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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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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僅有一點要落的意思, 天還亮著,丫鬟們便排著隊來上菜了。涼的三碟, 熱的五碟, 甜口小食兩碟,湯一盞, 飯一盆。

容落雲抱著狼崽坐在桌旁, 不怎麼動, 叫丫鬟們魚貫而入又魚貫而出的架勢鎮住,再一掃圓桌, 擺滿了, 鮮香撲得想人打噴嚏。

待杜錚進來佈菜,容落雲總算遇見個熟人, 問:“怎的烹這麼多?”

杜錚做著富貴夢,故意道:“這多嗎?侯府的規制就是如此。”將碗筷擺好, 盛飯盛湯,“二宮主,你原是長安城太傅府的千金郎,不比侯府差呢。”

十七載之前的好日子, 當時年幼, 哪還記得清楚。容落雲撫弄狼崽的耳朵, 說:“比不得侯府煊赫。”

杜錚遞上冒氣的熱巾:“別抱著這小東西了, 淨手用飯罷。”他知道容落雲想什麼,“少爺找大少爺議事,二宮主先吃, 這餐是專門給你備的。”

容落雲問:“專門給我?”

杜錚說:“可不,本未到晚飯的光景,侯爺估摸你近日辛苦餓得早,便親自吩咐廚房烹了這些。”

塞北秋燥,這一桌小補,厚潤,顯然用了心思,揣摩著容落雲的口味,還有兩道長安和江南的吃食。容落雲得知原因,支稜著手,一時不知該如何動筷。

正消磨著,外面有人喚少爺,霍臨風回來了。

長腿闊步一進屋,霍臨風道:“嗬,這麼香。”淨手落座,坐在容落雲的身旁,“怎的不吃,等我麼?”

容落雲點點頭:“與你大哥談完了?”

霍臨風“嗯”一聲,他去見霍驚海,將密函之事、明日歸營之事說了說。念及歸營,他問道:“杜錚,吩咐你置辦的東西,辦妥沒有?”

杜錚怎敢怠慢,整個午後將城中跑遍,尋常衣裳,騎服戎裝,冬衣,披風,靴襪水囊,足足置辦了一包袱。他問:“皆按二宮主的尺寸,少爺,二宮主也去軍營?”

霍臨風說:“廢話,難不成留府裡跟你聊天?”

容落雲端著碗笑,見杜錚看他,等嚼完一隻蒸蟹,見杜錚仍是看他,那眼神藏著試探,似乎欲言又止憋著些話。

他問:“你有事?”

杜錚反問:“二宮主,你真打算要了我家少爺?”

這話臊得慌,兩人關起房門竊竊私語還好,叫旁人問出來十分滑稽。霍臨風裝聾作啞,只一味地低頭扒飯,彷彿餓得狠了。

容落雲原本也想裝傻,可臊歸臊,卻好奇更甚:“不成?還是你覺得荒唐?”

杜錚一向直白:“當然荒唐!少爺又不是未出閣的千金,談何要不要的!”再說了,他湊近些,意圖附在容落雲的耳邊,“自古斷袖皆悄悄,哪有明目張膽的道理。”

什麼未出閣,什麼千金,天還沒黑又說什麼斷袖,霍臨風惱羞成怒般,臉一沉,將這不著調的小廝攆了出去。

屋中無人伺候,閉著門窗,頓時一片清寂,容落雲不動聲色地瞄霍臨風一眼,難斷對方心情,便夾一顆糕上的赤豆,擱在對方的碗裡。

霍臨風盯著白飯中的一點紅,半晌默著,用箸尖兒輕輕撥弄。

門外正黃昏,餘暈見縫插針地灑進來,橙紅光斑星星點點,靡麗得不似正經人家。待橙紅漸成嫣紅,霍臨風夾起那顆赤豆入口,冷了,但愈發的甜。

他說:“容落雲,你要不要我,我也不會是旁人的,咱們都心知肚明。你退後至那般境地,無非是因為在乎我,可你還未想好,說明你心裡那道坎兒還過不去。”

眼下輪到容落雲默不作聲,僅餘幾粒米,他漫長又緩慢地嚼著,霍臨風偏頭看他,奪下他的碗,換成一盞湯,說:“你瞧,故作輕鬆,一句話便打回原形。”

容落雲望著碗沿兒,不想露怯,亦不想說這個:“那你莫再打我。”

甚為委屈的語氣,幽幽怨怨,彷彿真的挨了打。霍臨風的心腸被這一句刺激得變軟,被晚霞浸染得變熱,改口道:“那好罷,此戰了結之前我們都不說了。”

