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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
美國,康涅狄格州,紐黑文市。
住宅區公寓,玄關口傳出門響,雅子下樓時正碰上進門的芽子,她不著痕跡地反身上樓,被芽子甩一句:“站住。“
雅子停步,將手裡攥的袋子放進衣兜,面上無表情。
“去哪兒?”芽子脫下皮衣扔沙發上,同進門的男人跟在她後頭,在雅子轉頭往樓下看來時,男人笑著擊掌。
“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他不斷重複,滿手臂的刺青晃來晃去,芽子睨他一眼,他才斂色。
雅子便乾脆下樓向廚房走,經過她時淡淡說一句:“回國。”
“濱田家?”
倒兩杯茶,雅子端著回客廳,一杯給自己一杯給客人,同時看芽子:“我們家。”
芽子噙起笑,一路看她又要上樓,也看見她衣袋內露出的一小截紙袋,快手拉她手臂:“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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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水杯倒地的同時紙袋也掉到地毯上,許多張人物肖像散落,雅子迅速蹲身,姐姐卻比她快,一把按住她撿照片的手。
“我看過你日記,”她說,“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我親愛的高智商妹妹,是不是把腦子用錯地方?”
不回答她,用力將手從她那邊抽出,繼而又被她在耳邊落話:“那一家子的死活關你屁事,還真勞心勞力起來。”
“她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雅子即刻反駁,“你還姓濱田。”
“對,”她歪腦袋,“我姓濱田,但你姓莫,我這自家人都不急你急什麼。”
“無關姓氏,我們流的都是一脈血統。”
“我們連體那會兒她們怎麼沒親到這程度上,送人送得可急了。”
“我們現在的生活有比以前差嗎?!”
“是啊不差!”姐姐說,“作為罕見成長起來的雙胞姐妹天天像白鼠一樣被觀察著,養父負責生理養母負責心理,成長日記就是一疊疊資料報告和心理分析表,說出來可風光了!”
雅子看她:“你又該上媽媽的課了。”
“好得意啊我的天才妹妹,就因為讓你跟著姓莫了還真親得跟懷胎十月生出來似的,你我都是養女,都是被扔過的棄嬰,這世上如果真要細究血緣關係的話,那你的親人也只有我!”
“姓濱田你不喜歡姓莫你也不喜歡!”雅子起身,“那你留在世上幹什麼!”
“襯托你啊,讓親戚誇讚我面前的這位小處女是多麼乖
巧又讓人疼惜。”
啪!
雅子用了很大的力道打她,芽子整張臉都側了過去,皺一下眉,旁邊的男人卻越看越來勁,第一反應就是提手機出來對準兩人:“e on!”
芽子的腥狠之意在眼內顯現,她瞪一眼雅子,隨後轉身抬膝猛頂在男人要害處,男人毫無防備,悶吼一聲,手機也啪地落地,芽子又毫不留情地拎著他領口拳擊他腹部:“看很爽是不是!”
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就這樣軟趴趴倒下,她說:“滾。”
雅子一切都看在眼裡,芽子洩憤完的下一個動作就是緊捏住她臉:“你知道我動任何人都不會動你,你要為此感到慶幸!”
“我的生活裡為什麼要有你這種人?”
兩人對視,芽子從地毯上隨手拾張相片出來:“那就讓姐姐告訴你什麼叫真正的報復,而沒有我的你,也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活得安逸!”
說完放手,芽子提外套出門時還順手打翻保姆端來的茶水,精神狀態已不佳的保姆顫慄地望她,她回頭瞪一眼:“看不慣我?打我啊。”
砰一聲,門重重關上。
雅子猶記得,她帶走的那張相片——便是賀倫德。
***
兩年後,雅子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間。
何徵浩快步趕來,將她一把擁住,她早已渾身顫抖,斷斷續續地說:“她在……在附近……”
“純歡已經去找了,雅子,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她見過佑斯,她不會罷休的!”雅子聲音嘶啞地喊著,對於段佑斯的擔憂已經吞噬了她整個心神,說完就要走,又被何徵浩拉住。
“雅子!我也會去找,你只要休息!”
“你放開我!”
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氣,猛地一下掙開何徵浩,他望著她,她輕喘一口氣,轉身就跑。
機場的廣播聲,腳步聲,說話聲,各式細碎聲音在奔跑穿梭中傳入耳中,心裡滿是段佑斯。他不能出事,她已經欠他了,他絕對不能再出事,哪怕所有傷痛加在自己身上都行。
尋了很久,寬闊的機場大廳看得人眼花繚亂。雅子扶著額,心跳越來越快,眼前也天旋地轉。
不知是什麼時候走出機場的,天色漸黑,夜風拂發,她準備攔計程車,而隨之從後傳來的一句“你看你”將她的腳步留住。
清清楚楚三個字——“你看你”。
再熟悉
不過的嗓音,略帶嘲諷意味,似乎是看夠了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也好像早就等在門口。
雅子停住之後,閉上眼深呼吸,等心跳平穩下來,回過頭,和那個女人的視線在空氣裡對上。
濱田芽子靠著玻璃壁,一身黑裝,長髮搭肩,美豔不可方物,異常優哉。
看著雅子蒼白的臉色,她慢慢地搖了搖頭。
“到底還是姐姐好吧?”
“你有沒有……”
你有沒有動手腳?
雅子想問這個,卻只說了一半,另一半怎麼都說不出口。
芽子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刻意沉默幾秒之後,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愛他嗎?”
“有沒有?”雅子再次問,嗓音顫抖。
“沒有。”
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她松了一口氣,腳步立刻虛乏起來,芽子上前一把將她扶住。
“我不動手,是因為我發現我的妹妹已經變成了他的女人。”兩人接近時,她直白地說,雅子看向她,她接著又說一句,“不過慶幸,我喜歡這個妹夫,他比何徵浩聰明多了。”
雅子想要掙開她的手,卻被她抓得更牢:“珍惜我,我是世界上唯一支援你們在一起的人。”
“姐。”
“去找他。”
“姐!”雅子搖頭。
那一天,最後一個機會都被雅子放走了。
芽子放開她的手時,說道:“我欺負了你二十年,他是唯一一個讓我不敢欺負你的人。”
她還說:“這個世上,沒有其他人比他更配你。”
她說這些的時候,雅子頭也不回地走進機場,滿臉淚痕,但是不敢停步,因為知道自己停步後會做出什麼舉動,所以一步都不敢停。
晚上七點,飛機起航。
她靠窗環臂坐著,有些冷,何徵浩幫她蓋上毛毯,她說了聲“謝謝”。
“累壞你了。”他撫她額頭。
“不。”她明白他的意思,“累壞你了。”
何徵浩握住雅子膝上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再累也想照顧你。”
與他對視幾秒,劉海落了下來,雅子便將手輕輕地從他手中抽出,捋了捋頭髮。
“我想睡會兒。”她輕聲說,“到了再叫醒我,好嗎?”
“你睡吧,我會叫醒你。”
——你睡吧,我會叫醒你。
飛機轟鳴,一整個冬季的纏綿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