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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血鑄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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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西隅離城數里之處,有一山,高百餘呎,方圓百餘里,因山上盛產河光石,故得名石頭山,又名為石首山。山上西麓,可以看到城牆逶迤雄峙,石崖聳立,這就是依山而築的石頭城。

東漢建安十六年,吳主孫權遷至秣陵,第二年,在石頭山金陵邑原址築城,取名石頭。唐代以後江水日漸西移,自武德八年始,石頭城便開始廢棄,到了如今城中已經成為寺廟聚集之處。

傳聞,諸葛亮途經秣陵縣時,特地騎馬到石頭山觀察山川形勢。他看到以鐘山為首的群山,像蒼龍一般蜿蜒蟠伏於東南,而以石頭山為終點的西部諸山,又像猛虎似地雄踞在大江之濱,於是發出了鐘山龍蟠,石頭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的讚歎。

劉禹站在城頭,雙手按著城牆上端的垛堞,從這裡望過去,大江白練一般東去,沿岸碼頭上已經沒有多少船隻停靠,水路直入城內的商船這幾天也寥寥無幾,大戰來臨的氣氛愈來愈濃烈。

千尋鐵鎖沉江底啊。不知道怎麼得,心頭就湧現出這麼一句來,全詩是怎麼樣的他已經忘了,反而是太祖那首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記得很熟,不過,卻不好呤出來。

一片降幡出石頭,太守好興致啊,在此懷古。用不著回頭,劉禹也知道這是胡三省的聲音,他今天到這裡來也是臨時起意,只不過想站到高處看一看馬上就將成為戰場的模樣。

胡三省是來找他簽字的,城頭沒有地方,兩人便到了中間的城樓處,看著胡三省從懷裡掏出一堆筆墨,劉禹就想著要不要搞一批鋼筆之類的過來。

那左家人找過你了麼,如何說的左東家那日著實嚇得不輕,劉禹也沒想要他的命,不過關幾日還是有必要的,此舉以後,整個拆遷立刻順利起來,除了一部分去別處投靠親友之外,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進城。

還能如何,左不過求太守寬恕,說那東家如何如何體弱,禁不得牢獄云云。胡三省對那日的過程也頗為驚歎,劉禹開著那個鐵滑車不過舉起前臂動了動,看似堅固的二層樓就搖晃了起來。

算了,叫他們家出點錢米,就定五千斛吧,收到錢米,將那人領回去便是。左家出了新科進士,算得上是官宦人家,劉禹也無法太過為難,只能是小懲大戒了。

胡三省點點頭,他這幾日也被左家人煩得不行,如此處理了也好。簽完字,正待要走,劉禹卻一把拉住了他,已近飯點,叫親兵安排了一桌酒席,就在這城樓之上擺開。

三月的天,已經有些微熱,推開窗戶,江風徐來,別有一番愜意。待酒席擺好,劉禹親自給胡三省倒滿了一杯,這些天來,他幾乎就是個甩手掌櫃,不是實在處理不了的問題,根本都不去管。

身之,事務繁重,劉某就不說這個謝字了,還請滿飲此杯。劉禹伸手端起自己的那杯,敬向胡三省。

胡三省擺擺手表示不必在意,見他如此說,也只好端起杯子,兩人遙遙一碰,都是一飲而盡。不等劉禹動手,胡三省一把搶過酒壺,給他滿上,自己也倒了一杯。

身之,不瞞你,元人已近,刻日就會圍城,趁著現在還能走,不如離城吧。劉禹這話並不是試探,胡三省本就是他硬拉來的,文人不同武官,他沒有強留的打算。

子青,某稱你一聲太守,並不是恭維。說到這建康城,某三年前就在此為官了,雖說家眷並未接來,但也自認為有一份職責。子青啊,魯港相交之時,在你心中,胡某是個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麼

身之兄,你怎會這麼想,沒有你的相助,某連守這城的信心都沒有。兄之大才,不在這戰場上,某說這話絕無相激之意。劉禹很怕與文人打交道,總是有些辭不達意,讓人瞎想。

身之,你熟知通鑑,當曉得這城一旦被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以韃子的殘暴,只要破城,闔城老幼,必無幸理,兄是不懼,家人要如何辦

子青原是好意,某心領了,三日前,某就修書一封送回了家。胡某自負一介文人,上陣殺敵辦不到,些許小事還是做得的。前日與招討閒話,方知子青這太守是搶來的,某有些好奇,你怎肯定能守得住這建康城

劉禹聽著他的話,飲了口杯中的酒,慢慢地抿著體會那股衝勁,想著要怎麼回答。他這官的確是搶來的,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是什麼大義,只是需要這麼一個擎天之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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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建康城,從孫權築那石頭城算起,晉宋齊梁陳,六朝古都了吧。至我大宋朝南渡,也冠上了留都的名號,可是呢,遇敵來攻,無不都是一片降幡出石頭。

城不高乎池不深乎可這等情形,當得起虎踞龍蟠這四個字麼。劉禹邊說邊搖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驀得站起身,轉身走到窗前,望著江上的景色,臉上被風吹著,漸漸地燒起來。

這是某的建康在某心中,何謂名城,不歷鐵血,稱得上名城麼某確有私心,欲以此城,成就某的功名,而此城也必將名垂青史。若是不幸落敗,某在此立誓,必將以某之血,染紅這城牆

看著眼前這人揮著手在那慷慨陳辭,胡三省驚呆了,他沒想到劉禹就這麼直白地說了出來,毫不掩飾地裸地就這麼說了。胡三省放下著站了起來,走到窗前與他並肩而立,放眼處,天高雲低,飛鳥徘徊,正是際會之時。

淮南西路治所位於廬州的合肥縣,新鮮出廬的開府儀同三司淮西制置使夏貴正在自己的府中大宴,慶祝自己得到新的加官。他今年已經78歲高齡,仍是吃得肉上得馬,龍精虎猛,部下都諂媚地稱為廉頗在世。

格老子的,某讀書少你們休得哄某,這廉頗是何許人,爾等是咒老夫麼。夏貴喝了一杯酒,將手中的肉骨頭就扔了出去,砸在那部下身上,堂上就是一陣鬨笑。

使相,那李庭芝的文書不理也就罷了,太后親筆的詔令,也欲束之高閣麼。一個幕僚端著酒杯,在他身邊說道。

老夫就知道這官帽不是好戴的,要某領兵入衛京師,且不說道路已被元人阻截,便是真的去了,又濟得甚事,那些兵卒還敢一戰麼。夏貴搖搖那棵碩大的腦袋,打了一輩子仗了,年紀越來越大,膽子卻越來越小了。

去知曉那諭使,老夫自銅陵回師,就舊創復發不能理事了,所部也盡皆逃遁,非不為實不能也。夏貴拽了句文,就把幕僚打發出去,這些煩心事是他現在最不願意面對的,這個大宋朝已歷320年,還能剩下多少日子,他煩躁地揮了揮手。

莫名地,他想起了自己那個戰死在鄂州的兒子夏松,那是他最疼愛的小兒子,雖不是嫡出,卻愛若珍寶。從小便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沒想到就此一戰而沒。

當時看到那張尚算年輕的臉龐再也無法對自己笑了,夏貴整個人都快崩潰。去他娘的,什麼大宋什麼韃子,老子通通都不管了,夏貴忽地仰天大笑,一雙老目中濁淚滲出,順著臉龐緩緩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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