一餐飯用完,天黑透,直至夜深該沐浴登床,容落雲一步也未踏出過房間。此地與西乾嶺的將軍府不同,他覺得拘謹,主也好,僕也罷,他臉皮薄得怕跟人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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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容落雲溼著頭髮盤坐在床尾,褥間鋪散著幾身衣裳,是霍臨風命杜錚給他買的。月白的,青色的,依照他素日的喜好,軍中風沙搓磨,還有幾身色深厚重的。

他一一疊好,最後一件衫子裡,抖摟出一隻白瓷小罐,半掌大,蓋得頗緊,開啟是雪白雪白的脂膏,逸著蘭花香氣。

容落雲低頭端詳,好像在姐姐的妝鏡臺上見過類似的東西,莫非是塗面的?他赤足下床,踩著厚毯跑到小室門口,稍一定睛:“哎呦!”

霍臨風剛從桶中出浴,一/絲/不/掛,正拿著布巾擦拭,聞聲覷向門邊,說:“被瞧去的是我,你哎呦什麼?”

容落雲垂眸盯著地毯,毯上花紋勾纏,這朵牽著那朵,這枝勾搭那枝,於是乎,他的目光從腳下朝前遊走,望見霍臨風溼淋淋的雙足,不禁往上,修長的小腿,兩膝,結實的大腿……

“看哪兒呢?”霍臨風問。

倏地,容落雲撇開眼,心虛惶恐的模樣猶如驚弓之鳥。“沒、沒看什麼。”他這才想起來意,兩手捧著瓷罐,“這是何物?”

霍臨風囫圇擦了擦,寢衣寢褲早備好的,他不碰,從梨木架上扯一件滑溜溜的絲袍。披上,那般鬆垮,走近對方時幾乎要垂落。

容落雲難控餘光,難抑臉熱,等霍臨風近至他面前,便盯住人家淌著水珠的胸口。明明一飽眼福,卻好生虛偽地說:“不穿好衣裳,成何體統。”

霍臨風故意扇扇衣襟,靠近些,周身的溼熱氣鋪天蓋地,他瞧著賊喊捉賊的眼前人,問:“唐公子,你往我胯/下偷瞄,又是哪門子的體統?”

容落雲遽然一驚,什麼唐公子,彷彿爹、娘、弟弟都能聽見,要罵他敗壞唐家的門風。他嘴硬道:“胡言什麼,我瞄你那物兒做甚。”

霍臨風說:“你想做甚,都行。”不出所料,容落雲羞惱轉身,披著的長髮甩動拂過,搔人得很。他伸手攔住,勾腿託背抱起來,大步走出了小室。

八/九步的距離,至床邊,掂著懷中一身骨肉傾倒翻滾,肌膚相親地栽在床榻裡頭。桌上,窗前,櫃旁,鎏金的燈架燃著紅燭,三兩紗燈透著明光,亮極了,瞳仁兒都能瞧見彼此的情態。

容落雲仰面躺著,叫霍臨風虛虛地籠罩,低聲懇求:“吹燈……”

那是下人的活兒,小侯爺哪肯做:“吹熄了,如何看你這樣子。”抬手輕扯,落下兩層朦朧紗帳,卻更覺曖昧得難以言喻。

霍臨風開啟瓷罐的蓋子,說:“這物件兒叫馥蘭膏,塞北秋燥天寒,怕糙了你這張小臉兒。”指尖沾一點,抹在容落雲的頰上、額上、還有鼻尖。

這是女人用的東西,容落雲不樂意受,可霍臨風親手揉著他的臉,他哪還說得出“不要”?薄唇動一動,說出句旁的:“杜錚真不好當差,還需幫你買這個。”

霍臨風道:“你倒關心他,與大哥議完事,我親自去買的。”俯身壓實些,“城裡最好的鋪子,名曰‘滿堂歡’,好不好聽?”

容落雲此刻滿面香:“好聽。”忽覺漸沉,霍臨風卸力在他身上,旁的還好,只是胯骨被一物硌著。偏偏霍臨風無恥,問:“魚水之歡一詞,是不是也好聽?”

他面紅耳赤,明明什麼都未做,卻像是被臊白狠了。腰間有些癢,霍臨風撩開他的寢衣搭衽,一掀,白淨的身子在橘黃的燭光下露出來。

容落雲再提一次:“吹燈……”

霍臨風低頭噙住那薄唇,摸索容落雲的褲腰,含混道:“我先瞧瞧腿根兒還紅不紅,吹了燈怎麼瞧?”

