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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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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是問你敢不敢, 朕是問你……有沒有?”

“……”

“……父皇身為九五至尊、天下共主,需要顧及思量之事良多,便是疏忽間力有不逮, 亦非您所願,兒臣明白父皇的難處,並不曾心生怨懟。”

皇帝聽了他的話,沉默了良久,最後只道:“你不必安慰朕, 當初你皇姐和你母后的事……說到底, 是朕太過疏忽……如今她這幅樣子……也是因著朕的不是。”

“珩兒……你是朕的孩子裡最懂事的, 卻也是朕最對不住的, 當初若不是你急中生智……你母后如今……如今……”

皇帝說到這裡,嗓音乾澀到幾乎難以為繼,那張本來只是生了細密皺紋的臉,卻像是驟然間老了十多歲。

“當初之事已過去多年,父皇不必如此介懷。”

“朕如何能不介懷?”

皇帝忽然劇烈的咳了兩聲,他伸手扶住了樹幹, 低聲道, “你本是朕的三個兒子裡, 最聰慧、天資最高、也最懂事的那個, 卻因朕之過, 受了這許多年的委屈,若非有你母后和皇姐之事, 你又何須……”

“兒臣並未覺得自己受了委屈。”

“只要母后鳳體安康, 能侍奉父皇母後膝下,兒臣已覺滿足,亦從未生過一絲一毫怨懟之心。”

皇帝聽了他的話, 嘆道:“……你是個淳孝的孩子,朕又何嘗不知?”

“但你畢竟不是女兒身,也不可能做一輩子你姐姐的替身,總有一日……”

長公主沉聲道:“兒臣跟著父皇前來,正是為了此事。”

“母后的病,太醫院調養多年,直到近年,才稍好一些,可昨晚與今日,卻又接連發病,想來多半是因為憂心兒臣的婚事,才會如此,若再這樣下去,兒臣實在心中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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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母後安排的婚事,父皇已替兒臣推拒過多次,然則幾次三番下來,母后卻始終不曾釋懷,至今還在掛心於此。

“既如此,倒不如遂了母后的心願……成婚吧。”

皇帝徹底被他這番話搞得愣住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瞳孔微微放大,喝道:“你這傻孩子,瞎說什麼胡話?!你與他們同為男子,如何成婚?”

“前朝的儀清公主,被先帝指婚於文英殿大學士劉崇之子劉茂,公主不喜劉茂,二人成婚多年,始終未曾同榻而眠,更無子嗣,也一樣相敬如賓到老了。”

“兒臣與駙馬,只需如此,並非什麼難事。”

皇帝嘴唇顫了顫,道:“這怎麼行……你們兩個男子,若真如此……子嗣又該怎麼辦?”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道:“讓他納妾便是了,妾室自然會為駙馬留下子嗣,不會叫他家中絕後。”

皇帝低聲喝道:“朕說的不是駙馬!是你!”

“……”

“父皇有大哥、二哥,二位兄長都能為皇室留下子息,總不會缺我一個,但母後……她如今卻只有兒臣一個孩子了,還請父皇允准兒臣所求。”

皇帝聽了他的話,胸膛急促起伏,半晌才閉目,低嘆道:“造孽,造孽啊……”

“……還請父皇允准。”

皇帝猛然睜開了眼定定看著長公主,他目色不知為何,忽然變得十分幽深:“朕問你,你就沒有一點不甘心嗎?”

“你大哥雖是元後所出,可你與他同為朕的嫡子,如今他主位東宮,你卻可能連自己的子嗣也留不下……你便真的不曾有一絲一毫的不甘心嗎?”

