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一年來都在小侯爺手底下幹活, 賀顧除了要蘭宵打理書坊和綢緞鋪的生意,再沒有別的任何要求,而且還親自和蘭宵承諾過, 只要她用心管了, 即便頭兩年賺不到什麼銀子, 也絕不怪她,蘭宵的日子比之以前在宮中、在各位身份貴重的主子們面前。仰人鼻息、謹小慎微,不知要愜意順心到了哪去。
雖說蘭宵也知道,小侯爺說歸這麼說, 但那畢竟是人家家中的產業,是賀顧親孃的陪嫁,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兩間鋪子她若是打理不出什麼成效, 小侯爺雖說不會怪罪於她,但鋪子多半就要換給有能力的人經營了, 蘭宵心中自然是不願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有了自己能說一不二的好日子,誰還想再回到給人為奴為婢、端茶倒水、看主子臉色過活的日子去?
蘭宵既喜歡小侯爺交代給她的這份差事, 也不願意將打理了快一年的心血拱手讓人,因此做事愈加勤快,只不過,她畢竟攤上了一個賀小侯爺這樣不拘小節、整日待她如同放羊一樣的東家,蘭宵也確認了賀顧的確不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和自己為難,膽子自然也是與日俱增,嘴上說話早就沒有以前那麼謹慎,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是以方才聽了三王爺所言,沒怎麼思考便立刻解釋道:“自然,印售新書這樣的大事,每次都得先問過侯爺,得他親自過目了,才行呢。”
裴昭珩道:“……這些書,他都看過?”
蘭宵道:“看過的,尤其那本沒印成的,顏……呃,寫書的先生改了許多遍了,侯爺也跟著看了許多遍,只是每次都說不行,所以到現在還沒印成呢。”
裴昭珩沒再說話,只若有所思的看著那本薄薄的書冊,撿起來翻了兩頁,很快就又放了回去。
“承微,幫姑娘搬了書再來。”
承微連忙點頭應了聲是,等王爺轉身走了,才接過了蘭宵手裡的一大摞書,他眼力見兒好,即便方才王爺只是多看了那本書兩眼,什麼也沒說,承微也品出了點味兒來,一邊走一邊和蘭宵道:“呃……宵姑娘,這些書,成套的,能不能也給我們恪王爺府送一套來?”
蘭宵聞言一怔,道:“什麼?”
承微乾咳了一聲,連忙壓低聲音道:“咳……這個,是這樣的,恪王府也有幾個姐姐,很喜歡文盛書坊這些話本子,只是一直沒有成套的,我見幾位姐姐平日惦記著,眼下有機會,就想厚著臉皮和姑娘討一套,自然!書資會如數奉上,一文也不少!”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和我們王爺沒什麼關係!”
蘭宵打量了他兩眼,這些日子恪王殿下三不五時就往公主府跑,雖說三王爺與駙馬是郎舅倆,親厚些也不稀奇,但別人縱使不多想,蘭宵這一年卻都在和龍陽話本子打交道,只覺得越看越不對勁……但兩位爺都是主子,她心中雖然有所猜測,也不敢明言。
若不是當初親眼見過小侯爺對已去的長公主有多情深意篤,蘭宵幾乎都要覺得,駙馬爺和恪王殿下肯定有一腿了,畢竟——
俏姐夫年華正盛做鰥夫,小舅子徹夜作陪慰心傷……
……什麼的,越想越“一顧先生”哈,他倆真的有些可疑。
蘭宵其實不大信,承微小哥買這書回去,是給姑娘們看的,面上卻不戳破,只掏出了這一年每每在鋪子裡待客時、顏姐姐教她的那弧度十分完美的笑容,點頭道:“原來如此,我道是什麼事,也值當承微小哥特意說一回,既然是王爺府上要的,回頭我就叫夥計送去,定不耽擱了。”
承微不明就裡,但許是做賊心虛,看著宵姑娘臉上的笑容,越看越覺得意味深長,還以為是自己無意之間說錯話,賣了王爺,一時心裡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這一日就這麼過去了,第二日天一亮,裴昭珩便帶著承微入宮去了。
只是時候尚且還早,裴昭珩雖然來了,卻也沒指望著,真能見陳皇後一面,只是沒多久他還要去趕朝會,便順路來瞧一眼,一般不休沐的日子,李嬤嬤在芷陽宮,也會多替三殿下備一份朝食,若是他來了,也好用過了再走。
至於皇后娘娘——
陳皇後自在孃家、養在陳老太夫人膝下時,就是備受寵愛,她畢竟只是個陳老太夫人養在膝下,只為著解困逗趣、聊以慰藉晚年生活的庶女,老太夫人要寵著她,也沒人會與她為難,要立她的規矩,因此自在閨中時,便是想要什麼有什麼,想學什麼陳老太夫人都願意教,活的隨心所欲、恣意活潑。
隨心所欲,也包括了睡懶覺這一項,一般這麼早的時辰,陳皇後是多半還睡著,沒醒的。
只是不知今日是怎麼的,裴昭珩去的時候,陳皇後竟然已經醒了,正蓋著一條毯子,斜倚在美人靠前,手裡捏著本冊子,看的神色認真,眉頭微蹙。
是三殿下來看娘娘,芷陽宮中的下人便沒怎麼大聲通報,只喊了兩句,皇后娘娘沒答應,也沒繼續通傳,直接放了三殿下進去了。
裴昭珩撩開衣袍下襬,單膝跪下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陳皇後聽見他請安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只是她神情微微一滯,立刻動作飛快的把手裡的書冊往背後塞,坐起身來道:“快快起來……珩兒怎麼這樣早就來了?”
