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干出現在黃粱客棧, 並非是來找麻煩, 實是一場巧合。
他所佩的青銅長劍不斷嗡鳴,劍身上的圖騰出現變化, 預示失蹤數千年的隨身兵刃有了蹤跡。比干很是驚喜,隨圖騰青光指引,一路尋來安市, 來到古玩街。
未等他收斂氣息,青光突然暴漲,直指黃粱客棧。鋒利的劍氣十分霸道,觸動顏珋佈下的屏障。
靈氣震動不穩, 兇獸誤以為遭到威脅, 當場化形咆哮, 對比幹發起攻擊。後者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這才有了之前靈氣異動, 顏珋和庚辰飛出三層, 在客棧前看到的一幕。
“冒昧前來, 實是事出有因, 還請上神見諒。”比干收劍還鞘,認真解釋完經過,向顏珋和庚辰致歉。
地府有不成文的規則,凡進入安市, 勢必要同應龍打聲招呼。
此番他追回舊物心切,非但徑直踏入此地,更一路尋來黃粱客棧, 引得鎮守石獸化形,自然不能推卸責任。
何況兩條龍當面,也容不得他心存僥倖。
“判官所言的短劍可是這把”聽完比幹所言,顏珋沒有追究,而是隔空攝來青銅短劍,以靈力包裹,送到比干面前。
附於劍上的鳥妖魂體俱被釋放,怨氣卻遲遲不散。陰兵嘗試過幾次,都無法取出祭煉鬼火,只能暫時以靈力封住,避免怨氣溢位。
兩劍相遇,同時振動嗡鳴,彰顯出無盡喜悅。
長劍綻放銳利青光,光芒凝聚成一把巨劍,劍刃直指天際,浩然正氣包裹劍身,驅散鬼祟邪魅,連屏障後的九尾都有警覺。
受到劍光震懾,白尾不敢繼續留在客棧門後,立即藏到櫃檯下,將自己團成一團。六尾更是團起身子,趴在九尾腿上一聲不敢出。
短劍上的靈氣撤去,劍光卻難比長劍透徹,瀰漫著刺目的黑。非但沒有半分正氣,反而煞氣怨氣交錯,不類鍛造成的神兵,反倒像是一柄邪器。
看到短劍的變化,比干眉心緊蹙,不由得心痛。當即手捏法印,嘗試驅散劍中怨氣。可惜沒有成功,更引得怨氣加重,使劍身裂痕加深,一陣哀鳴之後,當場斷成兩截。
拾起斷裂的短劍,比干嘆息一聲:“大概天意如此。”
說話間,掌心燃起棗核大的青火,兩息之後,火焰凝成一朵青蓮。蓮瓣一片片張開,盛托起短劍,繼而緩慢合攏,中心處火焰熊熊,將短劍逐步煉化。
劍身上的圖騰本就不全,此刻在火中褪色,凝成大團白光。光芒牽引出長弧,很快穿透青蓮,投入長劍之中,和劍上圖騰融為一體。
失去圖騰保護,短劍迅速消融,劍身光芒盡失,怨氣化成道道黑煙,很快被青焰完全吞噬。
火焰燃燒殆盡,一枚青銅珠躺在比幹掌心。
珠身有拇指蓋大小,圓潤光滑,覆有水波狀的紋路。紋路黑青交雜,是未煉化的怨氣和煞氣。比起煉化之前,這點怨氣已經不成氣候。由判官隨身佩戴,無需多久就會消散,完全不值得一提。
“此劍遺失數千載,如今能夠再見,還要多謝大人。”比干向顏珋道謝,從身上取出一隻玉盒,封入一團青火,雙手奉上,“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大人收下。”
對方誠心誠意致謝,顏珋自然不會拒絕。當場收下玉盒,轉身交給看守火爐的陰兵。想到日前出現的狀況,同陰兵連長低語兩句,示意比干所在的方向。
連長抓下軍帽,目光掃視身旁同袍,斟酌顏珋所言,到底點了點頭。
“大人,此乃何意”看到被顏珋召來的三十多名陰兵,比乾麵露疑惑。
“他們為國戰死,享救助萬民功德。如今執念已消,鬼體出現不穩,不宜長久留在此地。勞煩判官引其歸入地府,不願繼續為兵,送其再入輪迴。”
引陰兵入地府本就是判官分內之事。
比干先前聽同僚言及安市有一支陰兵,身負功德卻沾染血氣,實是不小的隱患。但在蜃龍庇護之下,無法立即引歸地府,數名判官鬼差皆鎩羽而歸。其中一個更是打擊太大,直接掛印離去,成了孟婆的船工。
諸人稟報殿上閻羅,事情也未能解決。
本以為將成無頭官司,不想機緣巧合,自己無心插柳,竟被託付此事。
對判官而言,能帶回這支陰兵,絕對是不小的功績,縱然沒法取代閻羅,於十殿同僚之間,也能大出一回風頭。比干性情所致,不會貪圖這些虛名,但好事送上門,同樣沒有推出去的道理。
“大人放心,我一定妥善周到。”比干鄭重向顏珋承諾,取出數枚玉牌,準備將陰兵收入其中。
