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夢龍看著展毅很痛苦的樣子便戲謔道：“有什麼事能難住你展毅？”
柳三棉說：“展毅兄，多少年以來承蒙你關照，社會在變，我們都在變呀。有些東西我們確實是要學的，比如我，跟你學會了麻將，就覺得生活上又多了一點樂趣。是的，我們不應當生活得死氣沉沉，那樣不好。不過，有些方面我們還是要有原則的。”
吳夢龍打一會電話說：“好了，馬上有人過來玩。就是嘛，生活就是要放開一些，何必要把自己圈住。上學時我哥總是教我一些名人名言，我們這個年齡的人以前都是用格言把自己標榜起來的人，生活上凡事都講究信條，這又何必呢？那樣活得累呀。”
展毅想說出自己的病，但又怕別人嗤笑他。
吳夢龍說：“有一次我和展毅在柳禿子那兒賭錢，一夜輸得精光，天亮時我對展毅說，借我十塊錢，我去吃點東西。然後出了門就昏倒在門口的小館子裡。”吳夢龍說完看了看柳三棉，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柳三棉感到渾身不自在，他很想離開，覺得自己不適合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他想，吳夢龍這號人算什麼，是賭徒，難道說自己甘與這樣的人為伍？
窗外，那一輪下弦月掛在天上，天是那種淺淺的瓦藍瓦藍。月靜靜的，悄沒生息的，彷彿靜止地貼在藍天。一棵女貞樹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柳三棉的視線。但在疏密的樹葉間，他仍然能看到那輪整齊得如半片古明鏡的下弦月。
月光那樣明晃晃地照著柳三棉，還有那開滿丁香花的鏤花的窗前。他沒有想到的月兒竟出來得那麼早，一顆星也沒有。天除了讓人心動的藍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困惑人的眼了。柳三棉忽然覺得自己好長時間從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著月兒了，也從來沒有這樣心無塵浮的，恬靜地與月兒對話與凝視。
柳三棉在剎那間享受著屬於自己的情思，那感覺是骨髓裡的一種對超然物外的熱愛，他一直堅信自己千年前必是月光下一朵最美的紅蓮，靜靜地開放在那個屬於自己的天地裡，在今生的歲月裡，就一直嚮往有一個充滿靈性的地方。
鐵虎和一個女孩子來了。
吳夢龍讓鐵虎介紹來的人，鐵虎說：“這個小妹是我的馬子，叫她五妹吧。”鐵虎說著把五妹摟在懷裡。
五妹嬌柔地依偎在鐵虎的胸脯上，她朝吳夢龍飛一下媚眼說：“聽鐵虎哥說吳經理人挺大方的，出手闊綽，是夠處的朋友。”
吳夢龍說：“人在社會混，講究一個義字。我這個人嘛，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如果敬我一丈，我會把你高舉在頭頂上。”
展毅說：“我就是被他舉在頭頂上的。”
鐵虎說：“來牌吧。五妹，冰箱裡有啤酒，臥室裡有你愛看的貓和老鼠影碟，不想看的話就看書看報紙，你想幹什麼都行。”鐵虎說著把五妹從懷中推了出去。
吳夢龍對展毅說：“你上吧，正好夠手。我出去一下。”
展毅說：“幹什麼？相親還早著呢，還是你上吧。”
鐵虎說：“也行，讓展大記者陪我老婆解解悶吧。”
吳夢龍說：“不怕你展毅哥動五妹的心思？”
鐵虎說：“五妹說過了，這一輩子只跟我一個男人睡覺，除非有人*她。五妹，陪展秘書說說話，他可是我一個爹的哥哥呀。人家和你一樣，也是寫得一手的好文章，和人家好好談一談。我能進治安大隊上班，還多虧他幫我在上邊活動的呢。”
展毅說：“哪也得看是誰呀，古語說得好，打虎親兄弟，咱們畢竟是一個爹的兄弟呀。秋姨好嗎？”
鐵虎冷笑一下說：“還是那樣，一天要罵展衛成三遍，咒他不得好死，咒他快和你柳柳媽離婚，咒他在南方出門被車撞死。”
展毅說：“可他畢竟是咱爸爸呀。鐵虎，如果老頭子能飛黃騰達，咱兄弟在墟城的日子不也就好過一點嗎？”
