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章
“陛下怎麼不話？”
“陛下不喜歡鳥兒嗎？”
“報喜鳥, 報喜鳥，報的乃是喜事。今日正巧是孟公公來送聖旨的時候，我便撿它了。這不是天大的好緣分嗎？我才想要帶進來送給陛下呢。”
“陛下高興嗎？”
小姑娘一邊屈指梳理鳥兒額頭上的羽毛, 一邊喋喋不休地出聲。
晉朔帝：“……”
晉朔帝沒好氣地道：“念念, 下回不要揣在胸口了, 心它撓。”
鍾念月一頓。
反倒叫他這樣溫聲細語得不大好意思了。
這不是故意氣呢嗎。
怎麼倒還關心起了, 這鳥兒的爪子撓不撓我呢？
“它都沒什麼力氣了，撓不我。”鍾念月小聲道。罷, 她猶豫片刻，還是又添了一句：“我以不將這種小東西揣在胸口了。”
“不是要給朕嗎？”晉朔帝伸出手。
鍾念月小心翼翼地捧喜鵲給了他。
晉朔帝接了過來。
他素來獵鷹。
兼之宮中妃甚少，於是也不養觀賞的鳥兒。
這還是他頭一回, 將這樣脆弱又小的東西託在掌中。
因是鍾念月送的緣故, 又因是在宣讀聖旨時撿了的緣故，晉朔帝再瞧這小小的醜東西，也難得多了一分憐愛。
他道：“喚個太醫來給它瞧一瞧？”
鍾念月點了點頭：“以陛下就養它罷。”
晉朔帝將它放在了桌案上。
這小東西與一堆奏摺挨在了一處，還有點未曾清理乾淨的血跡蹭了上去。這大抵是它自己也不曾想的鳥生巔峰了。
晉朔帝出聲道：“念念，這算是定情信嗎？”
鍾念月想叛逆地不是。
但話了嘴邊，她輕點了下頭：“算是吧。”
晉朔帝臉上浮現了一點笑容, 他指道：“定下念念對朕的情意的信。”
鍾念月聽得面頰微紅。
她想起了及笄禮上, 晉朔帝贈給她的無數禮。
由此往下推。
那麼多的晉朔帝親手精心準備的禮, 便是晉朔帝定下對她的情意的信嗎？
這樣一想。
那些小玩意兒包含的情意, 便更深重了起來。
鍾念月從桌案上跳下去, 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衣裳，小聲道：“陛下穿上罷，莫要受涼了。”
晉朔帝好笑地看她：“不瞧了？”
鍾念月耳根發燙：“嗯嗯，不瞧了。”
她在原本的世界裡，一切對於生理識的瞭解, 全都來自於小-肉-文。
哪裡經得起這個刺激啊害。
多瞧兩眼，就覺得心跳怦怦了。
她依稀想起來。
她有一回在宮裡吃吐了，晉朔帝穿一身勁裝，風塵僕僕地從演武場趕來。那時她倚在對方的懷中，就有那麼一瞬間曾經想過，晉朔帝的身材真是好……
這廂，晉朔帝垂首，看小姑娘認認真真彎腰將他的衣裳撿起來。
他突地道：“念念為朕穿衣罷。”
鍾念月瞪大了眼。
她哪裡會這個？
晉朔帝給她穿外衣還差不多。
前兩年，她身子尚弱還未恢復過來的時候，若是那日風吹得稍微大些，一旦進了宮，晉朔帝就要按她，給她再套上一件外裳。
衣帶都時常是晉朔帝親手給她系的。
因為其他人不敢。
但若是穿衣的話……
豈不是除了瞧瞧，還能摸摸？
左右是我佔他的便宜罷了。
不錯不錯。
鍾念月心下快便有了決定。
她道：“我試試……若是穿得不妥，陛下不要笑我。”
“自然不會。”
鍾念月深吸一口氣，憋勁兒走回了晉朔帝的跟前。
“這件是裡衣麼？”
晉朔帝：“嗯。”
鍾念月抖了抖手中的裡衣，在他跟前站定，先套上了晉朔帝的一胳膊，然費勁地揪住肩部那一塊布料，往上提了提，順勢也就戳了兩下晉朔帝肩臂那一塊兒的肌肉。
晉朔帝身形一僵，沒有出聲。
鍾念月他還未發覺，又費勁兒給他穿另一胳膊。
果真這伺候人的事兒，我是做不來的！
鍾念月理直氣壯地心道。
等兩胳膊都套上了，那領子還掉在腰那兒呢。鍾念月想要伸手去拽上來，是晉朔帝底身材高大，她胳膊又沒有那麼長。