“連長,兄弟們先行一步。”準備離開的陰兵當場列隊,儘量整理衣帽,繫緊腰帶,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整齊。
“生前死在一個戰壕,死了一起做鬼,投胎也得一起”大個子陰兵沙啞著聲音,哽咽道。
“行了,淌什麼貓尿,不成器的玩意先去下邊等著,等弟兄們煉成鬼火,就去地府找你們。咱們一起過忘川,一起投胎做人,下輩子還做兄弟”
連長攥緊拳頭,用力捶過陰兵的胸膛,牢牢記住他們每個人的面容。目送他們進入玉牌,就向顏珋頷首,轉身返回客棧。
“二十日後,請判官再來此地。”顏珋道。
待到那時,鬼火應已祭煉完成,該送餘下的陰兵入地府輪迴。
“大人放心,小神必當準時。”
事情告一段落,比干沒有立即告辭,而是猶豫片刻,又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牌,道:“有件事煩請大人幫忙。”
“何事”察覺玉牌中的魂體,顏珋不免生出興趣。
庚辰一直沒出聲,此刻看到他表情,不由得長眉挑起,同樣將目光掃向玉牌。
“此中有一遊魂,因其執念難消,漸生怨氣,忘川水也難消弭。遲遲無法投胎,恐將生成厲鬼。”比幹道。
這個鬼魂的出現,別說判官鬼差,連十殿閻羅都感到頭疼。
“為何”
“他先祖曾為鎮守一方的大將,驅逐外敵有功,因功德晉為地祗。雖因觸犯天律隕落,生前功德仍庇護子孫。他本人輪迴十六世,世世行善,三世更為高僧,骨成舍利,入地府渡忘川,魂體仍有功德金光。”
這件事實在是有點棘手,知道內情的無不腳底抹油,躲得遠遠的,又沒新人可以甩鍋,比幹越說越是無奈,口中連連嘆氣。
這樣覆有金光的魂體,一旦生出怨氣和戾氣,地府也不能強行鎮壓,否則必遭反噬。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暫時封入玉牌,壓住他身上的怨氣,避免他真的成為厲鬼。
但這終非長久之計。
實在沒有其他辦法,比干只能請顏珋幫忙。哪怕事後被閻羅追責,總好過讓身負金光之人化作厲鬼。
聽完比幹之言,顏珋對玉牌中的魂魄更感興趣。不過一碼歸一碼,有些事必須提前說明,以免今後牽扯不清。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如我同他達成言契,消除其所懷執念,必取一魂一魄。”
比干頷首,表示他對此早有準備。
“他的執念當真這麼深”顏珋再問。
比干再次點頭,將玉牌遞到顏珋手中,道:“他生前行善積德,助人無數,卻為最親之人背叛,被親人和所助之人聯手謀害。執念怨恨之深,非機緣不能解。”
顏珋執起玉牌,看著玉牌上的紋路,聽完比幹的解釋,忽然間明白,對方為何要冒險請他幫忙。
大概是推及自身,想到朝歌中的那段舊案。
比干生前輔佐兩代人主,功勳卓著,官至少師,更是紂王的叔父。最後卻落得那般下場,沒有化作厲鬼,反而成為地府判官,委實是種奇蹟。
見顏珋收下玉牌,應下此事,比干再次行禮,同兩人告辭,準備返回地府。中途經過九尾的店鋪,看到懸在門前的狐狸燈,腳步略微停頓,片刻後又移開視線,揮袖掀起一團冷風,消失在夜色之中。
黃粱客棧前,庚辰同顏珋告辭。
“不再多留一會”顏珋笑著靠近,單手搭在庚辰的肩上,“我還有許多好酒。”
“不了。”庚辰搖搖頭,握住顏珋的手腕,道,“下次,我帶幾隻畢方過來。”
“好。”顏珋收回手,貌似要退後。趁庚辰放鬆,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忽然抓住他的衣領,嘴唇擦過他的唇角。
“顏珋。”庚辰無奈,只能握住他的手腕。
“怎麼”顏珋非但沒鬆手,反而湊近他的耳邊,低聲道,“方才是你用尾巴纏我,怎麼轉眼就不認賬了”
沉默片刻,庚辰果斷拉開顏珋,在後者未及反應之前,縱身躍至半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顏珋單手搭在額前,金色雙眸閃亮,笑得不可自已。
些許龍氣溢位,引得兇獸再次化形,龐大的身影浮現在半空,大頭左右轉動,沒有發現入侵之人的跡象,只得將目光投向顏珋,兇巴巴的臉上,赫然是一個大寫的“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