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明子是個怎樣的人?言卿上輩子跟一路爭鋒相對到死, 沒真的看透這個如腐朽枯木的老人。早在回春派鳳凰魔種和冥城城主的話裡,言卿就有了些預感,到現在才徹底確認:秦家以汀瀾秘境為祭壇, 原來甦醒的,果真是淮明子的魘。
言卿心不由——秦長熙到底是哪來的膽量,覺得己可以操縱一個化神期巔峰的魘?
縱橫交錯的鐵鏈如蛛網,將九宗弟子牢牢捆綁。淮明子在殷無妄身體內活過來,抬頭,碧綠色的眼睛看著一群元嬰期的螻蟻小輩。很不習慣殷無妄的這具身體, 畢竟□□凡胎對於化神期修士而言只是累贅。
但是需要寄生在殷無妄識海內, 所以沒有摧毀,而是選擇慢慢去學著適應。
淮明子慢慢地扭動脖頸,語氣縹緲說:“沒想到,居然是上天的人讓我活過來。”
前世的記憶一點一點湧上腦海,淮明子咬牙冷。十方城的大火像還燒在骨子裡:先被言卿的情人傷,後被言卿用織女絲碾碎神魂。怒不可遏之下, 不惜魂飛魄散啟動炙陰大陣,拉著言卿和一起陪葬。
淮明子神色一恍,對啊, 在十方城已魂飛魄散了, 再無復活的可能。那麼現在是什麼?
淮明子低頭看著己新長出的那隻手,臉色在晦暗不明的光影裡變幻不明。
九宗弟子在看到那雙綠色的眼睛後,什麼求饒的話都止住了,眼全是驚慌絕望,難以置信——殷無妄魔種,居然是魔種!
而淮明子同樣語氣輕輕,言語。
“我竟然是魔種?”
不過修行至化神期巔峰, 心境早就不似常人,平平靜靜地接受了這個事。
淮明子素來視人命如草芥,如今醒來,惡念更是蔓延四肢百骸。想到什麼,了下,古怪嘀咕:“果然,魘哪是神的詛咒啊,這明明是神的恩賜。”
虧了魘的存在,讓即便魂飛魄散,有生的可能。
說完,的視線又新落到了被懸掛高空的眾人之上。
淮明子對於這麼一群螻蟻懶得說廢話,碧綠的眼殺意一閃而過,手指在空虛虛一劃,便以風為媒介,操控著那些鐵鏈一點一點扭曲、將人勒緊,勒得每個人面色青紫,下一秒似就要窒息而亡。
言卿抿唇,隨手扯了根頭繞在指尖,站在骨殿入門處石柱投下的陰影裡,選擇靜觀其變,等到關鍵時刻再出手。
淮明子不可能沒察覺們,不過淮明子生性傲慢,蔑視一切,對們根本不屑一顧。
謝識衣掩藏修為,冷冷淡淡,完全以看客的態度。鏡如塵心害怕,安靜地舉起手捂住己的嘴,怕己叫出聲來。
突然,一聲少年的嬌呼打斷了一切。“殷無妄?是你?”從另一端的入口處走來兩道粉白的身影,正是白瀟瀟和顏樂心。
們兩人到修羅道後,見四野無人有些害怕,便沿著地上的痕跡,一路來到了這裡,入門便看到了孤身立在沼澤邊的殷無妄。
因為之前生的事,白瀟瀟現在看到殷無妄全是一腔的厭惡和怒火,想到這人給己下藥試圖強上己,就忍不住心唾罵,不僅是個白眼狼,還是個瘋子。
“殷無妄你在幹什麼?”白瀟瀟尖聲質瘋子。
淮明子殺人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斷,很少被人打斷,但是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控制鐵索的手還是慢慢松了。
這不是的反應,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反應。
粉衣少年的聲音像是最毒的蠱,輕而易舉挑起的情/欲,讓血液滾燙熱,思維恍惚,著魔一樣。
如果這具身體裡的人是殷無妄,只覺得己是受幻蠱蟲影響,忍不住對白瀟瀟的慾念。
但是如今身體裡的是淮明子,化神期巔峰的強者,研究魘研究了一輩子。
太熟悉這種感覺了。
……這是,被魘操縱的感覺。沒有理智,沒有思維;失去我,不顧一切。
“嗯?”淮明子舔了下唇,轉過頭:“有意思。”
碧綠色的眼眸和眉心的紅菱相照應,邪氣肆意、恍如鬼煞。
白瀟瀟聽奇怪的聲音還有些詫異,等轉過身來後,徹底嚇出尖叫:“啊啊啊啊啊!”顏樂心在旁邊馬上抱住,“瀟瀟。”可是等顏樂心看到殷無妄那雙綠色的眼睛後,馬上瞳孔一縮,和白瀟瀟一起大驚失色,僵在原地。
——魔種?!殷無妄是魔種?!
