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河河面,水流平緩,有一隻只水鳥掠過水面。
碼頭上,船隻來往,吆喝之聲不斷。
卻見一位位身著白袍之人飄然過河,腳下並無半點支撐,只是腳尖輕點浪花,便踏浪而來,匆匆而去,顯得格外神異。但來往百姓卻是司空見慣,沒有過多驚訝,只是抬頭看一眼,便埋頭各自忙後去,頂多是隨口感慨一句,閒談一番。
“這水雲觀的仙長們又要去哪裡啊。”
“不知道,應該是北邊的朝廷又要打過來了,仙長們趕著去通報水月仙子吧。”
“這群北老,真是可惡。”
“是啊,我們在龍王庇護下過得好好的,他們偏要來伐山破廟,還要毀壞神像,真是不知好歹。
“唉,希望還能這樣過下去吧。”
正說著,兩人繼續撐著船,鋪下漁網,準備以辛勞換取收穫。
而那幾位白袍之人,跨過河流後直奔金陵而去。
金陵城郊,除那龍王廟外,還有一處風水寶地,四處青山綠水環繞。
這裡本是一處瀑布,卻在十多年前被那位水月仙子佔作道觀。
因其水霧瀰漫,恍若仙境,便名水雲觀。
那幾位白袍之人來到瀑布之外,隔著飛瀉而下的水流,單膝跪地報告道:
“觀主,燕京那邊又派軍隊前來了,正向江陵城進軍,奔波將軍那邊已經率鱗尾營前往阻攔,我等水運觀門人......可還要阻攔?”
瀑布內傳來一個女聲,聲音如冰泉般清冷,卻亦有流水柔和之意:“不必出手,對凡人出手易沾染俗世因果,不易脫身,奔波將軍會處理好的。“
幾人齊齊恭敬迎和道:“是。”
瀑布內,那人正閉目靜坐於青石之上,一身雲水紋長袖裙袍,身材欣長,膚若凝脂。她緩緩睜開眼,眼中似有波光盈盈,水波流轉不定。
“又來了,元教......”
她便是這水雲觀之主,水月仙子,曾經她還叫李盼兒。二十年前,李軒壽命耗盡,因想追隨妻子離去而放棄了成神的機會,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人世。
自此以後,李盼兒再無先前的古靈精怪,待人也冷若冰霜,經常四處閉關修煉,不見蹤影。而十二年前,她於這瀑布之中感悟玄水之道,將《玄水經》突破至第三層,晉升騰雲地仙之境,將瀑布作為洞府,創立了水雲觀。
水雲觀門人,皆是修煉《玄水經》,遵從龍王法旨。與天河水府一脈相承,皆歸於龍王門下,成為了顧青手下又一大勢力,只是此時他還在異界,尚不知情罷了。
在顧青消失的二十餘年裡,天下局勢動盪不安,而顧青手下的勢力也被迫捲入漩渦之中,成為這天下棋盤中的重要一方。
雖身在異界,但發生的一切都頗為熟悉。
十八年前,元教取得了皇帝的信仰,被立為大魏國教。
而元教的應天教主,成了大魏國師。
以燕京為中心,元教藉助朝廷在凡間的力量,廣傳其信仰。
他們甚至四處伐山破廟,只求天下歸於一教。
而顧青的龍王信仰盤踞於天府河沿岸的大魏南部,已經在此處打下頗為深厚的底蘊,恰好與風頭正盛、鋒芒畢露的元教相對上,與他們向南方的擴張相碰撞。
一時間,衝突不可避免,雙方劍拔弩張。
一開始,元教還只是派弟子前往,與顧青手下相碰撞,互有勝負。
但再往後,元教便暗中指使凡人軍隊前往。修煉之人,若非魔道,肆意殺害凡人可是要揹負因果業力的,一旦罪孽過多,那修煉之途便不長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記狠招。
將凡人當作炮灰,而自己只需在幕後操控。
即使傷不到對方,也能將對方噁心得夠嗆。
天河水府那便只能指派水軍前往阻攔,可水軍僅能在水中作戰,而天府河北岸卻遭到了軍隊的掃蕩,許多平民被迫流離失所,而城中龍王廟亦是被摧毀。
三年前,到了危急關頭,還是水月出手,以大水沖垮軍隊。
可如此做來,她自身也沾染不少罪孽,甚至心生魔障,以至於直到現在仍在閉關恢復,但即使是以冰泉冷靜心境,以天材地寶平息心火,她還是處在走火入魔的邊緣,時刻有墜入心魔的危機。
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的眼中,有微不可察的紅色血絲,如一條條血蛇般在其中遊動,只要她的法力運轉,便會肆意蠕動。
那便是走火入魔的預兆。
突然,洞外傳來雜亂的聲音。
李盼兒的童孔勐地一縮。
“觀主不好!”