寢褲連著褻褲一點點褪下,容落雲忍著羞怯,竟乖順地紋絲未動。他好天真,不經事的嫩瓜般,問:“還紅嗎?”

霍臨風垂眼盯著,掩蓋眼中的星火:“仍是紅。”

容落雲支吾道:“那是否……不欺負我了?”

霍臨風血氣逆流,壓著畜生的勁頭抬眸一笑:“紅紅一片,更招人。”重新壓實,捉著容落雲的兩手固定在頭頂,“還有,原來那叫欺負你,要不我以後欺負旁人去?”

容落雲急道:“你敢!殺了你……”震懾力趨近於零,他自己也有所發覺,“說得太多了,不頂事。”

霍臨風再忍不住,側過臉,低頭親容落雲的耳朵,同時探手挖了一塊脂膏。薄唇貼著耳後,吐息引起一股顫慄,他說:“容落雲,夢裡你可不是這樣。”

細汗止不住,容落雲囁嚅著問:“什麼?”

霍臨風說:“夢裡,你瘋了似的親我,還騎在我身上亂扭。”

胡唚,容落雲欲反唇相譏,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抬手攀上霍臨風的肩,顫抖著,仰著頭輕喘。他覺得霍臨風好凶,比從前都要兇,不管不顧的,彷彿在拿他撒氣。

“將軍……”他胡亂地喊,“小侯爺……”

那滑溜溜的絲袍搭在身上,猶如蕩起的波光,霍臨風俯首抵住容落雲的前額,沉著嗓子,洩出滿目憐惜:“——小蘅。”

容落雲一怔,撒潑又撒嬌:“再喚我……再喚我!”

霍臨風便一遍遍地叫,小蘅,小蘅,厚重的床榻跟著作響,攪亂一室的從容。容落雲收臂摟緊,渙散著目光低喃:“只准你這樣叫。”

不經意的一句,霍臨風卻敏銳察覺:“莫非,當今還有人這樣叫你?”

容落雲無意識道:“三皇子。”

霍臨風說:“憑他?仗著有點舊交情,套什麼近乎。”抱著容落雲坐起身,撫背順氣,嚴絲合縫地傍著。

容落雲捂著小腹微微抽搐,已然軟成一灘,屋外,杜錚端來兩碗安神的熱湯,只聽哭叫如縷,久久不絕,還安他娘的神呢。

直到子時結束,霍臨風擁著容落雲重新倒在枕上,汗涔涔的,胸膛仍不住地起伏。許久,他平靜些,道:“你獨行長安我還沒說,以後不要再孤身涉險。”

容落雲嗓音沙啞:“老三陪我去的,又出錢又出力,這一回幫了大忙。”

霍臨風笑道:“三宮主那麼財迷,想必心疼得緊,下回見他我得向他好好道謝。”

容落雲慢慢地說:“我已謝過,睿王送我一枚玉戒指,價值連城,我轉送給老三了。”他疲倦至極,昏沉地合住眼,未看見霍臨風的神情變化。

好端端的,平白無故的,送什麼玉戒指?

何況男兒家,送匕首寶劍,文房四寶,為何送貼著肌膚、環著手指的物件兒?

那名字只能他來叫,那戒指也只能戴他送的。

翌日清晨,天未亮,侯府主苑的屋中一陣窸窣,白氏被驚了夢,微微欠身,推一推枕邊人。霍釗醒來,撩開床帳問:“什麼動靜?”

臥房外的丫鬟道:“侯爺,夫人,二少爺來了。”

正說著,霍臨風穿戴整齊推門而入,大清早登堂入室,實在不合規矩。誰料,他竟直奔鏡臺,大喇喇地往那兒一坐。

霍釗納罕:“逆子,你發什麼瘋?”

霍臨風看向白氏:“娘,祖母傳給你一對玉鐲,一隻玉戒,能不能把玉戒給我?”

白氏一頭霧水:“等將來你和你大哥娶親,娘傳給兒媳的,你眼下要它做甚?”

霍臨風道:“我要送給容落雲。”

這般單刀直入,劈得那二老一時怔愣,霍釗率先回神,琢磨著,是那孩子喜歡玉戒指?也對,外頭買的比不上家傳的貴重,更比不上這份心意。

“夫人,”霍釗說,“既是如此,給他罷。”

別苑裡,容落雲獨自酣睡,還不知那蠻兵籌謀半宿,一早便厚著臉皮坑親生的爹孃,待索來白玉戒,夢醒便要朝他下了聘。

套住他,悔也悔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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