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文清說不出話,她完全沒有準備,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樹立這麼多的敵人。
“其實你裝個傻,就天下大吉了。如果你能夠堅持下去,現在你可以做出人世間最本能的反應。”王雲羽的話音兒裡透著對文清的暗示,但文清卻絲毫不想理會。
“巧言令色,鮮矣仁。我才不想玩這麼庸俗的遊戲。”
出門的時候,外面飄著濛濛細雨,雨絲輕柔而細膩,千絲萬縷。父親去世的那一日的夜裡,漫天的一場大雨,淋得人格外清醒。
從那以後,文清喜歡在雨中漫步,和自己的內心說說話,冰涼雨絲敲打的時候,她總是覺得輕鬆。今天竟迷惘了。
雖然雨不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坐在一家商鋪的臺階上,文清揉揉太陽穴,希望能夠理清頭腦中雜亂無章的思路。自己的身份已經很複雜了,朋友,僕人,擋箭牌。妹妹,可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呢?做這些又在為了什麼?
正想著,一把黃油傘遮在頭上,文清抬頭望去,是一個瘦削的黑色身影,他穿著便服,修身的暗紫色天鵝絨西裝,套著呢子風衣,乾淨爽利。
“局座說你遇到一些麻煩,需要我做什麼嗎?”他蹲下來,很是鄭重的望著文清。。
文清的養父嗜酒,在文清小時候,每次衛先生喝酒的時候,都會用筷子沾一點讓她舔舔,因而文清是有量的,但衛先生一直按照傳統大家閨秀的標準教育她,女孩子隨便端酒杯是不妥當的。所以衛文清從來都是不端酒杯,謊稱自己過敏。
“荷蘭水吧。”
言則鴆啟開一瓶,在一個透明的玻璃杯裡倒了一半,把瓶子放在桌上,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你平時一個人住?”文清好奇的問道。
這周圍的陳設,乾淨整潔,簡直不像一個人的住所。
“白天有人來打掃罷了,我自己可料理不了這麼多傢俱的清潔。”
茶几的一邊是一本西柵出版社出版的《鏡花緣》,文清指著書道:“我能看看嗎?”
言則鴆點點頭:“當然。”
拿過這本書,翻開扉頁,裡面夾著一張紙,上面是一串數字。文清看不懂,便又夾回書裡。
“為什麼一定要看這本書呢?”
他擱下酒杯,指著書道:“因為那串數字。”
文清又拿出那張數字,字跡雖然工整,排列確是雜亂的,像是小學孩子的算數課的抄寫作業。
“這是密碼嗎?”文清一邊對應數字一邊翻著書。
“是的。”
“什麼密碼?”文清隨口一問,他卻沉默了。不同種類的密碼破解的方式也是不同的,有些透過精確計算可以破解,有些只需要對應正確的密碼本。難怪他破解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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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數字很熟悉,是趙文澄發的第三條密電。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裡另有隱情,但文清最是識相的人,他不說,衛文清就不問。
“眼熟吧?”言則鴆搖晃著酒杯,試探道。
文清原想點頭,中途卻猶豫了搖搖頭:“不熟。”
言則鴆審視著她,吃吃的笑:“裝傻……我知道你記性好。”言則鴆臉上泛起淺淺的粉紅,眼神有些迷離。
文清隨口開了句玩笑:“看來你的酒量不是很好嘛!”他說了聲抱歉,要去浴室用涼水洗臉。再差的酒量不至於一杯就醉,更何況這只是一杯雪莉。
他走進浴室的空當兒,文清端起他的酒杯聞了聞,雖沒有異味,單憑直覺,這杯酒有問題。想起王雲羽白日的神情,隱約明白他口中的“人世間最本能的反應”意味著什麼。
“老不正經。”衛文清輕聲暗罵一句,急於要走。
言則鴆開啟浴室的玻璃門,他額前的頭髮因為沾了水,溼溼的粘連成幾縷,他的領口張著,露出瘦削的鎖骨,領帶也扯得松了,文清一時怔住了,心裡慌亂的砰砰直跳,試探的叫了一聲:“師哥?你還好吧?”
他沒有回應,直直的盯著文清,唯一一次見到那樣的眼神,是出現在養父衛先生的玻璃酒罐中,那次衛文清看見的是一條蛇。
文清剛向後退了一步,他猛地衝過來,被他的衝勁嚇了一跳,文清本能的跌倒在沙發上。被他死死按住,緊張的連呼吸的都變成一種負擔。
言則鴆那清秀的面容上,閃爍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獨特魅力,專注,世間萬物與他而言不過是匆匆過客,泰山崩於前而心不動,彷彿一生一世只是為了等待眼前。另外一種就是無辜,他的臉上永遠寫著無辜,那種最能讓女孩心疼的最能激發女孩母性心理的憂傷的無辜。
他的呼吸急促,文清試圖推開他的肩膀,言則鴆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左膝抵在沙發上。文清從小到大都是接受東方傳統的閨秀式教養,何時見過如此輕薄,急於掙脫,盡力一推,他仰在茶几上,文清起身要跑,言則鴆卻十分清晰的叫住了她。
“文清!你站住。”
衛文清站在臺階上,詫異的回過頭,他已整理好領口領帶。
“你?”
