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陳留戰報。”
正當曹操坐在帳中愁眉不展的時候,陳宮撐著一把油紙傘走了進來。
雨滴啪啦啪啦打在帳篷頂上,周圍潮溼而泥濘,這樣的聲音與環境更令人心煩意亂。
“元讓那邊如何了?”
曹操看著陳宮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沒什麼令人開心的事。
果然,陳宮喪氣道:“袁術六萬大軍兵圍陳留縣,元讓與孟卓不得不收縮防禦,固守待援。”
“待援,待援,哪裡還有什麼援兵可派?”
曹操煩躁的重重拍了一下桌桉。
他這才知道,這哪是什麼陳留戰報,根本就是張邈寫來的求援信。
曹操低頭左右看了看,大口喘著粗氣道:“當初這二人合兵一處,兵馬比之袁術也差不多。
可如今仗卻打成了這個樣子,還好意思派人前來求援?”
陳宮長嘆了一口氣,他跟張邈乃是至交,本應該替對方說幾句好話。
可是這張邈跟夏侯惇二人,這仗打的著實窩囊,想替二人找點好話都難。
這時曹操又問道:“子脩那邊可有訊息?”
“還未曾傳來,”陳宮搖了搖頭,沉吟道:“不過……沒有訊息,也許就是好消息。
那公孫瓚橫行邊塞,威震異族,麾下數萬軍馬,皆為百戰精兵,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曹操聞言捏著下巴微微頷首表示贊成。
公孫瓚的實力他自然知道,那是遠大於袁紹的存在,即使他派兒子率軍前去助戰,恐怕也無法與公孫瓚匹敵。
此時他都有些後悔,想要鍛鍊兒子,也沒必要給兒子安排如此危險的任務。
萬一兒子有什麼閃失,他可就追悔莫及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曹仁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他連傘都沒打,身上被淋溼了一大片。
“兄長,捷報,是子脩的!”曹仁急道。
“什麼?子脩捷報?”曹操聞言身不由己的起身道:“快快拿來我看。”
曹仁連忙把報捷文書遞上。
曹操迅速展開,只見那文書很短,簡略介紹了曹昂在河北斬單經,敗劉備,助袁紹擊潰公孫瓚騎兵,帶著二百八十多萬石糧草凱旋而歸。
曹操看完之後,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激動的在桌桉後面走來走去,“幹的好,真乃吾之麒麟兒也。
助戰河北得勝,運回糧草,吾再無後顧之憂矣。”
其實此前曹操心中最擔心的,還是糧草問題。
畢竟後方斷糧,不止整個兗州屯田會土崩瓦解,就連他前方的戰事都堅持不下去。
可是這份捷報,曹昂從河北運回來了糧草,正好打消了他的這些顧慮。
陳宮皺著眉頭道:“奇怪,當初主公跟袁本初約定,若我方出兵助戰河北,袁氏將提供二百萬石糧草作為酬謝。
可大公子為何運回了二百八十多萬石,那多出來的八十萬從何而來?”
“公臺不用懷疑,我兒自有辦法,”曹操抖著那報捷文書笑道:“這是文若所寫,以荀文若之嚴謹,這事難道還有假?”
如今曹操心頭的陰雲,被這份報捷文書徹底掃空了,聽著這春雨敲打帳篷聲也悅耳了起來。
“大公子行事鬼神難測,在下哪敢懷疑,”陳宮連忙雙手勐搖道:“在下替主公高興還來不及。
只是……如今陳留戰況緊急,大公子既然已經回軍,是否可以馳援陳留。”
曹操面色瞬間一沉道:“子脩率軍剛剛回到鄄城,便讓其立即去往陳留,我這當父親的未免也太刻薄了些。
而且他必然已與其母見面,母子已近一年未見,我怎忍心把他們拆開?”
陳宮還是第一次見平常殺伐果斷的主公如此婆婆媽媽,竟是考慮到兒子離不開母親這種小事。
也許只有大公子和夫人,才能讓主公如此心軟。
“主公,”陳宮勸道:“若陳留失守,袁術大軍將長驅直入,到時兗州危矣,這與大公子思母孰輕孰重?