裴昭珩打量了一下陳皇後那泛著點紅血絲的眼睛,和她眼下兩片淡淡的烏青,心中已然把她母后昨夜在做什麼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卻只道:“兒臣有件事,需與母後通稟,本想晚些時候,並不知道母后已醒了。”
陳皇後道:“什麼事,你說吧。今日還有朝會是不是?珩兒這樣大清早來,可用過朝食了?”
又道:“青珠,快叫李嬤嬤吩咐小廚房準備去。”
青珠應了聲是,連忙轉身通傳去了。
陳皇後要起身,裴昭珩見狀卻攔住了她,道:“就在內殿說吧,此事暫且不好走漏風聲。”
陳皇後愣了愣,倒也沒多言,只轉頭對宮婢道:“黛珠,你帶著她們先下去吧。”
黛珠點頭應是,領著內殿原本候著的一眾小宮女悄無聲息的退出去了。
等她們走了,陳皇後才道:“到底是什麼事?”
裴昭珩便把那日賀顧告訴他的,君父似乎身體有疾,且在服食丹藥的事,稍加梳理告訴了陳皇後。
陳皇後聽完,明顯愣住了,半晌回過神來,臉色才變了變,但她卻沒再追問,只是一言不發的抓著身上的毯子,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麼。
裴昭珩道:“丹藥雖可暫時振續精神,但長久食之,積累丹毒,難免於父皇聖體有礙,此事兒臣不便多言,只能請求母後……”
陳皇後卻忽然低低嘆了一口氣,道:“……這事我已省的,等你父皇得了空,我自會去和他說,珩兒就別再操心了。”
裴昭珩聽她這樣說,也不再多言,正好外殿李嬤嬤已然布好了膳,叫宮人通傳了一聲,母子二人便出去一同用朝食了。
飯桌上,陳皇後問了一句:“顧兒是不是快走了?”
裴昭珩應了一聲“嗯”,並沒再多言。
陳皇後打量了仍然神色淡淡的兒子一眼,頓了頓,半天才補了一句,道:“……既然顧兒要走了,臨走前,你也去見他一面,替他送個行吧,北地天寒,到時候我叫李嬤嬤打點些行裝添頭,你稍回去,讓顧兒臨走前帶上。”
裴昭珩站起身禮道:“是,兒臣替駙馬謝過母后。”
陳皇後見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彷彿腦海裡對駙馬真的再沒什麼旁的念頭,只是盡點禮數罷了,忽然就回想起了在西山弓馬大會上時,他兩個在河邊膩歪被青珠撞破,顧兒一個人來見她,在她對面坐著,那幅局促不安、心中惶惶的模樣——
陳皇後沉默了一會,忽然遣退了伺候飲食的一眾婢僕,等人都走了,單刀直入的問了一句,道:“珩兒,你如今……與顧兒,到底是什麼關係,又是怎麼回事?”
陳皇後心中疑惑,也不是沒有由來,先前青珠撞見他倆在河邊親暱,回來告訴了她,她本只以為是顧兒還沒接受“長公主”便是三皇子這事,而珩兒多半也是心軟,一時不忍拒絕他罷了,只是聽了顏姑娘和她解釋,說駙馬心智正常,並無不妥,她便也有些不解——
……既然心智正常,明知珩兒也是男子,怎麼就會生了那樣的念頭呢?
