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再重複一遍！全面清除仁丹之全部廣告，查封所有商家！”王雲羽面色變得鐵青，他撂下電話，終於沉痛的說道：“廣告貼紙就是路標，你們的判斷是對的。”
“那關於除夕夜日軍將轟炸北安城的報告，燕長官怎麼說？”言則鴆急迫的追問道。
王雲羽無奈的搖搖頭：“沒有切實證據，就要調一個飛行大隊來，這不現實。”
“要等證據就晚了！”言則鴆翻著王雲羽桌案上幾張黑白照片道：“這可是路標啊，路標的價值要進了北安城才能顯現出來，這不明擺著是日本人要進入北安城嗎？”
“清除仁丹廣告，是國府下的令，全國多數城市都有這種廣告，這不是你的獨家發現。如果單單是北安城，那我們有理由這樣解釋，但現在是全國如此，懂麼小子？”王雲羽頹然坐下，倚在沙發椅上。
“如果我們能從沈雲帆哪兒拿到證據……”文清站起身，踱到王雲羽的桌邊：“或者越級上報？”
王雲羽搖搖頭：“還是不現實，越級上報，你以為所有人都會和你一樣草木皆兵？上峰不是傻子，眼下中國最缺的就是飛行隊，全國的空戰都在吃虧。若是北安城遭到轟炸而失守，我們沒有飛行隊，失守是必然。若是調了飛行隊來，卻沒有遭到轟炸，這是謊報軍情，貽誤戰機。萬一引起飛行隊原駐地失守，我們成了千古罪人。萬一飛行隊和日本飛行隊遭遇，損失過大，甚至是……”他頓了頓，低聲道：“甚至是全軍覆沒。我們一樣逃不了干係，損了誰的實力，誰能善罷甘休？”
“那就只能問問沈雲帆了。”文清說著就要走：“我去聯絡她。”
“慢著！”王雲羽忙的制止她，並搶在她前面鎖住了辦公室的大門，他推開屏風，露出一個小房間：“你們兩個跟我來。”
跟著王雲羽走進這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言則鴆反手將房門鎖死，並開啟了電燈。
“坐吧，隨便坐。”王雲羽指著幾隻小小的竹椅，他揉揉太陽穴，長長得舒了一口氣：“怎麼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他拉開一張竹椅坐下：“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情報，沈雲帆沒有絲毫透出風來？”
“您懷疑它是錯的？”言則鴆面上帶著質疑，坐在他的對面。
“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沈雲帆暴露了，第二沈雲帆叛變了。”文清一語既出，王雲羽不由得眼前一亮：“說的是。”
“不可能，沈雲帆不可能叛變，這絕對不可能。”言則鴆當即否了文清的說法，他對沈雲帆的信任好不亞於對中國抗戰勝利的信心。
王雲羽點點頭：“我同意，沈雲帆叛變的可能性很小。”
“她如果暴漏了，就有三種可能，第一，她已經死了；第二，她被監禁了；第三，日本人試圖用她傳遞假情報，被她察覺了，她正在破釜沉舟的尋找真正的情報，正在與敵人斡旋。”文清微微頷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上帝與之同在。”
“如果不幸是第三種可能，我們現在大肆清除仁丹廣告，很可能導致她身死，並且催化轟炸北安的可能性計劃。”王雲羽一語中的，但很快就陷入惆悵：“燕齋全的命令下的急如星火，而且指派的督導明天就到軍部了。”
“督導？！”言則鴆和文清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問道。
王雲羽點點頭：“燕齋全的大清除如果單單導致沈雲帆身死，倒還不算什麼，若是提前了日本飛機轟炸北安，那你我等人就再無回天之力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就先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帶著他四處去玩兒，絕口不提大清除的事兒，先扛過三天再說。三天，我就不信三天之內，我和文清找不到一個機會面見沈雲帆。”言則鴆說著向文清瞥了一眼，帶著幾分得意，又有些許欣賞。
“不可能，他周宜林不吃這一套。”王雲羽矢口否決，儼然對周宜林這種軟硬不吃的苦行僧深惡痛絕。
“周……宜林？”文清忽然想起那個幾次企圖開啟窗子和房門的年輕人。王雲羽錄音中，萬分同情自己的年輕人，文清不由得苦笑一陣：“那就讓我來對付他。”
