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顧晏生別了何鈺和皇后, 獨自一人出門,何鈺顧著姐姐, 沒去送他。
也幸好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出了門剛準備去長春宮,便見門口周貴妃的人衝他行了一禮, “可是三殿下?”
顧晏生點頭。
那宮女又道, “我家娘娘早已等候多時。”
周貴妃答應的爽快,看何鈺長的俊便給他一個面子, 實際上心裡還是放不下, 差了人在鳳秀宮外候著, 只等顧晏生出來。
顧晏生隨她一起去見了周貴妃, 周貴妃這輩子沒什麼追求, 你說她愛皇上, 她也不愛,說不愛吧, 又是愛的, 畢竟皇上長的俊美。
都說男人喜新厭舊, 其實女人也是, 周貴妃愛美, 愛所有好看的東西,男人,女人,孩子,花朵, 白玉,只要是好看的東西,她都愛。
當然一旦那人不好看了,她便會移情別戀,絕情的很,皇后若是學得她三分,何鈺也不會那麼擔心。
原先突然要養一個別家的孩子,她還不情不願,真瞧見了人,又笑的合不攏嘴。
周貴妃一向大膽,毫不避諱,大大方方的盯著顧晏生瞧,“哎呀,這小臉蛋,當真水嫩。”
邊說邊上手,捏了捏顧晏生的臉頰,“多大點的孩子,板著張臉,不好看了。”
她兩隻手一邊一個逗顧晏生,“笑一個給本宮瞧瞧。”
顧晏生勉強扯起嘴角,“見過周貴妃。”
“嗯?”周貴妃挑眉。
“母妃。”
周貴妃搖搖頭,“我也只比你大了七八歲而已,叫我母妃豈不是把我叫老了?”
顧晏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輕笑,“沒人的時候叫我姐姐,有人的時候再喊我母妃不遲。”
顧晏生眼神越發古怪。
“怎麼了?跟你預期的不一樣?”周貴妃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人啊,才能活多久?三十年?五十年?這裡面又能年輕多少年?”
她理了理秀髮,“我這麼年輕為什麼要墨守成規,當個老婆婆?”
“這宮裡的老婆婆還少嗎?”
“太后是一個,皇后是一個,就連皇貴妃也是如此,大家都爭著搶著當老婆婆,我可不跟她們比。”周貴妃穿的豔麗,人也比花美,“我就要與眾不同,比她們都好看。”
她喜歡漂亮的東西,自己當然也是可勁的保養。
也不像皇后似的,虛情假意的問他吃了沒?喝了沒?穿的暖不暖,睡的好不好,她只問了一句。
“有沒有想要的?”
當然是有的。
顧晏生問了一個一直積壓在他心裡的問題,“皇宮外是什麼?”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周貴妃皺眉,“皇宮外什麼都有,吃的,喝的,玩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外面沒有的。”
“是嗎?”
何鈺說皇宮外是萬里江山,有青山,有綠水,還有王權霸王,但周貴妃卻說外面有吃的,也有喝的,玩的。
那麼外面到底有什麼?
“你想出宮?”周貴妃試探的問。
“可以嗎?”也許只有親眼所見,他才能知道皇宮外到底有什麼。
“這個……”皇子在沒成年之前是不許出宮的,成年後才可出宮封府,可這是顧晏生向她許的第一個要求,不能不應。
“也不是不可以。”周貴妃蹲下來,“明天一早我就叫浩然進宮,帶你出宮瞧瞧,外面到底有什麼?”
她先跟顧晏生說好,“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顧晏生從小到大受的委屈還少嗎?他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
第二天由周浩然帶著,換上小廝的衣服,拿著周貴妃的令牌,一路順利出宮。
那道沉重的大門在他身後關上,他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已經出來了?
可出來後去哪?
周浩然與他一般大,似乎對多出他這麼大的外甥來十分不適應,求救似的喊上許修然。
許修然不在局內,對顧晏生更多的是好奇,倒沒有窘態,自然的問他,“先換身衣服吧。”
顧晏生視若無睹。
“皇宮外也有太陽。”
“皇宮外也有雲。”
“皇宮外還有賣小吃的。”
原來皇宮外真的像大家說的似的,什麼都有,有吃的,有喝的,也有萬里江山。
皇宮外的天比皇宮內的大,皇宮外的雲也比皇宮內的多,皇宮外什麼都比皇宮內好。
“你這是第一次出宮吧?”周浩然拍拍他的肩,“多出來幾次就習慣了,其實也就那樣。”
他每天看每天看並沒有覺得皇宮外有什麼,反倒覺得皇宮內好,吃的用的都比外面精貴。
“別聽他瞎說。”許修然拆他的臺,“他第一次進宮的時候比你還誇張。”
顧晏生第一次出宮,看什麼都新鮮,周浩然第一次進宮,也看什麼都有趣,就連皇宮裡養的一隻鳥,也覺得比外面的機靈。
“都是這麼過來的。”周浩然咳嗽一聲掩蓋尷尬,“馬車裡有乾淨的衣服,你換身出來,我們在外面給你守著。”
顧晏生深吸一口氣,沒有拒絕,轉身回了馬車,在裡面換衣服。
他一向墨跡,講究多,那衣服上有摺痕,便抖開了重新穿,一來一回浪費不少時間,外面的倆人等不及催促,“還沒好嗎?”
