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燈盞盞亮, 鏡如玉坐主座上。因為謝識衣的到來,心裡早就準備好的話,臨時改了說。
她微靜靜道:“今日設宴仙台邀請諸位長老, 除了盡我浮花門地主之誼外,也是想向諸位說件事,問問大家的意見。”實際上,如果不是謝應,根本沒有後面句。
鏡如玉慢條斯理道:“青雲大會往年都選擇抽籤比試,輪輪決出後勝者, 擇百天驕榜。但這次, 我想規則上稍微做些變動。”
她說話的時候,視線吟吟看過場每個人,後落到謝識衣身上,輕輕說。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你我都知修行事關乎人、關乎時、關乎運。擂臺方寸之地, 場勝負,談何去論個人的真正實力?不若換種比試,浩大天地間, 或許更見人的心性與天姿。”
“浮花門有處汀瀾秘境, 乃我派洞虛期太上長老渡劫隕落後所留。原是豢養毒蟲之地,現經荒廢多年。裡面密林叢生,地勢險惡,氣候變多端,乃是上好的歷練之地。其中細蟲毒蛇雖危險,卻也不致命。”
“我打算青雲大會分為兩輪,第輪決出五百人。第二輪讓這五百人入汀瀾秘境, 先出秘境者為勝,諸位意下如何?”
她口中問“諸位意下如何”,可是視線卻只看謝識衣。
群山萬壑宛若獸脊暗中綿延,杏花飛過仙台。琉璃燈火下,謝識衣的眉眼冷漠,垂眸看杯中茶水。
九宗的太上長老沒有人敢說話。青雲大會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對於小輩來說是出盡風頭名揚天下的機會,可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小打小鬧、走個過場罷了。
鏡如玉設宴就經讓人心生警惕了,現謝應也來了。這兩人的對話博弈,沒人敢摻和進去。
鏡如玉安靜了會兒,沒有回應,又問了遍:“渡微,你覺得如何?”
即便現他個主座,個客座。
鏡如玉內心的焦躁和恨意,也並沒有散去。她容優雅得體,眼眸深處流轉的情緒,深如沼澤。
謝識衣平靜說:“挺好的。”
他發話,九宗長老都暗舒口氣,新揚容,開始出聲。
“鏡門主所言極是。”
“擂臺方寸之地確實不容易看出個人真正的實力。”
“汀瀾秘境中或許更看出水平。”
人群中秦長熙拿半截摺扇,聞言低下頭,唇角慢慢勾。
鏡如玉卻沒。
她生性多疑,聽到謝應同意,心裡沒有落下石頭,反而更加沉。即試探道:“那麼渡微這是同意,將汀瀾秘境為青雲大會第二輪場地了?”
“同意。”謝識衣放下杯盞,雪的衣袖拂過些案上落花,他抬眸,淡淡道:“既然要浩大天地間見人的心性資質,就該做到徹徹底底不加干涉。”
“我加條規則,汀瀾秘境開放之時,任何人不得以神識窺探秘境中發生的事。”
秦長熙容停臉上。
眾長老愣怔。
而他鏡如玉坐高臺上,視線也撕破所有虛假的偽裝,遙遙望向謝識衣。
月色華燈下,謝識衣墨發染霜,微藍鮫紗暗轉流光,神色冷漠,輕聲說:“天衍四九,人遁其。排除所有變數,就是其。你我既是局外人,那就乾脆不要入局。”
他甚至不需要像鏡如玉那般虛情假意地向他人請示意見。輕描淡寫說出自己下的規則。
秦長熙的手點點握緊,銀狐面具下的眼睛晦暗不明盯謝識衣,暗自咬緊牙關。
浮花門的地盤上,鏡如玉提出汀瀾秘境事,他以為以謝應的性格會拒絕,少不了番交涉。
沒想到,謝應輕而易舉就同意了?之後追加的規則,更是直接阻絕九大宗眼線,讓汀瀾秘境置身暗處——方便他做手腳。
——謝應到底想什麼!
鏡如玉:“渡微是打算汀瀾秘境外佈下伏羲石?”伏羲石,夠確保任何人的神識不入內,秘境裡面的事不任何外人知曉。
謝識衣:“嗯。”
鏡如玉盯他,隨後了出來,聲音若冰玉碎裂:“好啊。”
“他到底想什麼?”仙宴結束,秦長熙幾乎是第時間就問出了聲。他遠紫金洲,與謝應接觸不多。知道這人危險,卻從來沒像這次這樣直面謝應。
鏡如玉冷:“他想什麼?上天誰猜中呢。”
秦長熙抿了下唇,眼眸深處掠過絲極深的算計。
鏡如玉平靜轉頭:“不說謝應,我倒是想問問,你想幹什麼?”
秦長熙收穫她的的打量,馬上直身板來,也沒打算隱瞞,微說:“門主可曾聽過御魘之術?”
鏡如玉沒說話。
秦長熙說:“初留仙洲那只鳳凰,其實就是御魘之術所控,才會失去理智不顧切地攻擊紫霄。”
鏡如玉挑眉道:“御魘之術是控制魔種的,謝應是神巔峰修為,你上哪找個同修為的魔種對付他?”
秦長熙微:“長熙自有打算。”
浮花門為太上長老設有專門休息的靈峰。但謝識衣沒有多停留半刻,直接往源峰走。九宗長老也不敢多問,恭恭敬敬站直,他走了才暗中舒口氣。
他離開,流光宗扶城長老面色鐵青,拂袖而去。
虞心謝識衣出璇璣峰時,便從暗中走了出來:“盟主,我現要去哪裡?”