淮明子對顏樂心沒興趣,但是對白瀟瀟很感興趣。在空虛虛一劃,瞬間一股無形的力量拽著白瀟瀟到了己面前。顏樂心被擊退在地,白瀟瀟大叫一聲,被強逼著跪在了淮明子腳下。兔子似的眼睛紅腫不堪,熱淚盈眶,整個人都在瑟瑟抖,說話抽噎著:“不,殷無妄,你不能這麼對我……殷無妄……”
淮明子蹲下身,蒼老的手緊捏著白瀟瀟下巴,讓抬起頭來看己。化神期的威壓密不透風,白瀟瀟何曾直面這樣的強者,嚇得人差點暈厥,望入那雙綠色的眼睛,大腦一白,只想昏過去。
淮明子的聲音慈祥:“乖孩子,暈,先回答我幾個題。”
白瀟瀟害怕到什麼都不敢想,含著淚一動不動。
淮明子道:“你是在哪裡出生的?”
白瀟瀟傻住了,完完全全沒想過被這個題。
在哪裡出生?
白瀟瀟唇瓣顫抖:“我不知道。”
從有記憶起就在回春派。燕見水是的未婚夫,對千般萬般,宗門對嬌生慣養。如果沒有燕卿,如果沒有生那件事,可能一輩子都不到南澤州來。
淮明子意料之,繼續說:“那你知道你現在是洞虛巔峰的修為嗎?”
白瀟瀟人傻了:“什、什麼?”
洞虛期巔峰?怎麼可能是洞虛巔峰的修為?!
淮明子說:“你繼承了一個人的全部修為。真稀奇,我從未見過修真界還有傳承修為這種事。”
如果修為可以繼承,那麼修真界就不這樣狂熱去追求所謂天才了。
像天樞衡白之流,們看到白瀟瀟,都以為只是單純繼承了紫霄的功力。
可淮明子到了化神期巔峰,一眼就看出。不光是功力功法,白瀟瀟體內,還有上千年才能修行出的洞虛期巔峰修為。
是這個少年現在丹田太弱,無法承受。
等入了大乘期先天境,丹田煥然一新,估計就直接飛昇半步化神。這個訊息要是放出去,九天怕是要驚動吧。
淮明子忽然幽幽一。
淮明子說:“乖孩子,跟我說說,那時到底生了什麼。”
化神期的威壓如同潮水,一陣一陣把淹沒,白瀟瀟感覺到了恐懼。
那種一個人溺於深海,什麼東西都抓不住的恐懼。這種臨近死亡的絕望上一次歷,還是跪在桃花谷前、面對謝應時。
淮明子:“你是從誰身上得到這些修為的。”
白瀟瀟眼淚忍不住就落了出來,看著完全陌生的殷無妄,顫聲哭了出來:“紫霄,對,是紫霄。”
“我救了紫霄,但我不知道那時到底生了什麼,你讓我想想,我想想……”
“你給了我羅霖花,我用不上,我就轉手給了紫霄。羅霖花枝上全是刺,當時我的手還被刺劃傷了,刺劃得我痛。”
“紫霄吃了羅霖花還是沒有轉,快死了,就把令牌給了我。”說到令牌,白瀟瀟眼掠過一絲憤怒和憎惡,如果有時間,真想把燕卿的惡行添油加醋再說一番,可是“殷無妄”明顯沒給這個機。
“然後呢。”
白瀟瀟回神,神色惶惶:“然後我收下令牌,然後紫霄徹底死了。死之後……”白瀟瀟想到什麼,眼露出一種恐懼來:“對!死之後,屍體馬上被幽池水腐爛,一個黑色的東西,黑色的蟲子,黑色的蟲子爬到我身上來!”