“是元教門人!我們被跟蹤了!”
“觀主快撤!”
只見數位道人出現在洞外,神態各異。
那些白袍弟子作法,放出一道道流光水刃,向著那些道人襲去。
卻見為首那位道人一揮拂塵,一陣飄渺雲氣瀰漫。
將水刃盡數阻擋,也遮掩了眾人視線。
水雲觀眾人不見人影,只聽到他悠悠長嘆道:“爾等身為人族,為何要投入那披毛帶角之輩坐下,與我天下正宗元教相對抗?當真是明珠暗投啊。”
領頭的水雲觀弟子咬牙道:“我等在龍王庇佑下安居樂業,若無爾等所謂“天下正宗”作亂,掀起戰亂無數,我等又怎會流離失所?
其他弟子紛紛應和道:“你這老牛鼻子,快滾回燕京吧!”
“對!”
“利用凡人的無恥之徒!”
“滾回去吧!”
那道人的聲音有幾分變換:“這麼說......爾等是不願棄暗透明,只願死守你那妖蛟不方了?”唉,那貧道也只能出此下策,為天下除害,為人族親手解決禍患了。”
他在雲霧之中,又是緩緩一揮拂塵。
水月仙子面色劇變,咬牙說道:“水雲觀弟子,快退!”
但已經為時已晚。
那迷霧籠罩四方,讓水雲觀眾人分不清方向。
而隨著拂塵揮出,空氣中漫溢的雲霧,逐漸向他們的口鼻聚攏,接著湧入其體內。
待雲消霧散,那幾位白袍弟子已經栽倒在地上,七竅流血,屍身浮腫彷若淹死。
那道人望著洞中之人,輕笑道:“水月道友,你這弟子修煉不到家啊。明明修的是水,卻被貧道的水淹死,貧道本不想下死手,奈何他們掙扎不斷,自葬生路啊。”
水月面若冰霜,冷笑道:“凌源道人,你以地仙之境,欺壓幾個琴心弟子,倒是好厚的臉皮。若是三年以前,你早已似無葬身之處了。”
那凌源道人譏諷道:“嘖嘖,若是水月道友全盛之時,貧道還真不敢貿然前來,只可惜你自作孽不可活,屠戮凡人,落得如此下場。”
水月咬牙道:“到底是誰在作孽,你們心中沒有數嗎?”
凌源道人一手向上指了指,快意道:“可惜啊,天道論跡不論心。我元教乃天下正宗,名門大派,又為大魏國教,又怎會造如此殺孽呢?當然是爾等真龍餘孽所致。”
水月眉頭輕蹙:“餘孽?”
凌源道人湊進一步,說道:“你不會不知道吧?應天教主夜觀星象,你們的妖蛟主子早消失於這天地之間了,不知是被流放,還是......死了呢?”
水月大怒道:“膽敢汙衊真龍,元教妖道受死!”
但稍動法力,眼中魔意卻愈發濃郁。
那凌源道人說道:“水月道友,你三年前水淹三軍,可是威風得很啊!我都看得瑟瑟發抖,可看看現在,你還能用你那水法嗎?你還能動彈分毫嗎?”
他搖頭嘆息,彷彿頗有惋惜之意:“道友僅用三十餘年便成就地仙,古往今來未曾有之,若是能棄暗投明,入我元教,未必不能問鼎那真仙之位,望道友深思熟慮。”
水月沉靜道:“若無龍王庇護,我早便做了水妖口中之食,那是怎不見你元教出手?我答應過父親,此生必不負真龍摁得。”
凌源道人語氣不善道:“看來道友是要一條道走到黑,負隅頑抗到底了?”
水月冷冷道:“你元教本就是魔教行事,又何有黑白兩道之分?”
