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你知道嗎？就我當時看到他對我笑的時候，我就感覺整個人都是麻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當時我就覺得要是真有個男人這樣愛我，別說等他四年，我直接就想跟他一起死了算了。”
周訊看著大銀幕上李清的特寫鏡頭，眸子裡閃著盈盈的光，對著身邊的曹寶平笑道，“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內心裡一片荒蕪，寸草不生，見到我的時候卻忽然從那一片逼仄幽暗的廢墟裡開出了一朵花。哇！就真的，那種感動我真的無法形容。”
曹寶平道：“那臭小子確實很有靈氣。還有他之後那段獨白，說真的，我覺得他應該來文學系的。那段詞寫的真好。”
周訊愣了下，回想著那場戲，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一時間有些悵然若失。
曹寶平沒注意，還在自顧自感嘆著：“唉，演的也好。還是學表演吧，他天生是吃這碗飯的。”
曹寶平很喜歡李清。
這部電影其實李清的戲份很少，如果只論戲份，他充其量是男四，無論是王彥輝和王保強演的兩個毒販還是張含予演的警察，戲份都比他多。
但李清卻憑著自己的表演把自己在電影裡的存在感生生凸顯了出來。
倒不是說他的演技超過了那三人，而是他在這有限的空間裡把方文這個角色潛在的東西盡數挖掘了出來，把這個角色的上限無限拔高了。
他把一個本來應該只是工具，只是意象的角色豐滿立體化了。
這是遠超曹寶平預期的事，所以就更顯得驚豔，從而也更令人驚喜。
……
“我們跑吧？我們離開這兒！我們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我們一起走。”
“不了，累了。”
“……”
“哎！下輩子讓我早點兒遇見你啊！”
死亡是一種飛翔。
“彭！”
他死在橋下，死在黃昏裡，死在李米的面前。
人來人往，卻再無喧囂。
真特麼的安靜！
好一會兒影院裡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
胡戈沒忍住吐槽道：“臥槽！這就死了？”
“……”楊宓也很無語，只能拿爆米花洩憤。
嗯，真香！
“糖……”劉師師看著銀幕低聲喃喃。
“什麼？”楊宓沒聽清楚，問道，“師師你說什麼呢？”
“糖啊。”劉師師指著銀幕，可惜那個鏡頭只是一掃而過，她只能解釋道，“那個菲菲也跳下去了。倆人都死了。”
“嗯？”楊宓和胡戈回頭看向銀幕，看到的只是周訊的側顏，不由道，“有這段嗎？咱們看的是一部電影嗎？”
“真的有。”劉師師道，“你們沒注意那些警察畫的線嗎？”
“……”
…………
“想吃糖了。”周訊想到李清兜裡的大白兔奶糖，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先是一片雪花屏，之後就見李清穿著一件乾淨的棉麻襯衣，安靜地出現在銀幕上。
“嗨，李小米！”他微笑著，窗外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很乾淨。
“看到這段影片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他的聲音波瀾不驚，帶著些笑意，“本來想著安安靜靜地走，但想了想，我犯了罪，終究藏不住的。而且，我要走了，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總要跟你說一聲才是。”
“我最近經常做夢，本以為會夢到你的。”李清笑了笑，帶著些自嘲道，“可惜沒有，我夢見的是暮年時的自己，句僂著背，衣衫襤褸，走在一條去往地獄的泥濘路上。”
“哈哈，想想也是，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乾乾淨淨地走？”
笑容漸漸斂去，李清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抬起的時候再次笑容滿面：“我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真的。我願意為我的錯誤買單。你瞭解我的，我從不怨天尤人，有些事情之所以事與願違，只是因為我自己的無能。
曾經我走到了一個歧路口：一條路是桃花，一條路是雪。
那段時間我扔掉了武俠小說，扔掉了《海子詩集》，你當時還說我變了，其實只是我做出了選擇，不是因為那條桃花路上雲蒸霞蔚前程似錦，只是因為那條路上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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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眸子裡滿是憧憬和嚮往：“當時你就站在那條路盡頭，站在那一樹桃花下，很美，真的。”
很久李清才回神，搖頭笑道：“算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毫無根據地抱著希望，又毫無道理地受著苦。
很抱歉，我再次站在歧路口的時候沒有再選擇桃花。
我本就是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啊，只是遇見你，才愛了一回人間。
我知道這世界我無處容身，不過沒有什麼人可以審判我的靈魂。因為它愛過你。”
李清收起了感慨，笑道：“嗯，我聽說人死掉之後會很醜，所以到時候我就不通知你了。哈哈哈，你知道的，我愛美，就像愛你一樣。我會把自己葬在黃昏裡，那樣我也不必再去期待次日的黎明。”
“回去看看叔叔阿姨吧，好好生活。至於我，找個風大的地方，把我忘了吧。”
李清垂著頭，雙目微合，許久之後再看向攝像頭的時候，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餘眸子裡一片清澈，口型無聲開合：“李小米，再見。”
大銀幕上再次一片雪花，蒼白而暗澹。
之後電影落幕，一片漆黑，白色的字型再次出現，像極了他的墓碑。
觀眾正自悵惘，電影又播放了最後一段彩蛋，是周訊的獨白。
“我們上中學的時候相愛，後來一直在一起。我們學習成績都不好，都沒考上大學。
他喜歡詩歌，愛看武俠，還有，就是跟我談戀愛。
我們都不起眼，沒有人在乎我們。高考結束那天，我們都很沮喪。那天他從考場出來，花了五塊錢，買了一張游泳票，在游泳池裡呆了一個下午。明晃晃的太陽下，他第一次哭了……”
周訊笑著：“他跟我說……遇上我是他這麼大最開心的一件事。”
笑著笑著就哭了，淚流滿面。
“可惜，桃花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