顧晏生掀開簾子,從裡面出來。
衣服是周浩然的,大了些,顧晏生本就消瘦,穿他的衣服更顯得兩袖空空,弱不禁風似的。
許是為了配衣服,額間戴了暗紅花色的抹額,中間是顆紅色寶石,用鏤空銀絲鑲上去的,煞是好看。
“顧兄穿這身可比周兄好看的多。”許修然由衷道。
周浩然大怒,“胡說,明明是我穿著好看。”
許修然無奈改口,“都好看都好看。”
他倆感情很深,做什麼都是同進同出,倆人並排走著,隱隱約約將顧晏生排擠在外。
顧晏生一向不合群,似是沒有察覺似的,自顧自逛著自己的。
他第一次出宮,瞧什麼都覺得特殊,想帶回宮給母妃瞧瞧,又猛地發現,對啊,他母妃已經不在了。
那花,那景,那物瞬間無趣起來,顧晏生視線微挪,定格在人身上。
他看到辛苦勞作的小販,點頭哈腰小廝,腰纏萬貫的富商,嫌貧愛富的女人,剛從賭坊出來的男人,也有艱難生活的孩童。
五六歲的年紀便出來要飯。
五六歲這個年紀,他在幹嘛?
他被數十人伺候著,吃的是最好的,穿的也是最好的,可以心無旁貸讀書,無憂無慮成長。
他還有個母親,喜歡將下巴擱在他頭頂,摟著他,喊他寶寶。
寶寶,寶寶,顧寶寶,你吃飯了嗎?
那時他不喜這個稱呼,便假裝沒聽見,母親喊破了嗓子也不應,沒成想幾年後想聽都聽不到。
“顧兄,顧兄,你去哪了?”方才他倆路過一處樓下,差點被樓上的花瓶砸中,倆人一惱便去找人理論,結果將顧晏生忘了,待回過頭,發現顧晏生竟好心掏錢給要飯的孩童。
“這種孩子太多了,你往那拐角小巷裡一走,一路能碰到十幾二十個,搭理他們做甚,都是騙人的。”
周浩然去拉他,顧晏生不著痕跡避開,第一次周浩然沒怎麼在意,“你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顧晏生搖搖頭。
他是第一次出宮,完全是個意外,什麼都沒規劃好。
“那我倆帶你去個好地方,保證你來了下次還想來。”周浩然說的神秘,其實那種地方,還不適合他們去,不過這世上只要有錢,哪裡去不得?
許修然罵他,“還不是你想去。”
周浩然哈哈一笑,也不解釋,喜滋滋的帶頭,率先一步去了天香樓,就在何鈺的青柳院對面。
他以前來過一次,因為小被人看不起,道他毛都沒長齊,還學人家風花雪月。
周浩然漲紅了臉,正無措呢,樓上走下來一個穿紅衣的女子,幾句話便替他解了圍,端是厲害,從那以後他便時常過來,不喝酒也不吃菜,只看那女子跳舞。
那女子名叫玫瑰,以花為名,人也如玫瑰似的,一股子玫瑰的花香和火辣。
她跳的舞最是好看,百看不厭。
周浩然來的次數多了,熟門熟路便到了二樓,找了個最大的廂房,好給玫瑰施展空間。
他叫來老鴇,先送上幾個金元寶,“玫瑰在不在?”