謝識衣說:“源峰。”
虞心:“啊?”
源峰不是浮花門外面的座雜峰嗎。
謝識衣走到半、忽然駐足,語氣冷淡說:“扶城長老。”
扶城就他後面點,他叫住的瞬間、身軀僵硬。眉心的紅菱月色下暗紅如道傷口。他暗中握緊手,抬頭,努力穩住氣息道:“不知盟主喚我有何吩咐?”
謝識衣淡淡吩咐說:“跟過來。”
扶城:“……”
扶城隱忍怒氣,回到:“是。”越是九宗權勢中心,越是知道眼前之人的恐怖。他揮揮手,兩位流光宗的長老跟上自己,緊跟謝應身後。
扶城低下頭,眼中掠過數思量,心機沉沉,猜想謝應喊他過去的原因。
——因為仙宴上的出言不遜?不,不會,謝應若是為這種事動怒就不叫謝應了。
——因為回春派紫霄的事?不,也不會,宗主早就因此去過霄玉殿趟了。件事,謝應不可分兩次解決。
難道因為殷關殷獻?扶城想到這裡,心思如用石子落入沼澤點點往下陷。
面色鐵青,覺得可就是真相了。
殷關殷獻人間與各國交涉,設“監//禁室”,將魔種送向四百八十寺。雖然現兩人都經死於仙盟之手,但他不知道謝應對監//禁室的事瞭解多少。
若是問,他又該怎麼說。
扶城是殷家宗室,流光宗又貴為太上長老,身份尊貴,若說對這件事完全不知,謝應不可會信。
至於扶城後面的兩位大乘期長老,則更提心吊膽、屏息凝神。其實他對謝應瞭解不多,流光宗與忘情宗直交惡,若不是扶城這副謹小慎微的樣子,他見到謝應雖然震驚,但不會如此恐懼。
讓宗門內向心高氣傲的扶城長老都警惕這樣子……這位年輕的仙盟盟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虞心時不時往後看眼,完全不知道盟主為什麼要讓這個老頭跟上。就像他不知道盟主為什麼取鏡如塵眉間血樣。其實問下就問出來,不過這些謎團注不是他得到答案的。
源峰瀑布聲震如雷,雪的浪花濺於夜空中如星芒。
謝識衣走下,衣袍帶清輝掠過芳草。
扶城深思熟慮了路後,決先發制人,開口說道:“不知盟主,喚我前來到底有何事?”
謝識衣說:“我不想殺人。”
扶城不明所以,卻他這冷冷的句話搞得臉色煞。
謝識衣又輕描淡寫道:“既然是你流光宗的人,以後不要再讓他出現我面前。”
扶城:“……”
扶城:“?”
扶城愕然,之前所想的關於秦家關於人間關於魔種的詭辯之詞都咽喉嚨裡。
大腦片空,時間完全反應不過來——什麼叫流光宗的人不要出現他面前?流光宗的人,除了宗主和幾位太上長老誰出現謝應面前?誰又敢頻頻出入霄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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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過杏花疏影,雲開霧散。
瀑布聲中、廂房前言卿和殷妄的對話清晰傳過來。
“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言卿剛剛是真的沒聽清。從殷妄說“你是為了報復我才偷走令牌”的那句話開始,他就愣住了。
殷妄深呼口氣,新看向言卿。言卿穿藍的衣袍,墨髮柔順,桃花眼或不都似是含情。他懷裡抱只黑色的蝙蝠,手腕上的紅線更顯得人清瘦。腕骨伶仃,眉目如畫。站月色下,像是他驀然回首後才發現,直原地他的人。
殷妄啞聲說:“我說,對不,初是我負你。”
“你為我做了那麼多,為我掏出顆真心,我卻棄之如敝履,將你送來的花轉贈他人。”
第次說這些的時候,他心中半是懊悔半是苦澀。但第二次說的時候,詭異地湧現出種瘋魔的快感和自負來。想到言卿如今是謝應的道侶。這種興奮更是叫血液都沸騰。
殷妄忽然抬頭,說。
“燕卿,你不是真心喜歡謝應的對嗎。”
“你嫁給他只是為了報復我。”
他唇角的萬分苦澀,眼中痛色真真假假混雜。
“你沒必要的,為了報復我嫁給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言卿:“……”
不得志都這狗血潑天的情景給澆懵了,瞳孔地震:“我滴乖乖。”
言卿眼疾手快,把不得志的眼睛捂住,不想讓這本來就滿腦子不知道啥玩意的蝙蝠現腦子裡再多些傻逼東西。
他邊捂住掙扎想看戲的不得志,邊輕輕出聲來,看殷妄說:“不是啊,有必要的。”
殷妄愣。
湧到嘴邊嘲諷的話,因為會涉及謝識衣,言卿又懶得說了。
言卿只是似非:“你說錯了,謝應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論是羅霖花,還是令牌,求親事本就是我居心叵測。”
“而且,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他呢?”
言卿慢悠悠說。
“我對他什麼感情,我自己都不知道。”
殷妄?
聽到殷妄聲音的時候,扶城人都僵住了。
流光宗宗主納妾數,子孫也數。他對宗門內的小輩向來是懶得搭理,卻對殷妄有過的唯絲印象,就是那個所謂的“少宗主”名銜居然落個金丹期的廢物身上。
不過,殷妄剛剛說什麼?
“你嫁給謝應只是為了報復我?”
“……”
扶城輩子都沒那麼震驚過,瞳孔都縮成點。他又驚又急,恐懼和憤怒沿脈絡燃燒,剛想開口。
卻忽然,聽到旁邊的人輕輕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