話音剛落,一股洶湧的法力靈光襲來。
凌源道人一揮拂塵,喝道:“道友竟如頑冥不靈,那也莫怪貧道手下不留情了!”
這凌源道人亦是地仙修為,修的亦是水。
隨著他法力運轉,洞外瀑布竟化作一道屏障,將水月阻攔其中。
隨後,空氣中瀰漫四溢的水霧竟是凝成無數刀刃,從此面八方刺向水月。
眼看情勢危急,水月不顧走火入魔的危險,運轉殘餘的玄水靈力。
一時間,那萬千水刃停滯不前。
有一條條水龍環繞周身戍衛。
她眉頭緊鎖,額上汗珠不斷,以神識對陣心魔。
死屍,數萬凡人的堆成的屍山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身體浮腫,面色蒼白,一看便是於水中浸沒而死。這,便是水月三年前釋放的大水所造成的後果。
那些浮腫得不成人形的面容彷彿在齊齊看著她。
天空中傳來飄渺的聲音。
“都是你。”
“是你害了他們,你殺害了這些凡人。”
水月,或是李盼兒下意識反駁道:“不,我不想......”
突然,那個聲音一轉,變為了她熟悉的,李軒的聲音。
“盼兒,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從妖災中將你帶出,你卻成了新的妖災,以大水殘害凡人......我和你娘都在看著你,我們很失望......”
天空中浮現出那張慈祥的、滿是皺紋的面龐。
“不,阿爹!不是這樣的!”
李盼兒循著那聲音追上去,不斷解釋道。
“我也是為了保護城中百姓啊!”
“若是我不出手,兵災入城,那城中百姓勢必要遭到屠戮。”
“阿爹,盼兒沒有......”
“沒有......”
她口中不斷辯解著,可再多辯解,在那虛影面前都是如此的蒼白。
那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湖,逐漸變成抽泣。
......
而回到現實之中。
水月的面色變換,時而低語,時而驚叫,時而又哭又笑,宛若瘋魔一般。
而在她的身旁,一條條水龍宛若陷入瘋狂,肆意凌虐著,在這小潭上掀起數米高的巨浪,彷彿要摧毀一切一般,又有無數道水刃紛亂而飛。
凌源道人遠遠地望著她,不由地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不愧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靈水之體,隨手便破了我的水法,走火入魔時的餘波就有如此威勢。若是她全盛之時,我怕是難以離開此處。不過還好,她已經走火入魔,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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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言自語道:“雖未將其收入門下,但教主佈置的任務也算勉強完成了。”
說罷,他腳下浮現一朵白雲,正欲乘雲離開。
卻聽天空之中傳來一聲龍嘯。
他抬起頭來,看清那天上之物,頓時童孔勐縮。
“這......怎麼可能?”
只見一條近百米青龍在天空中盤旋而飛,鱗爪飛揚,那金色的豎童緊盯著他。
一股強大的威壓將凌源壓得運轉不起法力。
他渾身都在劇烈顫抖著,那是深入元神的恐懼。
“不好!”
“怎會如此,不可能啊!”
“我要去報告師門!那妖蛟沒有死!”
凌源咬牙從衣袖中抽出一張靈符,正欲注入法力,遁入地下。
卻見天空中一道碗口粗的雷霆直噼而下。
“轟!”
驚雷乍響,雷聲轟鳴。
地上一片焦黑,碎石飛濺。
而先前那風度翩翩的道人,此時只剩下一段段焦黑得看不出人形的殘軀。
那道人僅有元神尚未被雷電摧毀,慌忙想要逃離肉身,向著元教宗門奔逃。
奈何他元神不夠深厚,光是脫離肉身便用了不少時間。
然而這還不完。
那蛟龍爪上,驟然彈出一條條鉤索。
那些鉤索上,千年厲鬼咆孝不止,攜著無窮的戾氣,彷彿要把這道人的元神吞沒。
尾鉤將道人的元神從殘軀上勾起。
強行拉到蛟龍爪中。
天空之上,蛟龍之靈咆孝不止,顧青金色的豎童盯著那瑟瑟發抖的元神。
堂堂元教長老,滕雲地仙,無論放在何處都是鎮守一方的存在,此刻卻被青蛟提在爪中,毫無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顧青一字一句道:“便是你說,要伐善破廟,將我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