長公主跪下,對皇帝叩了個頭,抬起頭來定定道:“父皇聖裁,皇兄是父皇親自冊封的儲君,多年來皇兄賢德有目共睹,滿朝文武亦對皇兄交口稱讚,兒臣既不曾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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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賀顧與王沐川,陸歸寧剛剛踏出宮門。

同帶他們出來的內官稍作寒暄答謝,看著他們轉身回去。

三人站在宮門前,陸歸寧朝賀顧抱拳道:“今日校場上賀賢弟風采,真叫人一見之下難以忘俗,還要恭喜賢弟武試奪魁,想來不日長陽候府便能接到陛下賜婚的聖旨了。”

賀顧心中飄飄然,索性也不惺惺作態的謙虛了,十分大方的燦然一笑,抱拳回以一禮,道:“同喜同喜,回頭一定請陸兄喝喜酒。”

王沐川:“……”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由得開始思考半個時辰前,這兩個人還在校場相爭,究竟是不是他的錯覺了。

他涼涼看了這二人一眼,道:“陸兄似乎對駙馬之位,不甚有意?”

陸歸寧哈哈一笑:“叫王二公子看出來了,我本也是收到了皇后娘娘的帖子,想到殿下之前定下的親事俱都沒能成,一時好奇心起,就想來看看,長公主殿下究竟長成了副什麼模樣。”

賀顧聽得眉頭一皺,剛才還抱拳的手驟然收了回去,冷道:“殿下自然是風華絕代,一等一的美人了,之前那些個退婚的,是他們自己有眼無珠,與殿下的相貌有什麼關係?”

陸歸寧剛才還看他笑容滿面,也不知他說錯了什麼話,這長陽侯府的小侯爺突然就黑了臉,將他好一頓懟,一時也十分摸不著頭腦。

只得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的乾笑道:“自然,自然,長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自然風華絕代,呃……陸某家中父母還在等,與二位既不同路,便先告辭了。”

王沐川點頭,賀顧卻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聲,道:“不送。”

便看著陸歸寧爬上馬車走了。

長陽候府和王家在一條街上,只隔了一堵牆,賀顧便索性邀了王沐川同乘馬車一道回去。

侯府馬車十分寬敞,內廂便是坐了賀顧、王沐川、徵野三人,卻也並不擁擠。

馬車一跑起來,徵野終於忍不住了,看著賀顧咽了口唾沫,問道:“爺,今日怎麼樣了?”

賀顧笑的得意,一時也顧不上王二哥在邊上,答道:“當然十拿九穩了。”

徵野睜圓了眼睛:“真的?!”

賀顧還沒回徵野的話,王沐川卻忽然問了句:“你為何突然生了做駙馬的心?”

賀顧被他問得一愣,王二公子眉頭卻更加緊鎖,又追問道:“以你才學家世,將來必然大有可為,我本以為你今日前來應選,是你繼母使壞,但方才見你在校場上,卻分明是真心爭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賀顧想了想,覺得跟王二沒必要拐彎抹角的打機鋒,乾脆直接大喇喇的說了實話,道:“沒怎麼回事,就是我見色起意,對殿下一見鍾情了。”

他如此坦誠,倒叫王沐川怔住了。

“你……你可知你一旦做了駙馬,將來……”

賀顧道:“我知道,將來便科舉無望,也不能掌兵干政。”

王沐川蹙眉道:“那你還……”

“我與二哥不同,我又沒二哥那麼好的才華學問,科舉便是能考,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考出個名堂,至於掌兵干政……如今大越海晏河清,四海昇平,能有什麼需要用兵的地方?便是真有,朝中人才濟濟,哪裡就缺我這麼個毛頭小子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兜裡摸了瓜子出來嗑,王沐川看著他這副模樣,眉頭已經快擰成一團了。

“那你便不為自己考慮了嗎?”

賀顧奇道:“考慮啊,我怎麼沒為自己考慮呢,我要是不為自己考慮,作甚還要去爭我喜歡的女子?”

王沐川:“……”

賀顧看出他擔心什麼,拍了拍他的肩,道:“二哥不必為我擔心,我家這種勳貴門第,便是只啃老本,也能啃他個天荒地老,就算我沒什麼出息,賀家不是還有我弟弟嗎?”

何況若是做了駙馬,他就算想餓死,宮中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吃軟飯他不香嗎?

