺一向怕疼,加快了腳步幾次試圖爬上去。
不能助跑真的很麻煩,完全沒有力氣上去。
他開學時被人追,一下子就跳上了牆頭,便是因為助跑,助跑過後只要速度快一些,兩腳踏上牆,宛如平地行走一般,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其實非常容易。
何鈺觀察了一下四周,射箭的頻率和牆擠壓來的速度,越到後面越快,可他只能等到後面,否則打死也上不去。
那牆擠壓到一定程度,兩面牆會挨在一起,何鈺便是想趁著這段時間上去。
他等了等,那兩面牆果然慢慢擠了過來,可武夫子就是不如他的意,停到一定地方不動,比較尷尬的是何鈺的腿腳沒有那麼長,夠不到對面。
武夫子這是逼他用輕功上來。
何鈺又試了幾次,依舊上不來
,他瞧了瞧兩面,突然後退到底,先一腳踏上一面的牆,再借力踏另一面的牆,待那邊穩了,再換這邊,左右一共換了四次腳,借了四次的力。
最後陡然一躍,朝目標而去,那一下跳的極高,勉強夠到地面的邊緣。
武夫子不想讓他這麼簡單上來,從他背後射冷箭過來,何鈺手臂不動,一隻腳支著牆,一隻腳驀地踢去,將箭踢飛。
他想趁機上來,誰料那兩道牆已經擠了過來,小到他的腿撐不起來的地步。
何鈺連忙鬆手,人直往下掉,在半空中撐起手臂,腳也跟著撐開。
他急急撐出的力道不大,那兩面牆更大力的壓來,半響又被迫後退,被何鈺雙手雙腳的力量折騰開。
何鈺兩手兩腳合作,緩慢的往上爬,每動一分,那牆便藉機往裡擠。
這樣下去他還是會被壓成肉餅,而且越來越沒力氣。
何鈺看了看上面,已經不遠,能夠到邊緣。
他突然放下腳,雙手一轉,兩隻腳倒著朝上,夠到地面,再一借力,趕在那兩面牆合在一起前上來。
剛往旁邊一躺,那牆已然無縫貼合。
武夫子搖頭,“這一代的學生不行了。”
何鈺知道他想說什麼。
這裡以前並不是單獨的,是前朝的前朝留下的,據說那時候四面征戰,整個國家混亂不堪,學生們比較能吃苦,訓練也猛一些,這個就是每月檢查的工具。
何鈺第一次來的時候被上面的血和破舊程度驚呆,武夫子按照前朝的前朝訓練的過程來訓練他。
他開始覺得會很輕鬆,畢竟那時候功夫還很粗糙,後面慢慢完善的,誰知道那時候訓練這麼猛。
簡直是平常人的十倍,比較殘酷,不過倒是挺有挑戰性的,何鈺便接下了。
他是那種別人不逼他,自己不會主動的人,所以這樣挺適合他。
“師傅,我只是肥了些而已。”
他在家養了兩個月,基本什麼都沒幹,腹部的肌肉都退化了去,手上的繭也少了一部分,要不然也不會顯得這麼艱難。
去年他還能快速翻過去,用時很短,讓武夫子都誇讚了兩句,今年就變成了這樣。
還是這裡太變態,據說那時候的人都是這麼訓練的,現在大尚強壯起來,好吃好喝人都養成了懶骨頭。
就好比現代人,以前全民習武,怕突然來事,現代基本沒多少人習武,全都以文會友。
何鈺很怕他這個時代以後也是這樣的,生活過好了,人便不想爭了鬥了,只想安逸下去,學武也變成了有條件有興趣才能學的東西。
其實現在大尚已經開始偏向文官,武官的地位漸漸壓制,在這樣下去大家真的都要做文弱書生,好在太上皇臨死前將習武這項加到大家的課程中,每個人都須會。
無論能不能學成,至少大尚需要兵的時候,隨手一抓,便是個練過武,有些基礎的人。
“你還好意思說。”武夫子瞪他一眼。
“肯吃苦耐勞的倒是有一個,不過人家死板,不一定拜您。”何鈺試圖勾起他的興趣。
現在已經不比當年,有些功夫只能教給一些天賦異稟的人練,其他人練不成不說,還白浪費時間,關鍵是沒人肯吃這個苦。
一聽說訓練是現在的十倍,嚇到麻溜就跑了,武夫子不會來事,一來就問他有十倍訓練來不來?
