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前方殺得風雷滾滾,唐恪憂慮道::“陛下,刀劍無眼,為保重聖體,勞請陛下後撤至安全地帶。”
“安全地帶?有我大宋鐵軍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趙桓騎著馬,站在高坡上,迎著夕陽,指著一列列正在整齊往前推移方陣,神色如常,但語氣頗有感染力,眾人聽得也是驕傲萬分。
這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年代,好像一夜之間,整個大宋都變得迥然不同。
由“滿門朱紫貴”變成了“男兒何不帶吳鉤”。
眾人回過神,目光偶爾從皇帝身上不著痕跡劃過。
不正是因為這位皇帝的千古豪情,才締造出了如今的大宋嗎!
與那些老謀深算的帝王不同,這位皇帝有時候顯得更像一個孩子。
此時的趙桓,正全神貫注注視著前方。
而唐恪卻是無法停止焦慮,畢竟他是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正面對決的場面。
他胖乎乎的臉上已經冷汗直冒。
“陛下,凡事皆有意外,若岳飛出了什麼岔子……”
“住嘴!”未等唐恪說完,趙桓已經強行打斷他的話。
皇帝原本還平靜的臉上抹上了一絲怒意,尤其是一對劍眉蹙起來,中間的眉骨處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川”字,給人若山嶽一樣的壓迫感。
皇帝冷冰冰道:“陣前動搖軍心可是大忌,唐卿勿要胡言,否則別怪朕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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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恪嚇得打了個寒顫,連忙彎腰行大禮:“臣知罪!”
若唐恪是一位武將,今日說這話自然是在劫難逃了。
他是文臣,且是自己的宰相,這事自然也就睜一隻閉一隻眼過去了。
唐恪也不敢再多發一言,靜靜陪在皇帝身邊。
既然皇帝都在這裡,他一個做臣子的,哪敢躲到後面去。
他只覺得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
前面的風浪撲來,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甚至有一些潮溼,略帶著淡紅色。
金軍騎兵一排排衝撞到宋軍步人甲堅硬的戰線上,金屬碰撞發出鏗鏘聲。
眾人仰著頭顱,面部表情擰成一團。
呼吸變得短暫而急促,似乎都在爭先恐後搶奪最後一口氣。
宋軍步人甲士兵漲紅著臉,身體微微前傾,一隻手緊緊握住用鋼鐵打造出來的長戟。
眼看那長戟鋒利的頭部將馬腹刺穿,鮮血像是不要錢一樣往外湧,上面的人翻倒下來,被歪倒在地的馬壓住,頓時慘不忍睹。
人的血肉之軀是多麼脆弱的東西,只需要用一個竹籤就能割開,更別說一群人用肉體在冰冷的刀槍劍林中衝刺。
而金軍爆發出來的巨大衝勢,也將步人甲的前線防護撕開,像是老農在犁田一樣犁了進去。
完顏母哈哈大笑,近乎癲狂:“衝啊!將這群宋狗殺光!去南方搶女人!”
唐恪用千里望看得越來越焦急,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處了,全身都被冷汗打溼。
瘋了!瘋了!
好端端的瀋州不守,非要玩什麼以退為進!
唐恪覺得岳飛腦子進水了,還有那個李崇光,這群武將沒讀過書簡直都是腦殘!
此時,宋軍的戰鼓聲突然響起來。
如同平地起了一道驚雷,開山劈嶽,似有蒼龍捲起雷霆,若龍吟九霄。
一百個身形魁梧,全身肌肉如虯龍盤繞的壯漢,手握著鼓槌,用全身力氣砸向鼓面。
又有厚重的號角聲在平原上響起來。
左翼的岳飛軍早已枕戈待旦,一批批怒馬在噴吐著狂躁的熱氣。
隨著岳飛一聲令下,萬馬奔騰,紅色的鋼鐵洪流在平原上滾動起來。
將士們的鎧甲,在陽光的對映下,發出耀眼的光輝。
無數馬刀的冷光灼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岳飛軍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向金軍橫切過去。
最前面的長槍騎士衝進去,一瞬間將毫無防備的金軍尾部衝得崩潰。
紅色的鋼鐵洪流開始瘋狂碾壓。
這支軍隊在西北硬抗過鐵鷂子,又三萬鐵浮屠的屍體上飲過酒!
從後面碾壓這支金軍,就像殺雞鴨一樣輕而易舉。
這一刻,人命變得比路邊的草芥還要臉頰。
血肉被衝擊得蹦碎,胳膊和腦袋到處飛,內臟被摔倒的馬兒擠壓出來,又被後面的馬蹄踩踏得肉醬。
岳飛的軍隊強就強在機動性能非常高,長長的攻擊線切過去,不顯絲毫凌亂。
快、準、狠!
從高空俯瞰,所過之處,全部被碾壓。
岳飛帶著這支鐵軍,在金軍的大隊伍中很快衝了一個回合,把金軍中間活活切除一條巨大的口子。
隨即又從中間分開調轉方向做來回衝擊。
這種戰術像極了當年女真族有“戰神”之稱的完顏婁室。
當年完顏婁室利用柺子馬,在北方廣闊的平地上衝鋒,橫越大半個中國,所到之處,無不被衝擊得粉碎。
這種戰術對騎兵的素質要求非常高。
岳飛的騎兵比完顏婁室的承載力還要強。
完顏母心中掠過一絲不祥,感覺很奇怪,前面的宋軍戰鬥力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高那麼一點。
這種狀態並不像是缺糧。
一般缺糧的軍隊,人心不穩,士兵各個都發慌,怎麼可能還有心思打仗?
懷疑就像猙獰的蟲子撕咬內心,但巨大的失敗又立刻將這種想法擊得粉碎。
他不願意去相信自己的懷疑,打算一鼓作氣,勝利就在眼前。
“報……”
一小撮騎兵滿身是血從後面衝上來,為首的一個猛克狼狽的喊道:“大王,我軍後邊防線被宋軍突襲,損失慘重!”
“什麼!”完顏母頓時像是受了驚的野獸,怪叫一聲。
前方又有騎兵狼狽本來,到面前一頭摔下來,全身是血:“大王,前線損失慘重!”
完顏母頓時面目漲紅,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這怎麼可能!
宋軍不是缺糧了嗎!
宋軍都棄沈城於不顧了!
怎麼可能正面抵擋自己的鐵騎!
難道我中計了?
滿腦子肌肉的完顏母終於反應過來。
若是完顏阿骨打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成了如今的局面,估計要氣得再死一遍。
“不好!中了狗皇帝的詭計,撤兵!”
“大王……”
有人要提醒他,身為主帥,不要隨便喊撤兵,否則大家會立刻不知該做什麼,結果他已經喊出來。
他一亂,頓時所有人都亂了。
“都先保護本王,讓本王先走!”
一些死忠的騎士還圍在完顏母身邊。
而前後線慘敗的訊息再也瞞不住,像瘟疫一樣在金軍中傳播開。
十五萬大軍,金國最後的有生力量,在寬闊的平原上,失去了戰鬥力,變得茫然無措,成為待宰的羔羊。
天空的雲的陰影投射下來,將陽光遮擋住,在陰影中,剛剛露出新芽的草,被鮮血徹底浸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