而且還是長公主殿下的軟飯。

王沐川道:“你弟弟?不是你那繼母的兒子,他……”

賀顧道:“她娘是他娘,他是他,誠弟秉性純良,不像他娘。”

王沐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麼知道……”

賀顧心道他可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王沐川下次春闈,就能金榜題名,王家大哥大嫂下一胎是個漂亮閨女,十多年後還鬧著要嫁給他……

嘴上卻只嫌棄道:“二哥,你今天怎麼話這麼多?”

他只是隨口一說,誰想王二哥沉默了一會,突然道:“你難道沒看出來嗎?”

“陛下是不會為你和長公主殿下賜婚的。”

長公主語氣裡終於微微帶上了點無奈:“母後……畫像豈能看出人品才學?”

皇后愣了愣:“吳公公說,送畫像來前,他已特意遣人去查過了,並無不妥。”

“前朝便有公主選親,內官收受賄金,向宮中舉薦行賄之人的先例,內官的話恐怕未必可信。”

她話音剛落,旁邊一直站著大氣不敢出的吳公公就被嚇得膝蓋一軟,立刻跪下了。

他連連磕頭告饒道:“還請長公主殿下明鑑,還請殿下明鑑啊!”

“老奴奉娘娘之命,整理京畿所有適齡官家子弟的名目與畫像,全都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只挑才學品貌俱佳的,便是樣樣都好、哪怕有一丁點的汙點都不敢取,深怕誤了殿下終身大事,從頭到尾都盡心盡力,豈敢行收受賄賂這等膽大包天之事啊!”

長公主在皇后身畔的長椅上坐下,侍立在側的小宮女立刻很有眼色的把早早就備好、溫度適宜的茶遞了過去,她垂眸接過茶杯,杯蓋輕輕撥了撥,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

“吳公公在母后身邊當差,日子也不短了,若非我今日回宮途中,親眼見到這位長陽候家的世子從城南花月樓裡出來,自然也不會疑你。”

皇后驚的猛然站起身,道:“什麼?花月樓?”

吳公公也如遭雷擊,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一張老臉哆哆嗦嗦道:“這……這這怎麼可能呢……”

“這話本該我問你。”她淡淡道,“母后命你選人,你便選出一個流連於花街柳巷的紈絝回來交差?”

“吳公公究竟是老眼昏花了,還是長陽侯府給你塞了銀子?”

吳公公被她這話嚇得差點沒厥過去,他心知這位長公主對於皇后身邊生了異心的宮人,懲治起來有多狠,若是真的被公主誤會,恐怕不但他內廷司掌事的位置保不住,還得吃好一頓苦頭。

越想越怕,忙苦著臉替自己辯解:“殿下!老奴真的不曾撒謊!”

“這……這長陽侯府的賀世子,他父親賀侯爺剛剛從承河平亂歸京,是聖上也器重的良將,賀世子的外祖父又是當年先帝爺在時,有過勤王之功的言老將軍。世子的弓馬騎射自小就得了賀侯爺與言將軍教導,在整個汴京的勳貴子弟裡,他說第二絕沒人敢稱第一啊。”

“老奴也是聽了賀世子的才名,才會遞了他的畫像到娘娘跟前,賀世子往日裡名聲並無不妥,老奴也不知道他錯了哪根筋,突然就要往那花街柳巷裡鑽呀。”

吳公公這番話說的幾乎是聲淚俱下,皇后看了都有些不忍,道:“這,或許是吳公公不小心弄錯了,瑜兒……”

長公主放下茶杯:“既如此,念你年紀大了,這件事便不追究你的過錯。”

“只是公公既能弄錯一個賀世子,想必其他勳貴子弟的人品,也未必不會出錯,選駙馬的事,就先緩一緩吧。”

她語畢,站起身對皇后一揖道:“兒臣匆匆回宮,未曾更衣,身上塵土不淨,恐汙了母后居處,先告退了。”

皇后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吧……”

也只得目送女兒離開了芷陽宮。

長公主剛一出殿門,卻並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門前等了一會,果不其然沒多久殿內便跟出來了一個嬤嬤。

“殿下。”

“這些日子,母後身體可好,有按時服藥嗎?”