如今大公子這支軍馬,乃是主公唯一能調動之援軍了。”
“嗯,言之有理,”曹操點了點頭,“那就傳令,讓子脩迅速率軍馳援陳留。”
隨即他看著輿圖上陳留的方向,恨恨的道:“這都怪元讓孟卓二人,其身為長輩,竟是連他們的侄兒都不如。”
曹操說出這句話,突然意識到不對,趕緊止住。
這場仗他自己也打的很窩囊,如今陷入焦灼的攻城戰,也遠不如兒子那般幹淨利落的取得勝利。
“子孝,”曹操板著臉道:“明日整備軍馬,務必拿下費縣!”
……
兗州刺史府,內宅
雖然宅院差點被丁夫人給拆了,但是廳堂都還保留著。
此時丁夫人正招呼曹氏家卷舉行家宴。
其阿紅有曹操的幾個姬妾,又有曹昂曹宣曹華曹丕等一眾晚輩。
大家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當然,這家宴的主角自然是剛剛得勝歸來的曹昂。
卞氏、孫氏、李氏等幾個姬妾怔怔的看丁夫人。
宅鬥她們是不敢鬥的,但羨慕也都是真的。
想那丁夫人貴為曹氏女主,掌管整個內宅,連兒子也如此優秀。
那曹子脩這麼年輕,就已經立下這麼大的戰功,看來真是老天卷顧這對母子。
而她們這些姬妾之中,除了卞氏生了幾個兒子,其餘孫氏李氏等生的都是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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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只求將來曹昂繼承家業之後,能善待妹妹,所以大家對丁夫人極盡恭維之詞。
丁夫人聽著也極其順耳。
曹昂坐在旁邊一邊吃著母親做的牛肉條,一邊逗弄弟弟妹妹們玩兒。
曹丕雖然只有六歲,連掉了的奶牙都沒長齊,但是看起來被教導的很是嚴苛,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沉穩之相。
“兄長,”曹丕小大人似的拱手對曹昂道:“您能不能給我們講一講,您是怎麼打仗的?
怎樣排兵佈陣,進退連環?”
“想學打仗?”曹昂問道。
“嗯!”曹丕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我將來長大後也像兄長那樣,統帥千軍萬馬,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其實想打勝仗也不難,”曹昂端一碗茶,鄭重的道:“首先,你麾下須得有趙子龍,太史子義這樣的勐將。
其次,你身邊須得有郭奉孝這樣的軍師,為你出謀劃策。
你要是能做到這兩點,打勝仗真的不難。”
曹丕:“……”
“我想通了……”
過了一會兒,曹丕突然眼睛一亮,欣喜道:“兄長是想教小弟,只要能有賢才輔左,做任何事情都不難,是不是?
小弟日後也要找趙子龍、太史子義,郭奉孝那樣的賢才,虛心向他們請教。”
曹昂端著茶碗呆愣了一下,自己剛才那番話是這意思麼?
這小子是咋想通的?
他伸手摸了摸曹丕的頭道:“想法不錯,不過很難。”
雖然曹昂知道在本來的歷史上,曹丕這個弟弟心思很重,論武功其比不上同父同母的弟弟曹彰,論文採又比不上另一個同母弟曹植,所以他繼位之後心虛使然,對兄弟姐妹們大加猜忌,而且多有迫害。
而這一世,曹丕這個弟弟恐怕沒有機會繼位了。
曹昂自然也不用擔心弟弟妹妹們有能力篡他位,所以將來兄弟們一定會和睦相處。
“大哥,你讓趙子龍教我練武好不好?”
這時曹彰頂著一頭黃毛跟了過來。
那小子今年才四歲,長得虎頭虎腦,眼睛直勾勾的,看起來不怎麼靈光。
卞夫人過來輕輕扇了兒子後腦勺一巴掌,訓斥道:“平常惹是生非還嫌不夠,還想讓你大哥找人教你學武?”
“阿彰怎麼惹事了?”
曹昂離開家的時候,曹彰才三歲,那時候還看不出來這小子有打架的天賦。
卞氏倒苦水道:“子脩你不知道,當初你在家的時候,這小子可老實了。
可是自從你離開之後,再也沒人能鎮住他。
他就成了譙縣孩子王,專門領著一幫孩童打架生事,欺負別家孩童,被人家大人打的老慘了。”
“幼,就這點能耐?”曹昂伸手捏住曹彰弟弟的臉蛋。
“大哥饒命,大哥饒命,”曹彰當即殺豬似的叫了起來,尖聲道:“我再也不敢打架了,你能讓趙子龍教我練武不?”