老鴇一臉為難,“玫瑰在接貴客呢。”
“什麼貴客比我還貴?”周浩然底氣十足,只要不是什麼王爺皇子,基本沒人不買他爹的面子。
似那些身份尊貴的人,也不需要去這等地方尋花問柳,一來避嫌,二來只要有那個意向,四面八方都有人將自己的閨女,亦或者尋來的美人送到跟前兒,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
“這個……”老鴇更加為難。
“怎麼了?難道還真的比我貴?”周浩然又砸了兩錠金元寶。
他家雖然不如何鈺家富有,但也沒差太多,這點錢還是有的。
“倒也不是。”老鴇不好說。
何家與周家哪個輕哪個重她還真掂量不出來,但是誰金子多誰金子少是分得出的,明顯何鈺更勝一籌,而且何鈺身邊跟的那個可是大財主,大把大把的金子灑出來都不帶心疼的。
“公子若真的有意,不妨公平競爭。”老鴇將球踢給了他自己。
她這話已經十分明顯,就是錢不夠的意思,周浩然不信,將身上所有的金子,連同他姐姐給的,叫他好好招待顧晏生的那份都掏了出來,老鴇還是搖頭。
周浩然用眼神示意許修然,許修然無奈,將自己身上的金子也全拿了出來,結果還是不夠。
“你是不是故意為難我們?”周浩然猛拍桌子。
“與老鴇無關。”顧晏生接話,“是那人身份地位與你們一般,錢財卻比你們多出許多。”
“是誰?”這樣的人不多見,周浩然氣在頭上,一時半會竟想不出。
“何鈺。”顧晏生看向窗外。
周浩然與許修然跟著看去,何鈺坐在對面的廂房內,窗戶大開,裡面幾個樓裡的花魁都在,他的玫瑰也在。
“這廝好不要臉,一個人霸佔了這麼多樓裡的花魁。”周浩然氣的咬牙。
何鈺人是在青柳院,但他財大氣粗,將好幾個樓裡的花魁都聚集過來,擱在一起陪他喝酒唱歌跳舞。
其實不是他安排的,是孟建中安排的,孟建中的樓是被封了,但是姑娘們還在,他特意跳了最具特色的,帶去給何鈺助興。
又怕不夠,花了大筆的金子到別人的樓裡,將人家的花魁也請了過來。
青樓女子本就是價高者得,只要出得起價,帶出樓裡一晚又如何,老鴇只怕巴不得。
何鈺的位置偏左,一眼便能將他們房裡的情況看了個透徹,也瞧見周浩然惱羞成怒,但他不僅不躲不避,還故意似的,將玫瑰拉入懷中,喝她喂的酒。
“哎呀哎呀,氣死我了。”周浩然噔噔幾步將窗戶關上,“這個殺千刀的,就沒幹過一件好事。”
他火冒三丈,“明知道我喜歡玫瑰還跟我搶。”
“又不是第一次了。”許修然一句話,叫他更絕望。
確實不是第一次了,何鈺那個小白臉,不知從哪學來的花招,將他喜歡的姑娘一一騙走。
從前他喜歡隔壁家的小妹妹,倆人一起長大,也算青梅竹馬,誰料沒幾天他的小妹妹便被何鈺拐跑。
這也就罷了,他好不容易移情別戀,喜歡上公主,結果公主說她心裡有人了。
周浩然一聽不好,本能覺得是何鈺,一問果然沒錯,就是何鈺。
現下剛喜歡上玫瑰,他又來搶。
“太可惡了!”周浩然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周兄別急,想想我們出來是幹嘛的?”許修然話裡有話。
他們出來當然是招待顧晏生的,那何鈺呢?搞這麼大的陣仗,搞不好也是招待達官貴人。
能讓他招待的,八成不是一般人。
“走,去給他搞破壞去。”周浩然衣袖一卷,將金子塞回懷裡,許修然的還給他,他倆浩浩蕩蕩下樓,去隔壁青柳院。
顧晏生被迫跟著,去找何鈺的茬。
何鈺衣襬一揮,坐正了等著他們。
姑娘們還不知道,依舊各做各的,彈琴的彈琴,唱歌的唱歌,雖是第一次配合,不過也算默契,偶爾會有一些爭寵的舉動,比如合唱的部分突然有個人走了高音,強壓下其她人。
她們本就是個體,來自不同的樓,學的東西也不一樣,會出現這種情況也在情理之中。
何鈺本著包容的態度,也不管,任由她們鬧,畢竟這些人中有些過段時間也會成為他何家的助力。
孟建中要將樓讓給他們,自然也會留下人,否則一個空樓,如何賺錢盈利?
何鈺正與幾個小姐姐們玩骰子,他百玩百種就是輪不到他喝酒,其她人起了懷疑,“何少爺,你是不是作了弊?”
何鈺不認,“骰子是你們拿來的,骰盅也是你們拿來的,怎麼變成了我作弊?”
他把黑鍋推給別人,“是不是你們看我小,手下留情了?”
“才沒有呢。”離他最近的曉拂嗔怪,“少爺真不懂憐香惜玉,也不人讓我們。”
“就是就是。”
其她人紛紛附和,“這三杯應該公子喝,公子一杯都沒喝過。”
孟建中阻止,“別把公子灌壞了。”
青樓裡出來的女子都頂能喝,不過何鈺也不甘示弱,可惜他太小了,胃容量也不如人家,自然比不上她們,所以花了些小手段作弊。
“三杯而已,灌不壞。”何鈺拿起玲瓏似的小杯,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等白酒容易醉人,也苦,與其慢慢品嚐,不如一口悶了,少受些罪。
何鈺剛喝完,那門便被人開啟,周浩然長腿一邁進來,“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啊。”
他沒叫公子也沒叫何兄,單純是得罪他得罪狠了,懶得叫。
何鈺倒是笑呵呵的迎他進來,“哪陣大風把你刮來了?”
“你說呢?”周浩然原本不打算過來,還不是何鈺挑釁,氣不過,也過來給他搗亂。
不過他來晚了,何鈺這邊該談的都談完了,該敲定的事也都敲定了,他破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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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人倒是享受,找來這麼多人伺候。”
他不來還不知道,以為就幾個姑娘,連同他的玫瑰,沒成想何鈺出手如此闊綽,直接將京城裡八成的花魁都湊了個齊,這是打算召集神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