“按時服了。”李嬤嬤知道長公主擔心什麼,又道,“娘娘這些日子未曾犯病,只前些天夜裡做夢懨著了一回,有些受驚,奴婢們精心照料著,如今已沒什麼大礙了。”

長公主頸間面紗雖然剛才摘了,繫帶卻還掛在耳上,材質上好的純白月影紗墜在頸下,此刻她才把面紗重新覆回面上,動作間微微露出一個縫隙,隱約可見修長脖頸上突起的喉結。

但李嬤嬤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長公主身邊跟著的唯一一個大宮女蘭疏也對此視若無睹。

她轉身離去,蘭疏垂首跟在後面,宮門前一直靜靜候著的一排宮人立刻也提著暖黃宮燈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李嬤嬤站在宮門前屈膝低頭禮道:“恭送殿下。”

---

次日,長陽侯府。

天光晴好,賀顧起了個大早,他洗漱完畢也沒吃早飯,徑自帶著徵野去了賀容居住的望舒齋。

長陽侯府雖大,內裡卻分了不少的小院子,內院主人家居住,外院則是侍僕們的居處,賀容的望舒齋便在內院東側。

徵野剛敲門沒多久,一個挽著袖子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就開啟了門,她手裡抱著個掃帚,看到了徵野和他身後的賀顧,·明顯愣了愣,繼而臉上露出驚喜神色,道:“世子爺?您怎麼來了……小姐今天還沒起呢,我這就……”

賀顧擺手:“不必叫醒她,讓她睡個懶覺吧,我是來找曲嬤嬤的。”

賀顧生的俊,這小丫鬟十三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見了他不免一顆心怦怦亂跳,臉紅紅道:“是……是,我這就去叫嬤嬤來。”

說罷扔下手裡的掃帚,逃也似的跑了。

徵野低頭看了看被扔在地上倒的歪七扭八的掃帚,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他自小跟著賀顧,眼見著這兩年賀顧年齡一點點變大,相貌也越發肖似他已故的生母——賀侯爺的元配夫人,言家大小姐言眉若。

言大小姐生的比弟弟更像父親,天生的劍眉星目,英氣勃勃,只可惜她是個女子,總有人欣賞不來女子身上出現這種氣質。

但這種相貌遺傳給賀顧,賀顧卻一點點呈現出了它對所有年齡階段女性的殺傷力——徵野覺得自己就沒見過不喜歡賀顧的女人。

哪怕是在賀顧很小的時候,他隨著賀顧在隔壁王大人府裡家學讀書時,賀顧也是一群奶乎乎的小娃娃裡最招人疼的崽,王大人的夫人來看兒子都要給他帶額外的蜜餞點心,就為了聽小侯爺一句軟糯糯的“謝謝王孃孃”。

如果說真的非要說一個不喜歡的……

那恐怕就只有萬氏了。

徵野正面無表情的神遊天外,小丫鬟已經帶著曲嬤嬤從院兒裡走了出來。

曲嬤嬤雖然叫嬤嬤,其實也不過四十來歲模樣,她身材清瘦,背脊挺的筆直,一身藏青色短襖看起來就十分幹練利落,遠遠見了賀顧,立刻快步走上前來,迎面就要在賀顧跟前下跪。

“世子爺,你可算回來了。”

賀顧忙拉住她,道:“嬤嬤跟著娘嫁進侯府,從小看著我長大,怎麼還動不動就要跪,豈不折煞我了。”

曲嬤嬤被他扶住,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昨天三小姐把那女人做的好事跟爺說了?”

“容兒只跟我說有人想做壞事,卻被嬤嬤們發現了,果然是正院那邊做的?”