白瀟瀟一直不願去回憶和紫霄相處的畫面,就是因為這最後的一幕,是記憶深處的噩夢。當時手上還是被羅霖花刺劃出的傷,捂著傷口,鮮血怎麼都流不盡。那黑色的東西嘶啞猙獰地朝撲過來,撲到身上,似乎想找個洞鑽進身體。
白瀟瀟緊閉著唇,可是那些東西很快就找到了其方法,它們流進了的耳朵,流進了的眼眶,流進了的鼻子。
太噁心了。
白瀟瀟現在回憶起那天的事,還在身軀抖。對於那個時候的來說,幽牢是回春派禁地,水裡住著什麼千奇百怪的蟲子都正常,所以沒有生疑。
可現在認認真真回想,才現——那黑色的東西並不是蟲子!不是水裡的!它是從紫霄身上出來的!就那樣從耳朵眼睛鼻子,流入了的身體。
“對,黑色的東西,黑色的東西流進了我的身體。”白瀟瀟崩潰地坐在地上,恍恍惚惚,終於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的前因後果說清楚後。
淮明子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容來。
“太神奇了。”淮明子說,“太神奇了哈哈哈哈。”
沒忍住沙啞地大起來,碧綠色的眼眸裡滿是傲慢陰桀,現在看向白瀟瀟湧現出一種瘋魔般的狂熱來。
原來如此,那個洞虛期巔峰的修士是魔種。死後體內的魘被這個少年吸收了,少年就順其然繼承了全部的修為。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娃,你認我做師傅怎麼樣?”
如果給這個小孩成長的機,以後前途絕對不可估量。當然更感興趣的,不是的未來,而是的體質。
——能夠融合活魘的體質。
——能夠蠱惑人心的體質。
白瀟瀟大腦空白,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指死死攥著衣袖,不說話。
淮明子說:“你認我為師,我就不殺你。”
淮明子微:“怎麼樣?”
只是白瀟瀟還沒有回話,有人輕一聲,替回答。
“不怎麼樣。”聲音是少年,說話清爽,調子卻拖著股懶勁。
淮明子滿心遇見白瀟瀟這麼個奇才的狂熱喜悅,都被這人的聲音澆下冷水,熄滅。
渾身僵硬。這一刻,無論是己還是原主,都齊齊心神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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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從陰影處緩緩走來一個藍白衣袍的人。忘情宗弟子的衣裳,風姿綽約、墨雪膚,一雙帶的桃花眼,彷彿未語先含情。
淮明子半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抬起頭,看向言卿。
視線冰冷,像穿刺過一百年的時光。
身體裡翻湧著兩種情緒。
第一種是屬於的恨。
這樣恨像早就成了一種本能反應,壓抑在骨髓裡,讓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將這人碎屍萬段。
討厭被忤逆,討厭被威脅,討厭不受己控制的變數。
討厭言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兒在十方城和己平起平坐,討厭到恨不得將言卿的尊嚴和年輕氣盛都踩在泥土裡!
第二種,是殷無妄的。
大概是這一幕太熟悉了,喚醒了原身恍惚的記憶。想起了回春派山谷某個月明星稀的晚上,燕卿一襲白衣,從藥鋪為偷了羅霖花,披星戴月跑過來。
燕卿只是痴迷的皮相,可還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把羅霖花送到眼前,怎麼撒嬌求歡都沒用後,怨毒地輕聲說:“殷無妄,我都為你做到這個地步了,你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你就那麼喜歡白瀟瀟那個賤人。殷無妄,你看我啊。你不看我,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把白瀟瀟那個賤人殺了。”
那個時候,持身份,對於燕卿只有不屑。接過燕卿手裡的羅霖花,眼神滿是不耐煩地抬頭看了一眼。等走後,就轉手給了白瀟瀟。
如今隔著歲月,兩個場景合。
艱難地擠出一絲意識,看過去。
羅霖花百年一開,潔白的花下是密密麻麻猙獰的刺。
就像那一晚皎潔的月亮、白衣的燕卿,和如今兜兜轉轉、鮮血淋漓的命運收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