倒不是陳皇後不近人情,龍陽話本這種東西,早年她還是閨閣小姐時,打發時間也看過一兩冊,但多半都寫的哀慼傷感,而且兩個人之間的情意,也都寫得雲山霧罩,似有若無,結局也都很憋屈,總是春風一度後,兩人就要相忘於江湖,以後塵歸塵土歸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成婚的成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彷彿之前一段情,都只是水中望月、霧裡看花,只是漫長人生中的一段香豔舊事、不堪回首的風流史。
陳皇後並不是很欣賞這種情愛,或者說她不太能理解。
既然這樣能割捨就割捨,以後可以過得毫無瓜葛,便說明當初就沒幾分真情意,便是寫書先生妙筆生花,寫的再香豔再如夢如幻,陳皇後也不能理解。
既然本來就不夠喜歡,何必互相耽擱?
不過那時的龍陽話本子,動筆者多半都是些或是真好此道、或是附庸風雅的文人騷客,這麼寫倒也反映了他們心中的真實想法——
和男子斷袖,不過是一時想岔了事、走錯了路,以後總要迴歸正途,娶妻延嗣的。
陳皇後便是受這些老舊龍陽話本影響,潛意識就以為斷袖都是這樣,嘴上說喜歡,但其實還是圖個新鮮,早晚會喜歡回女子。
可是那時顧兒見她時,為了珩兒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平日裡恣意爽朗的少年郎,也變得小心翼翼,陳皇後能看得出來,不管賀顧以後怎麼想,但至少在那一刻,他對珩兒確然是一片真心,不會有假,與書中所寫那樣浮於表面的所謂“斷袖之癖”,實則大不相同。
這也是為何那時她沒忍心責備顧兒的原因。
顧兒做了“駙馬”,本就是因著宮中內廷私事,連累了他,他就算真的成了斷袖,其實也不是他的過錯。
但陳皇後看明白了顧兒的心思,回過頭來卻發現,這些日子不知怎麼回事,也許是因著接觸了政事,也許是因為終於恢復了真實身份,不用再委屈做“女子”,珩兒卻有些變了。
這變化很細微,但畢竟是陳皇後自己的兒子,她豈會察覺不到?
真要哪裡不對,近日的珩兒,莫名讓陳皇後憶起了幾分當初皇帝被冊封為太子後,自己再見他時的感覺。
似乎忽然就隔了一層,再也看不清他們所思所想,那副翩翩有禮、溫潤斯文的殼子底下,究竟在想什麼。
再到昨晚,看了顏姑娘給她推薦的那些新話本子——
雖說都是杜撰,並不是真事,可書中人的痴態,卻叫陳皇後立刻想起了那日賀顧期冀的望著她時的眼神——
……她忽的就有些不忍心了。
陳皇後沒說話,只一言不發的看著兒子,心中暗歎了一口氣。
裴昭珩放下碗筷,道:“子環都告訴過母後了,兒臣與他,正如母后所見。”
陳皇後沉默了一會,臉上斂了三分笑意,沉聲道:“顧兒不是一時玩鬧,我看得出來,這孩子真是鍾情於你的,你們畢竟是兩個男子,即便身份高些,日後也難免要遭人閒言碎語,他是有這個準備的,可是珩兒你呢?”
“你自小聰明,定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可母後見你如今這樣,卻彷彿並不如何中意顧兒?你……你若只是眼下覺得有趣,才不推拒於他,倒不如早些與他斷了……否則將來他日益泥足深陷,你已有親王之位在身,你父皇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給你指婚,到時候顧兒該多傷心?”
陳皇後說到這,神色已然是十分肅穆,她抬手摸了摸兒子的肩,嘆道:“母後對不起珩兒,原本你要什麼,母后也都該給你的,但是顧兒是個大活人,他沒做錯什麼,更不曾對你不住,珩兒不該因著一時新鮮,因著眼下覺得有趣兒,便不拿人家的真心當回事,這般隨意玩弄,有傷陰德。”
裴昭珩:“……”
“……兒臣並未玩弄子環,亦不曾生過這般念頭。”
陳皇後聞言,盯著他問道:“……是麼?”
“不敢欺瞞母後。”
陳皇後沉默了一會,道:“既然如此,怎麼平日也沒聽珩兒提過他隻言片語?”