她乾脆一下坐在了晉朔帝的腿上，然環住他的脖子，手臂往下一探，就將領子給拽上來了。
也就一轉眼的功夫，她便從晉朔帝的腿上跳了下去，拍拍手道：“好了。”
一切快得彷彿蜻蜓點水。
晉朔帝眉心動了動，他抬眸道：“念念穿得實敷衍。”
他抬手捏住了衣帶，正要自己低頭系上。
鍾念月忙伸出手去，替了他的動作。
慢吞吞地給了個結。
是這結得不漂亮，那裡衣便鬆鬆垮垮的，依舊露出了一小片胸膛來。若是再仔細瞧瞧，便連腹肌也能窺伺上兩眼了。
鍾念月屈指悄悄從他的腰腹間掠了過去。
晉朔帝立刻有察覺。
他一下繃直了身子，沉聲道：“念念。”
鍾念月歪頭道：“我道怎麼系得如此鬆垮呢，原來是少系了一根帶子，我給陛下改改。”
罷，不等晉朔帝反應，她便飛快地給他了兩個死結。
晉朔帝：“……”
鍾念月還極為滿意地彈了彈衣帶，道：“我親手系的，這便是我的了。旁人瞧不了，摸不得。”
晉朔帝：“……”
哪有人膽敢這樣同帝王話？
晉朔帝垂眸，捉住了她的手，道：“嗯，便聽念念的。”
鍾念月縮回手，又替他一件一件地穿回了衣裳。
來也怪。
人在衣食住行這般瑣碎的事上，方才會與人不不覺地拉近距離，一轉眼便覺得又親近了不少。
連綁個衣帶，都好像親密極了。
等穿完，鍾念月已經有些累了，便就這樣倚坐在了晉朔帝身下的龍椅上。
她歪歪倒倒地倚道：“下回還是叫宮人來罷，我是不成了……”
晉朔帝勾了勾她耳邊的髮絲：“嗯。”
鍾念月轉了轉眼眸，陡然間肅色道：“陛下，若我為，其餘妃嬪又如何自處呢？”
晉朔帝動了動唇。
是不等他開口，鍾念月便又快出聲道：“我懶得同人計較，可真了我手邊的東西，我便素來霸道，旁人誰也不能碰了。”
晉朔帝掀了掀眼皮，沒有問她念念怎敢將朕做“東西”。他不動聲色地聽她往下。
“我也，時背景限，女子的婚事與來去自由，都並非是自個兒能做主的。那今日陛下何不給她們一回，能自由抉擇的權利？”
“念念的是。”晉朔帝應了聲。
他沒有同她。
就算有自由抉擇的權利，她們也不會選的。
無論她們出身高或低，皆是家族教養了她們，品已定。
單從立太子，眾人也不見消停便可看出來，她們誰也不會輕易放棄手中的權力，放棄一爭帝位的機會。
就算她們願意。
她們背的人也不會肯。
這便是現實。
但無妨。
這些事自有他來處理，從來就不是該由念念去頭疼的。
鍾念月指那鳥兒，懶洋洋地了個呵欠，道：“我走了，陛下定要好好養它。”
晉朔帝應了聲。
鍾念月轉身要走。
他今日卻怪異地沒有起身相送。
也不方才穿個衣裳，底是折磨了誰。
鍾念月倒也沒將異狀放在心上，她自個兒走了口，高聲道：“孟公公，這沉得，們快從外面推推。”
孟公公高聲應了，連忙給她開了。
鍾念月一提裙襬，便走遠了。
晉朔帝盯她的身影多瞧了一會兒，直徹底瞧不見了，方才斂住了目光。
孟公公此時小心翼翼地一抬頭，愣了愣，嗯？怎麼、怎麼好似是陛下的衣衫凌亂了些？
姑娘方才走時，倒是規規矩矩的。
“孟勝。”晉朔帝動了動腿。
“奴婢在。”孟公公忙回了神。
“去走一趟罷。”晉朔帝將鍾念月的意思了。
雖他覺得她們不會選，但他素來會將鍾念月的意思一一做，而非敷衍了事。
以這問是一定要先問的。
孟公公應了聲，帶了小太監去了。
他最先去的便是惠妃宮中。
“娘娘，娘娘！孟公公來了！”蘭姑姑一路歡欣地跑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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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孟公公主動登，一時也是驚詫不已。