那當然是不來的。
他要是說有絕世武功,何鈺還有些興趣。
但這世上其實沒啥絕世武功,大多大同小異,有些劍法刁鑽,出其不意而已。
“誰?”武夫子開始也不滿意他,覺得像他這樣的花花公子肯定吃不了苦,誰曉得何鈺就是那個最能吃苦的人,堅持了一年多。
“顧晏生。”
————
顧晏生回去後又睡了兩個時辰,五更時準時起床,自己洗漱完後發現時間還早,便趁著天陰,給花草澆水。
不能在有太陽的情況下給花澆水,否則很快就幹,一溼一干之間容易把花弄死。
就跟人一冷一熱容易生病似的,須得趁著天陰,早上或者晚上澆水。
顧晏生澆完水,恰好看到何鈺回來,依舊是那副模樣,打著哈欠懶洋洋睜不開眼似的。
衝他打了聲招呼,便開始回屋趕功課,他每回都這樣,當天不寫,第二天瘋狂起來趕,又愛面子,不喜歡在書苑裡趕,在書苑裡趕一定會被人笑話。
說來奇怪,何鈺上課不聽講,全程都在睡覺,但他每回都老老實實寫功課,雖說字寫得醜寫,但是全對。
大家都在說他抄,抄別人的,其實沒必要,他自己本身就會,課本上也有寫,就是那種天賦異稟的人,一點就通。
何鈺筆下奮戰,冷不防突然一本厚厚的功課本砸下來,躺在他的桌子上,上面‘顧晏生’三個字寫的格外端秀。
“五更二刻之前還給我。”五更三刻早讀,顧晏生又喜歡早到,他不掐著點,他每回都像有準備似的,提前去,把出意外的時間也算在裡面。
何鈺大喜,“好說好說。”
有了顧晏生的功課本,他照抄就是,速度快了不是一倍兩倍,很快將作業寫完,趕在五更二刻前把顧晏生的作業本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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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生接過一言不發去書苑,何鈺沒去,功課本給他叫他幫忙帶一下,自己躺在床上又睡了個回籠覺。
這回顧晏生沒管他,自己出了門,順便將門帶上。
他在書苑上了一節課,何鈺才姍姍來遲,還是不聽講,懶洋洋的趴著睡覺,周圍盡是嘲笑他的聲音,周浩然坐過來,背後說壞話似的示意顧晏生瞧瞧何鈺,“你看他那個樣,整天睡不醒似的,怕不是睡神投胎吧。”
顧晏生視線依舊停留在書本上,“何兄可沒有說過周兄壞話。”
周浩然一下子噎住,“開個玩笑而已,你這人怎生這般無趣?”
他姐姐千叮囑,萬囑咐,叫他照顧一些顧晏生,平日裡也儘量與顧晏生說說話,拉拉感情,叫他的心向著自家人。
但是顧晏生這人怎麼說呢,當真無趣的緊,他找十個話題,人家看興趣回你一句,剩下全是嗯,知道,你受委屈了之類的回答,敷衍的很。
弄的他根本不好再開口說別的,久而久之被何鈺鑽了細縫,提前一步與顧晏生交好,雖然在書苑裡沒怎麼瞧見他倆勾搭,但在私底下,尤其是第一天夜裡,倆人配合默契,合力得了第一名。
雖說事後顧晏生也說了,單純是想爭第一名,與何鈺暫時合作,可心中那棵刺還是扎了根,周浩然受傷了。
我去貼你,你去貼別人。
“周兄,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意思是說心胸寬廣些,對你,對別人,都是海闊天空。”顧晏生難得多說了一句。
周浩然臉色難看,“別人可以,唯有他不行。”
其實他也不是特別小氣,容忍之肚還是有的,平常一些小恩小怨自己消化便是,唯有何鈺。
不知道在他手上吃了多少虧,都留下了心理陰影,那日他當著父親的面嘆氣,父親問他何事?
他說他是不是不如何鈺?
父親責罵了他一頓,說何鈺已經成為了他人生大道上的絆腳石,如果不贏回何鈺,那他下半輩子都要在何鈺的心理陰影下生活。
只要有何鈺在,他就永遠是萬年老二,因為在心裡覺得自己不如何鈺,一見到何鈺,便不由自主洩氣。
所以他必須跟何鈺拼,鬥,直到贏了何鈺為止。
這些個私事顧晏生都不知道,卻說他小氣,不說何鈺,明顯的站何鈺那方。
周浩然冷哼一聲,扭頭不再理他。
顧晏生也沒有受到半點影響,照樣該看書看書,該做筆記做筆記。
中午午休時,安清風過來纏著何鈺,讓他繼續作畫,何鈺自己還沒琢磨透,果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對作畫沒了興趣。
但他表示以後有空了會繼續琢磨,現在是沒空。
安清風無法,只能自己畫,這回沒有刻意抹黑何鈺,該怎麼畫就怎麼畫。
晚上他要去交貨前,突然鬧肚子,不知是吃壞了肚子還是怎麼滴,疼的厲害,無奈只好將畫交給何鈺,讓他幫忙送貨。
很簡單,把畫塞進那個洞裡就行,有人會把錢給他,並且叮囑他千萬千萬不要開啟畫看。
因為那畫上的人就是何鈺,本來不想找他,不過他與女院交易的事只告訴了何鈺一個人,不想這事被更多的人知道,沒辦法才找到他的。
何鈺嘴上答應的快,實際上等他一走,立馬開啟畫看了看,果然是他。
就知道表哥讓他作畫沒安好心,原來是拿他的畫像去賣。
這回畫的還行,中規中矩,不好看,但也不是特別難看,能容忍。
何鈺合上畫,去了昨日表哥帶他去的那地方,後院的花架角落。
那裡不知是誰那麼有雅興,種了些許月季,月季又稱月月花,意思是說一年四季都開花的意思,這個天開的也甚豔。
何鈺扒拉開月季,朝對面看去。
他想知道是誰買他的畫,這麼有眼光看上了他。
何鈺自覺自己還是很優秀的,長相那就不說了,身高也比同齡人高,女孩子發育早,這個年齡段男孩子還是個蘿蔔頭,他已經比別人高出了半個頭。
論文採武德,那也是拿的出手的,至少文比周浩然,武比許修竹。
周浩然和許修竹都有缺陷,周浩然文不行,許修竹武不行,他是樣樣均勻,都比常人略勝一籌。
這還是不怎麼努力的結果,若真的發奮圖強,專攻一樣,老早甩他們一條街。
許是他這邊的動靜被對面聽到,對面有個熟悉婉轉的聲音傳來,“安公子,你又來晚了。”
何鈺一驚,那畫卷脫手而出,譁啦啦掉在地上,散開平鋪。
畫上的他趴在窗戶口,手撐著下巴,一臉笑意看著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