裴昭珩道:“男風不是大道,若總提及,兒臣也怕驚了母后。”
陳皇後道:“那倒不必如此,顧兒親口和我說過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珩兒還以為我全都不曉得不成?我若不能接受,早就不聽了,豈會還來問你?以後再有什麼事,可不許這樣瞞著我。”
裴昭珩頷首應了。
時辰差不多到了,他站起身來正準備離去,外面卻傳來了宮女通傳的聲音。
“貴妃娘娘到——”
聞貴妃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聲音成熟之中不失爽朗,進門來見了陳皇後便一禮道:“嬪妾見過皇后娘娘,大清早的來叨擾,真是不好意思,只是眼下嬪妾也實在沒了主意,除了來求您,再沒別的辦法了。”
見裴昭珩也在,又道:“三王爺也在啊,看來嬪妾來的不巧。”
陳皇後道:“無妨,珩兒也該朝會去了,貴妃今日找本宮,可是有什麼事嗎?”
聞貴妃長長嘆了口氣,道:“還能有什麼事,不都是為了臨兒這個討債鬼麼?若不是生了他,嬪妾原也可在宮裡成日吃了睡睡了吃,自過嬪妾的神仙日子,何須為他操碎了心?”
陳皇後笑了笑,道:“天下父母,哪個又不是如此?到底是什麼事,叫你這樣著急?”
聞貴妃接過了宮女遞過的茶,她顯然來時走的急了,口渴的很,也不矯情作態,只掀開杯蓋就牛飲了一大口,這才道:“不瞞皇后娘娘,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臨兒的婚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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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這次去言家,終於沒再吃閉門羹了。
也許是言家二老的氣終於消了,也許是一連把他拒之門外好幾回,外祖母總算不忍心了,也可能是因為兵部調任文書下來,言定野也在拔用之列,言府肯定也得了一份,畢竟他眼瞧著就要離京了,二老就算再有氣,也沒時間繼續撒了。
果然甫一進了正廳,就瞧見了端坐上首、面無表情的言家二老,以及已然能下床,氣色好了許多的舅舅言頌,舅母陸氏。
……甚至連言定野都在,只是這小子看著他的眼神欲言又止,在長輩面前言定野一貫是這樣慫,多一個屁他都不敢放。
賀顧也懶得去分析言定野那朝他拼命使著的小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跪下請了個安,道:“孫兒給外祖父、祖母請安。”
言老夫人道:“不必這樣多禮,你坐吧。”
賀顧站起身來,依言在下首坐下,接過了小廝遞過來的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那邊言老夫人便道:“既然走之前,還肯來請安,還肯認我和你外祖父這兩個老東西,為何你擅自做這樣大的決定,都不來問我們老兩口一句?你可知道你這一時衝動,害的是你一輩子啊!”
賀顧心頭一跳,暗道果然來了,半年前他離京扶靈前,一聲不吭去和陛下請求再不要給他指婚,自願終身不娶這事,言家二老果然還在生氣……
但當時他會這樣做,要防著的就是今天。
賀顧太瞭解言家二老了,倘若沒有對上允諾過天子,此生不娶,以後他們必然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打光棍,倒時候天天叫人往他府上跑,要他相看別家小姐姑娘,催他續絃,雖說老人家是好意,但言家二老都是硬脾氣,真犟起來了要給他娶新媳婦,鬼來了都說不通,到時候他十條命也不夠聽他們唸叨的。
賀顧道:“這事孫兒主意已定,當初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並不是一時起意。”
言老將軍搖了搖頭,道:“當初你與長公主殿下成婚,我和你外祖母也看得出來,你中意公主,只是世事無常,如今公主也已去了大半年了,人鬼殊途、陰陽兩隔,你為她服喪也就罷了,可你如今才十七八歲,要終身不娶,這是在耽誤自己,九泉之下,長公主知曉你這樣苛待自己,也未必會慰藉。”
言老夫人道:“正是這個理兒,你如今還這樣年輕,體會不到以後上了年紀,無妻無後是個什麼滋味,到時候人糊塗了,任是怎麼萬貫家財,潑天的富貴,弄不好一個沒人瞧見,伺候灑掃的下人都敢欺負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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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笑道:“哪裡就有這麼誇張了,就算我不娶,不是還有容兒、誠兒嗎,倒時候他們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我且還有外甥侄子的,抱一個來養,又有什麼不行?”