“是的,我沒有喝醉。”
此言一出,文清忽然倍感羞辱,轉身便走。他緊忙來追,他突然拽住文清的一隻手,文清重心不穩,差點滑倒在樓梯上,他忙抱住。四目相對之時,文清使勁推他,他撞在牆上急切道:“聽我解釋。”
“卑鄙!離我遠點!”文清指著右面的牆壁:“退後!你就在那兒說。”順勢退後到離他兩米距離的地方。
“卑鄙?捫心自問,對你,我完全符合一個正人君子的標準。文清,我心裡有你,你我同病相憐,我知道你心裡也有我,我心疼你,你又何嘗不是這樣?可,你總是含糊其辭,你心裡的話不對我講,我心裡的話也沒法對你說。”他向前一步,指著樓上道:“那酒,我聞聞就知道有問題。我是故意喝了,我就是想聽你的真心話,今天既然鬧了起來,索性就說個明白。”
文清想要逃走,她不知道這對於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那種性格中的嚴格保密的能力正在離她遠去,即使她十分清晰地意識到這事不應該發生,她感到恐懼,那是對於被愛的恐懼以及無法得到的恐懼,一齊湧上心頭……
“則鴆,作為哥哥,你比我親哥哥還要親,作為朋友,你比任何人都赤誠。你說的沒錯,你我同病相憐,我確實愛你,現在我確不得不選擇後退,愛情和道德之間,我不能犧牲道德。”文清說話時,心跳個不停,手一直在顫抖,聲音也有些哽咽。
“你我同病不同命。天生我衛文清就是四處漂泊的命途,承蒙師哥不棄,一隻偏愛照顧,可我終究是不識抬舉。我雖然羨慕方喻,但我不能選擇那樣的日子。或者說,我終究福薄命淺,富貴之家於我總是轉瞬即逝。”
言則鴆倚在牆上,他的氣質本就哀傷落寞,這一看,更是形單影隻,令人唏噓。縱使今天傷他個體無完膚,也別無選擇。
“師哥,我是心疼你,尊重你,所以我更不能出賣我道德去換取生活。不能把我的情感變成強加給別人的災難,把不負責任的感情於你,我做不到。”
“我,明白了。妹妹。”他把妹妹二字叫的很清晰,也很沮喪。
言則鴆緩緩走過來,像一個真正的哥哥那樣,抱住文清,房間裡寂靜得讓人恐慌。文清聽見他輕輕啜泣的聲音。她知道這眼淚代表什麼,他們之間還沒開始,就已經永遠的結束了。
從言則鴆的別墅出來,天已經擦黑了,陰雲密布,霧靄沉沉。
“別動!”
聽一聲別動,槍筒抵在了背上,文清停住腳步:“報個腕兒吧,閣下?”
說話間,緩緩轉過身來。路燈昏黃,卻還能看清來人的容貌,冬瓜腦袋上掛著兩撇八字眉,眉毛很亂,雜草叢生的感覺。臉上兩條深深的法令紋中是一張蛤蟆嘴。 “少廢話,你就是王雲羽手下姓衛的?”
文清垂下眼簾:“有事兒?”
那人收了槍,笑道:“爽快人,老老實實跟我走一趟,不必等我動手。”男人身材不高,但很敦實,腰間掛著軍刀。
“就不走,你能怎麼著?”
他很無奈:“衛小姐,耍無賴是沒有用的,不跟我走一趟,就要你的命。”
“丟掉槍,敢不敢和我比試比試?”文清向後退了一步,列開架勢。
“你沒有武器,武士從不欺負女人!”男人說。
文清將手伸到腰間,輕輕一扯,從腰帶中拔出一把軟劍,抖抖手,劍軟的如皮鞭一般,嗖嗖的劃破空氣。腰帶軟劍薄的很,平時包在皮帶裡,根本看不出來。
“那我就奉陪到底。”
男人拔出他的刀刃,上面雕刻著菊花標誌。見他揮刀砍來,文清一側身,閃到他背後,手中軟劍一甩,刀刃輕薄,將他頭上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男人大叫一聲,用手去摸,鮮血黏糊的一片。一時恨的慌,雙手緊緊握住刀柄,雙腳一前一後,穩穩站住,大喝一聲,又衝上前來。
文清眼前閃過一陣粼粼波光,男子刀刃已到眼前,便向後一仰,左手一撐,刀口從上方劃過,翻刀向下劈去。文清一縮手,向右前滾翻,站起身持劍相向。
“會武功的中國女人,你的身法不賴,只是不敢進攻,像個躲閃的小丑。”男子伸出舌頭舔舐刀鋒,像嗜血的野獸舔舐自己的牙齒。
文清伸手到髮間,發上插著一支檀木流雲藏劍簪,突然拔出劍簪向男子飛去,男子橫刀一擋,衛文清墊步擰腰,飛起一腳,踢在男子手肘,男子刀刃一脫手,銳利的劍鋒便指在他喉管上。
“閣下,報個萬兒吧。”衛文清端著劍,一腳踢飛掉落地上的日本刀。
“私は山本ハチローと申します,閣下には同じもの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