宮人們登時忙作一團，想一會兒不會是陛下要來罷？
他們腦中思緒紛紛，一時又想鍾家姑娘做皇其實也是好的，這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麼？
沒等他們想個明白呢。
那廂孟公公進，且先屏退了宮人們。
時候，惠妃已經有些不大好的預感了。
而等孟公公將話交清楚，惠妃已經面色難堪恨不能砸碎一切手邊能砸的東西。
“我是鍾念月的姨母！皇上這般待我，不怕天下人如何看待鍾念月嗎？”惠妃脫口而出。
“這是自個兒選的事。若要離宮，另擇良婿，陛下會另封誥命，再賜嫁妝金銀與房契地契。”
“我不會選。我是太子的母妃，皇帝的人，豈能再嫁？”
“娘娘也可以不嫁，偏居一隅，過此生富足的生活。”
惠妃冷聲道:“何不去問問莊妃敬妃呢？不過是欺我是她姨母罷了。”
孟公公暗暗搖頭。
做娘娘真有那麼好嗎？奪皇位真有那麼好嗎？
罷，甲之蜜糖乙之□□。
孟公公轉頭便去了莊妃，敬妃那裡。
莊妃自是不應。
若是賴也要賴死在宮中，哪有皇還未入主中宮，便要將她們殺絕的道理。
敬妃聽不語。
半晌道了一聲:“臣妾想一想，煩請公公去回話。”
不多時惠妃聽聞了各宮態度，冷笑一聲道:“敬妃自然心動。她孃家不行，兒子又粗莽衝動，沒有爭位之力，她自然退縮了。不過是有些自之明罷了。”
蘭姑姑此時方才曉發生什麼事了，她恍惚道:“陛下待表姑娘竟是好了這般地步，陛下那樣的人，原也有真心麼……”
惠妃聽不下去，心如針扎，怒喝一聲:“閉嘴！”
她死也不會離開這裡的。
相反，她要鍾念月離開這裡。
她昔年入府，明明年長晉朔帝幾歲，卻禁不住紅了臉。
那時愛慕是確有的。
是晉朔帝誰也不愛，愛他的國家朝政與臣民。
頭她有淡了心思。
直今個兒她才道，晉朔帝不是誰都不愛。
是他愛的那個人，而今方才出現罷了。
惠妃越想越覺得恨。
倒是忘了這些年裡，宮中少有爭寵之事，於妃來，本已是輕鬆之極。她們無需每日揣測帝心，忐忑求寵。她們無需提防誰人下毒推人，害誰流產。晉朔帝也素來不屑於靠壓抬舉宮妃子，來控制朝政局勢。
她自己心思重罷了。若是在先帝宮中，怕還活不今日。
她既要榮華富貴，還要帝王榮寵，要人人都心甘情願做她的踏腳石，還要兒子一步登天。
孟公公回晉朔帝身旁，一一稟報。
晉朔帝道:“莊妃孃家的事還未處置乾淨吧。”
“是。”
他頓了下，又道:“惠妃……且讓她瞧一眼太子大婚罷。”
孟公公心間一顫，道:“是。”
敬妃他卻沒有提。
等時辰再晚些，月上梢頭了。
鍾念月睡得迷迷糊糊間，卻是叫人從被窩裡生生撈了出來。
這樣一番折騰，便是豬也總該要醒了。
鍾念月一睜眼，才感覺頂上帳子一片明黃。
好似……好似是在晉朔帝偏殿的床榻上。
這情景她倒是素來熟悉的，因以前便睡過。
那時候她病得還比較厲害，晉朔帝便陪在一旁的軟榻上。
不對……
鍾念月一激靈，坐了起來。
這裡不是偏殿。
是晉朔帝歇息的主殿。
這不是還未成婚麼？怎麼就……
此時燭火搖曳了下。
晉朔帝緩緩走進來，他勾住腰間的衣帶道:“不是念念的這是的嗎？能念念碰。朕無法，好將念念請進宮來了。”
那叫請嗎？
那叫擄。
鍾念月抬手拽了兩下自己的死結。
再也不嘴上叭叭胡了。
什麼的我的。
英明神武晉朔帝怎麼連我胡話也聽呢！可惡！
困得睡眼朦朧，兩眼水汪汪的鍾念月，艱難地抬手拽住了他的衣帶。
我隱約彷彿似乎覺得又在套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