言老夫人眼一瞪道:“說的什麼渾話,你說抱就抱了?萬一誠兒和他媳婦不樂意呢,就算親兄弟親,親父子卻也一樣親,憑什麼人家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平白給你,想也不想張著嘴就胡唚!”
賀顧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又不是搶,也會問過誠弟和他媳婦的嘛……”
言老夫人道:“是,你是問了,誠兒那樣好的脾氣,就算心中不願意,嘴上會拒絕你這個親大哥嗎?倒時候他是同意了,萬一人家媳婦不願意怎麼辦?屆時害的你弟弟媳婦夫妻不和了,就是你這做大哥的幹得好事!”
賀顧簡直被訓得頭昏腦脹,心道好傢伙,他這只是不想續絃罷了,外祖母這一上升高度,他已然成了迫害弟弟弟媳夫妻感情的罪魁禍首,連忙道:“好好好,那我不抱了,他們自己養,自己養總行了吧?”
言老夫人卻還不罷休,連珠炮一般道:“你也知道,你弟弟、妹妹,以後都是要嫁人、要娶妻,要成家要生孩子的,到時候他們都自有了去處,有了後嗣香火,你呢?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到老了還做一個老鰥夫不成?”
賀顧打哈哈道:“外祖母太憂心了,哪兒有那麼誇張,誠弟和容妹都是好孩子,逢年過節肯定會回來陪我的。”
又道:“而且我都和陛下親口承諾過了,眼下全京城都知道,也不好食言的。”
言老將軍道:“只要顧兒別再鑽牛角尖,願意再娶,皇上那兒,外祖父自會替你去說,陛下這樣仁和,定然會寬允的。”
賀顧沒想到一向話不多的外祖父言老將軍,竟然也攪和進來了,而且還肯為了他拉下臉來去求皇帝,言老將軍如今可都一把年紀了……
可見這半年他們心中有多焦灼,有多不想他打一輩子的光棍。
只是他和三殿下的事,一時半會也不好告訴言家二老,且不論他們接受不接受的了,便是能接受,他和三殿下這事也還是少些人知道比較好……
就算要說,也該等以後大局已定、天下定平後,再做考慮。
賀顧正要再辯駁,不想今日言家二老是有備而來,這堂裡滿滿當當坐了一家子人,那就不是沒有原因的,言家二老催過了還不算完,接著還有他舅舅、舅母、表弟,契而不捨、苦口婆心,死纏爛打。
言頌雖然在顏之雅調理下,如今已然能下床了,但臉色還是不太好,儘管如此,也要和他長篇大論旁徵博引的說一大通,聽得賀顧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好容易言頌說完了,沒想到一向謹慎唯諾的舅母陸氏,看著他欲言又止,似乎竟也有說頭。
堂上的言老夫人道:“頌哥媳婦,你也和顧兒好好說道說道,勸一勸他,昨日不是還說,有話告訴他嗎?”
陸氏猶豫了一會,終於開口道:“前兩日,我去了一趟廣庭湖邊的觀音廟敬香,替顧兒求了一卦,那卦象上說,顧兒並非孤煞無後的命數,最多一兩年內,便可有親緣呢!”
陸氏說著,雙手合十念了一句無量天尊,神情十分虔誠,又道:“可見顧兒若是肯娶妻,也就是一兩年的事,便能有後嗣,到時候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多好,若是白白錯過了緣分,以後豈不後悔?”
賀顧:“……”
他一時,竟然有些不知該從何而起,糾正陸氏這番十分離譜的勸說。
為了叫他續絃,言府一家上下,也真是挖空心思。
賀顧道:“既然是拜的觀音廟,佛門哪裡求卦?而且無量天尊又不是送子娘娘,怎麼就知道我有沒有親……”
說到這裡,卻忽然頓住了,腦海裡驟然想起一個人——
佛寺門口擺地攤,觀音廟外賣道符。
……難道舅母是碰上那個黃臉道士了不成??
陸氏卻被他方才的話,嚇得連連呸呸呸了幾句,趕忙唸叨道:“無量天尊,顧兒不懂事,這些都是無心之言,神仙千萬莫見怪、莫見怪!”
又對賀顧道:“你這傻孩子,豈能胡說神仙菩薩的不是?小心回頭觸了黴頭!”
賀顧卻忽然道:“舅母是不是在觀音廟外……遇上了一個擺攤的黃臉道士?”
陸氏聞言一怔,道:“……顧兒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