鐵虎把拳頭握得“咯吧咯吧”發出幾聲脆響，他看一眼展毅說：“他展衛成不當官，我也許會象別人一樣有個爹，會有一個象模象樣的家，正因為他當官了才和我媽離的婚。陳世美一個，你沒聽一聽現在大街小巷都在唱，開封有個包青天嘛。我有時真想用鍘把他鍘了。他的官當得再大，對我有什麼好處？以前我們受窮時，他看過我們嗎？他問過我們嗎？別說那些了。來牌，**無父子，**無兄弟，展秘書，你如果想來咱就搓幾把，不想來的話就一邊溜去。吳哥是邀我來玩的。”
展毅點上一支煙說：“你表姐小萌現在好嗎？龍市長調走，報社並沒有人走茶問涼，聽說報社準備提她當主編呢。鐵虎，小萌還常去秋姨那兒吧？”
鐵虎憤恨地說：“有人想打我小萌姐的歪主意，只要小萌姐告訴我，我會給我龍小萌姐出口惡氣的，等著瞧，只要我龍小萌姐說一句話，是要那人身上哪個部件，我一支煙的功夫就給她送到。這次能到治安大隊上班，我知道小萌姐給我出了不少力，還有你，展大記者，我會記住你們的恩情。”
展毅說：“鐵虎，你就不能叫我一聲哥嗎？”
鐵虎笑了笑說：“我只是個平頭百姓，能高攀得起嗎？”
吳夢龍說：“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別鬥嘴了。麻將已經放好，來吧。”
展毅說：“你們來，我去陪一下未來的弟媳婦。鐵虎，喝喜酒時別忘了通知我。”展毅說著走向臥室，但他剛想敲門時，聽到裡面傳出的是動畫片貓和老鼠的聲音，於是，他便推說還有點事要辦想走人。吳夢龍揮一手說算了算了，要走就走吧。
展毅從吳夢龍家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好不容易才攔了輛計程車七拐八繞地進了一個小巷，付了車費後，他東張西望一陣子，便非常神秘地鑽進一個衚衕。
“古醫生，你的藥好象不管用，不知怎的，現在下面還是癢得兇呀。”展毅對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留著山羊鬍鬚老頭說，“一陣一陣的，不癢的時候沒有事，癢起來難受得要人命呀。”
“是嗎？”古醫生點一支皺巴巴的煙，深吸一口說，“看起來藥的劑量還是不夠呀。我看一下。”
“好象比原來還重了一些。”展毅說著脫下褲子。
“好，好，這正是藥力起的反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昏暗的燈光下，古醫生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我們家祖上是宮廷御醫，想當年我先人是給同治皇帝醫過花柳病的。同治皇帝，主要是玩妓女得的性病呀，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展毅說，“請古老先生說話小點聲，別總提花柳病什麼的。”
“噢，小夥子還知道害羞哩。這有什麼，都改革開放了，古人說男人就是要三妻四妾，不嫖不賭，對不起父母嘛。”古醫生說著走進裡屋拿出幾個紙包說，“把這些藥吃下去，一定會藥到病除的。”
“但願如此吧。”展毅穿好褲子問，“多少錢？”
“兩千。”
“這麼貴。”
“黃金有價藥無價呀。”
“錢沒有帶夠。要不然，我先把藥拿走，等一會再來給你送錢。”
“那還不如你等一會送來錢再來拿藥。”古醫生把菸蒂狠狠地摁進菸缸裡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去吧，拿錢去。”
市政府院內燈火輝煌，展毅到辦公樓時，正好遇見柳苒和武娟。展毅想迴避武娟，沒想到武娟卻向他揮了揮手。