曲嬤嬤一邊引著他進屋坐下,一邊道:“除了正院那些喪良心的還能有誰?見天的挨頭擦腦想打聽望舒齋裡的事兒也便罷了,所幸望舒齋裡姑娘們都是我親自選進來的,個個都嘴巴牢靠,他們問不出什麼。”

“誰知前些日子,叫我發現廚房的人往給三小姐做的點心裡摻蟹黃酥?小姐嘴饞,年紀小也認不出那是什麼點心,若不是採兒眼睛尖,差點就叫吃進去了。”

賀容有個毛病,一吃螃蟹就發疹子,小時候就曾經因為這個發過一身的紅疹,那時候賀家兄妹倆的生母言大小姐剛剛離世不久,賀顧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小孩,看妹妹起了一身紅疹子又發高燒,差點沒嚇死,此刻他聽了曲嬤嬤的話,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放在膝上的手也緩緩握成了拳頭。

“如今姑娘也漸漸大了,若是這時候再發疹子,恐怕就不好再消下去,萬一毀了容貌,日後還怎麼說人家?那女人真是喪良心,喪良心啊,要遭天譴的!”

賀顧垂眸沒說話。

他在想,上輩子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那麼窩囊?

就為了那日後虛無縹緲的前程,不願擔個忤逆繼母的名聲,萬姝兒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他竟還是忍氣吞聲,他這個親哥哥無能,自然就害慘了賀容。

自母親死後,這世上除了言家人,賀顧最親的便是妹妹賀容,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重生後,都沒變過。

他不會讓賀容再次落得上一世那樣的結局。

賀顧抬眸,突然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嬤嬤,娘當初陪嫁來的鋪子和田莊地契,如今還有多少在手裡?”

曲嬤嬤愣了愣,面色更顯灰敗,嘆了口氣道:“只有幾個莊子還在手裡,汴京城裡最值錢的那幾家鋪子,小姐不善打理,當初嫁來時就交給了府裡的王管事,後來小姐去了,我去要過一回,被王管事打發回來了,只說那鋪子是小姐的嫁妝,小姐去了,自然就歸了侯府……”

賀顧冷笑一聲:“恐怕不是歸了侯府,是歸了萬姝兒吧?”

曲嬤嬤一愣,道:“世子爺,你這是……”

賀顧冷聲道:“容兒是娘的親生女兒,娘既然不在了,娘的嫁妝自然該添進容兒的陪嫁裡,豈有落在別人手中的道理?”

但最吸引人目光的,還是正中間那個最大的碗。

不為別的,就為了他大……真是好大一碗糖醋排骨。

飯桌前坐了五個人,分別是——

莫名其妙不高興,黑臉狠瞪兒子的賀老侯爺。

看著丈夫笑的溫柔小意的侯夫人萬氏。

完全沒察覺到自己親爹正在瞪自己,正看著那晚糖醋排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賀小侯爺。

還沉浸在剛才大哥給了自己一個好臉色,十分美滋滋的二少爺賀誠。

以及咬著一口小銀牙,正睜大一雙圓溜溜杏眼狠瞪侯夫人的三小姐賀容。

“吃啊!”賀顧等了半天,見沒人動彈,索性拿起了筷子,笑的十分豪爽,“再不吃菜都要涼了。”

賀老侯爺:“……”

賀顧話一出口,才發現親爹賀老侯爺的臉黑的像鍋底。

他這才回過神來,現在賀老頭還活著,他也還沒繼承長陽候的爵位,成為一家之主。

這也不能怪他,上一世他死的時候都三十了,賀老侯爺在他十八歲那年就嗝屁了,他當了十二年的家主,自然早忘了在這個家做小伏低是什麼滋味。

但現在賀老侯爺還在桌上坐著,老子還沒動作,兒子倒吆喝著要動筷子,賀老侯爺不黑臉就奇怪了。

“你的規矩都到狗肚子裡去了。”老侯爺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你爹我還在桌上坐著呢,輪得到你喊開席嗎?!”

賀顧摸摸鼻子:“您半天不吭聲,這能怪我嗎?我都餓了一路了。”

“就你餓?你二弟不餓?你三妹不餓?怎麼你就這麼嬌弱,多餓一時半刻是能要你的命怎麼著?”賀老侯爺氣的吹胡子瞪眼。

“您吼什麼吼,一把年紀了,氣大傷身。”賀顧懶洋洋道,“您喊開席,您喊開席還不行嗎?我不跟您搶,我要是跟您搶,我就是小狗,您放心。”

他這話說的倒好像在安撫三歲小童,賀老侯爺兩眼一瞪:“你!”