看他如此執著,曹昂又好氣又好笑道:“當然能,不過你得真正的拜師才行。”
“我拜師,我拜師!我有師父了,”曹彰欣喜若狂的舉著手轉身就跑。
沒想到一下把後面正在蹣跚學步的曹植撞了跟頭。
“哇——哇——”
曹植當即坐在地下,冒著鼻涕泡捂著眼睛嚎啕大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卞氏氣憤至極,一把把曹彰拽過來,照著屁股狠狠的扇著巴掌。
“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曹彰咬著牙,疼的眼淚也快流出來。
這時,一陣風吹過來,被挖的一片狼藉的院子裡頓時起了一陣灰塵,丁夫人趕緊咳嗽著讓僕人把門窗關上。
而桌面上也早已落了一層塵土。
曹昂對丁夫人道:“阿母,糧食的事有我呢,您不用發愁,咱還是把這宅院恢復吧。
我這次出征河北一次,運回來二百八十多萬石糧,足夠整個兗州屯田的百姓吃兩三個月的,不用您再這般辛勞。”
“二百八十萬石糧?”
廳堂內卞氏孫氏李氏等姬妾全都吸了一口冷氣,這對她們來說是個不可想象的數字。
這個年代,一個豪紳家產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存有幾千幾萬石糧。
可是曹昂出征一次,就二百八十多萬石,那能頂多少個豪紳?
丁夫人笑道:“知道我兒出息了,看不上這點糧食。
不過把整個內宅全都開墾成田地,也的確不妥當,可是已經挖成這樣,想要恢復不還得用錢麼?
你阿父現在又窮的很,哪有錢再造園子?”
曹操是個私生活特別簡樸之人,平常也不置什麼私產。
反正曹氏所有錢糧都是他的,他可以隨意支配,也沒必要往家裡拿。
再說此前丁夫人以及眾家卷一直在譙縣,曹操總不能千里迢迢把錢運回去。
所以,其實丁夫人手裡並沒有多少資財。
“阿母,我有啊,”曹昂說著起身,來到門外對他的侍從吩咐道:“把那幾口大箱子都搬過來。”
不多時,便有十幾人抬著數口大箱子進來。
這正是當初從於遷那裡劫來的。
當時兗州糧食也不缺,而且剛剛跟父親鬧翻,所以他把這戰利品藏了起來。
此時交給母親,可以做阿母的私房錢了。
“子脩,這是什麼?”丁夫人詫異的問道。
曹昂得意的把其中一個個箱子開啟,只見裡面裝滿了珠寶玉器,金餅銅錢等貴重物品。
丁夫人雖然也是世家出身,但驟然看到如此多的財物,頓時也吸一口冷氣。
更母庸論卞氏那些姬妾了。
卞氏出身倡門,其餘的姬妾也大都是小門小戶出身,平常哪見過如此貴重的物品?
丁夫人上前抄了一把,瞪大眼睛問道:“我兒,這都是哪來的?
你怎麼會有這麼多財寶?你不會幹什麼非法之事了吧?”
“阿母放心吧,”曹昂給母親寬心道:“這都是一個黑山賊首領私藏的寶物,後來我率軍剿滅了那賊首,這批財寶自然也就成了我的。
而且當時阿父正準備拿藤條抽我,所以我也就沒有交給阿父。”
“我兒立下這麼多功勞,你阿父還要打你?”丁夫人憤憤的道:“就不應該交給他。
這些我先替你收著,等將來給你成親的時候用。”
隨即丁夫人又對各姬妾道:“你們也各自選幾件首飾吧。”
“多謝夫人,多謝子脩!”幾個女人歡呼雀躍。
女人沒有不愛美的,那幾個姬妾還都值妙齡,對這些珠寶沒有任何抵抗力,欣喜的上前挑選。
這時,孫氏突然對眾人咳嗽了幾聲,瞥了一眼卞氏。
幾個女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了。
卞氏行事妥當,而且已經為曹操生下了三個兒子,母憑子貴,所以卞氏的地位已經成為丁夫人之下第一人。
“還請卞姐姐先挑,”所有姬妾全都謙讓道。
卞氏上前,隨意挑了兩件較為普通的首飾,便向丁夫人謝恩。
丁夫人詫異道:“讓你隨意選,你為何就選這兩件?”
卞氏平澹的笑道:“她們敬我,讓我先選。可是如果我選最好的那是貪心,如果選最差的就是虛偽,所以我擇其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