展毅覺得武娟的舉手投足間有一種*人的氣勢，一種不祥的東西象一團火在展毅胸腔間燃燒起來，和武娟分手後，他一直刻意地躲避著她。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和武娟交往只不過是一場荒謬的遊戲。從內心來說，展毅知道自己並不是十分討厭武娟，他只是覺得武娟父親武少波和自己的父親展衛成是政治上的死對頭，是武少波從中作梗把他父親排擠到南方，因此，他要報復，他要作踐武少波的女兒武娟。同時，他覺得自己要想從政，還要有效地利用武娟的父親武少波，他畢竟是墟城市的副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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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達到政治目的後，展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感。他沒想到苗小莉會纏著他不放，當初他也是帶著一種報復的心態和苗小莉發生性關系的。他覺得苗社長是一個勢利小人，父親展衛成被排擠出墟城後，苗社長便對他另眼看待，受到冷落的展毅終於伺機強暴了苗小莉。展毅就任龍彪的秘書後不久苗小莉便來找到他，他沒想到苗小莉會主動送貨上門。他與苗小莉之間純粹是相互肉慾的需要，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在苗小莉家裡，在他的臥室內，他們玩的很開心，變著花樣的玩。
有一次苗小莉突發奇想要到大自然中去*，展毅同意了。於是，他們便出了城。兩個年輕人絲毫不覺得驕奢*逸有什麼不好，他們在一片桃花盛開的地方，懷抱著激情衝撞著生命之果，靈魂與生命的交融，讓他們感受到陣陣快感的窒息一切耗損換來的沉醉體驗，雙方似乎都很滿足。
完事後，苗小莉讓展毅附近的一個老鄉家找點水喝，展毅走了。苗小莉穿好衣服，喊了一聲“二條哥，出來吧。”於是，二條便從桃林中鑽了出來。二條把盤錄相帶遞給苗小莉，神秘地笑了笑說：“妹子，這一下就不愁展毅不娶你當老婆了。”苗小莉接過錄相帶裝好，把一個信封甩到二條懷裡說：“二條哥，拿去買藥吃吧。”二條從信封裡抽出一張百圓大鈔說：“這是喝你的喜酒錢，到時候你哥我不一定有時間去哩。你也知道，我是個大忙人。這世道，都是為了個錢字。走吧，以後可不許向別人提起是我幹的這活，不然的話，電視臺會開除我的，龍小萌也會嫌棄我的。”苗小莉笑道：“就你那熊樣，還想吃龍小萌那棵嫩草？”二條說：“你配展毅還不是象我追龍小萌一樣，都是烏鴉想配金鳳凰。”
二條走了。
苗小莉帶著一種成功的喜悅期盼著展毅的快點到來，但她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便一個人向桃林外走去。苗小莉看到展毅正與一個幹農活的年輕人談得起興。那個年輕人就是柳三棉。以後，展毅帶著苗小莉到柳三棉家來玩過幾次，有時還在那裡過夜。苗小莉提出要和展毅結婚，展毅翻臉了，他說年輕人在一塊玩一玩，何必要那麼認真呢。當苗小莉用錄相帶挾迫展毅時，展毅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得太遠了。他下了要和苗小莉結婚的決心之後，所謂的愛情已成為他一個可以隨意詛咒的空虛的東西，他覺得愛情都是假的，是虛無的。只有政治是令他震撼的東西，為了他的從政之夢，他可以忍辱負重，哪怕是一個個人靜靜地暗自痛哭流涕，他也會挺起顫抖的身軀，去迎接新一天的生活。
展毅與大大小小的人物打著交道，象在茫茫無際的海洋上飄泊著，沒有人格的高傲，也沒有歡樂和恐怖，除了在考慮和苗小莉結婚這個可怕的結局時，才會不可避免地壓抑著心胸的不由自主的畏懼。武少波知道展毅是利用他手中的權勢達到目的後又想過河拆橋，這是武少波絕不能容忍的。武少波有意無意地在處處牽制著展毅，讓展毅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既不敢叫苦也不敢喊苦，只能讓異常殘忍的痛苦在胸中燃燒，只能做一個很渺小的國家公職人員。展毅只想得到龍不萌的愛，為了自己的目標，只能忍氣吞聲，只能夾起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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