萬氏嚇得趕忙拉住他:“侯爺,顧兒也不過就是少年氣性,您何必跟親兒子較勁呢,顧兒說的沒錯,氣大傷身,再不吃飯菜都要冷了,快吃飯吧。”

賀老侯爺被愛妻好言好語安撫,總算沒那麼氣了,不過他還是狠狠又剜了賀顧一眼,這才抖了抖鬍子,道:“那就吃……”

吃字還沒出口,那邊賀顧已經飛快的伸出了筷子夾向飯桌中間那碗糖醋排骨。

賀老侯爺見狀簡直心頭一哽,險些沒氣出個好歹來。

這個兒子雖然之前也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是勉強還知道點規矩,不會當面讓他下不來臺,可自從那日回京車隊收到了京城裡的快馬飛報,他就突然成了這樣。

到底怎麼回事?

賀老侯爺忽然想起,之前那個快馬飛報的內容,他頓了頓,沉聲道:“姝兒,之前我回京路上,收到馬報,說是長公主殿下選駙馬,你把顧兒的生辰八字遞進了宮中,這是怎麼回事?”

萬氏眼皮一跳,飯桌下拽著繡帕的手指猛地扯了扯那塊小小絲帕,臉上卻一點神色沒變,只溫柔笑道:“確有此事,那日我與文昌伯爵府家的夫人一同入宮陪皇后娘娘說話,娘娘說……長公主殿下如今也十八了,該是婚嫁的年紀,娘娘的意思,是有意在世家貴子裡選一位年紀相仿、品貌可堪的,給長公主殿下做夫婿呢。”

“然後呢?”賀老侯爺面無表情道。

賀顧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萬氏,就飛快的挪開了目光,他夾了一大塊還沾著湯汁的糖醋排骨,放進了三小姐賀容的碗裡。

“容妹多吃些才能長個子。”他朝著賀容笑的眉眼彎彎,低聲道。

那邊萬氏還在跟賀老侯爺解釋。

“後來……後來娘娘就問起,說長陽候府是不是有個樣貌十分出挑的大公子,又命人傳了顧兒的畫像進宮去看,娘娘看了畫像,連道顧兒生得好,這才向妾身要了顧兒的生辰八字。”

“哦?”賀老侯爺面色一緩,“這麼說不是你主動把顧兒的生辰八字湊到娘娘跟前的?”

“自然不是。”萬氏突然抬起頭來,眼裡含了三分淚意,“侯爺有此一問,難道是疑我?做了駙馬便不能再入仕,我是顧兒的母親,豈會存了這般心思?”

“這些年來,我待顧兒容兒如何,整個侯府裡但凡是個有眼睛的活物,都看的清楚明白,老爺生此疑心,豈不叫姝兒寒心。”

她一雙美目看著賀老侯爺,淚眼朦朧,這副要哭不哭的模樣真是楚楚可憐,眼角那一滴恰到好處的淚,更是有如春日碧葉上要墜不墜的露珠,嬌美可愛。

賀老侯爺一顆心頓時為愛妻擰成了團梅菜乾兒,忙道:“我不過就是一問,姝兒為這等事傷心落淚又是何苦來?快擦擦。”

賀顧卻冷哼一聲道:“為這等事?我的終身大事在爹眼裡就是[這等事]嗎?”

賀顧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按照上輩子的走向來,那位長公主他雖打算娶,但是萬氏算計他的這份惡氣,他卻不打算受。

“夫人不是說自己茶不思飯不想?不是整夜整夜又是輾轉反側,又是徹夜難眠嗎?倒難為你還記得和小姐妹進宮去,拼命湊到皇后娘娘跟前露臉,我的生辰八字,從來只有言家幾個給我娘陪嫁的老嬤嬤知道,她們定然不會告訴你,除此之外就只有族譜上有,族譜在宗祠裡鎖的好好的,敢問夫人是如何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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