“你？”王雲羽有些驚訝。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這樣誇我。既然燕長官把我說的神乎其神，我總得想辦法證明一下自己。”文清恬然笑道。
周宜林算得上是燕齋全身邊諸多爪牙中最為隱忍的一個了，這是王雲羽的評價。對於這個評價，言則鴆本來是不信的，但當他看到周宜林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信步走進軍部大門的時候，他便信了。
言則鴆皺皺眉，壓低聲音對文清嘟囔道：“果然不同凡響。”在他印象中，所有被委以重任的督導都應該坐著轎車趾高氣昂的享受被人的謙恭。但周宜林的出現，一瞬間將言則鴆預備的奉承恭維全部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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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長官，您好，咱們昨天見過面的。”文清率先伸出手，周宜林上下打量了文清一番，毫不遲疑的伸出手。他側目對言則鴆禮遇般的一笑，淡淡說了聲你好，他的目光如同一根柔軟的毛刺，輕輕刺進皮肉，卻同樣具有穿透力。
“二位，雖是初次見面，但二位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貫耳了。都說王雲羽局長有兩個得力門生，堪稱雙璧，行動力強，辦事效率極高。我也不多加客套，這次來，就是奉了燕長官的命令，來監督仁丹之大清除，並沒有其他任務，所以，二位還是少些客套，我們開門見山為好。”他的笑容漸漸凝在臉上，那是政客管用的假笑：“帶我去大清除之活動地點看看，或是，關押非法商家的監獄看看？”
文清露出些許難色，側目撇了言則鴆一眼，他亦露出同樣的笑容，淡淡的回道：“當然，命令與已經傳達下去了。”
言則鴆引著周宜林向軍部訓練場走去，遠遠可以看見一片碧綠草地上，一支已經披掛整齊，蓄勢待發的隊伍正站在炎炎的烈日之下。
周宜林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轉頭問道：“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言則鴆沒有回答，而是向隊伍一招手。劉火丁便匆匆跑了過來，向三人行了禮：“報告，部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傳我命令，立即出發，執行國府大清除之行動，不得有誤。”言則鴆目不斜視的對著劉火丁發號施令後，滿面笑意的向周宜林點頭致意：“周督導，現在只需要等待結果就可以了。”
周宜林不以為然的向他淺淺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言則鴆一伸手：“局座正在辦公室裡等待周督導對大清除之計劃作出指示，請。”他轉身將周宜林讓進了辦公大樓。
文清再一回頭，劉火丁的行動隊已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開出了訓練場，幾乎沒有給她留下一秒鐘勸阻的時間。想起沈雲帆那被夾在火上燒烤般的處境，文清不由得一陣慌亂，她下意識的忘記了周宜林的存在，向車隊消失的方向跟過去。
忽然一隻極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拖了過來，文清回過神，原來是言則鴆忽然抓住了自己，她試圖掙脫，卻沒有成功。她皺皺眉，向行動隊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意思是她要去勸阻。言則鴆卻恬然一笑，向她堅定的眨了眨眼。
要她放心？文清遲疑得跟著他的腳步走進了陰涼通風的辦公大樓。言則鴆的腳步很堅定，像是做好了一切準備。
“周長官，聽說您跟隨燕長官很久了？”文清也跟上宜林的腳步。
“是。”宜林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個字，而後緊緊閉上了嘴巴，彷彿生怕言多有失的模樣。
“那這麼說，您對燕長官的脾氣秉性也都瞭如指掌咯？”文清撇過頭望著他，他卻始終保持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甚至連目光都不肯斜視一眼。
“是。”他仍舊單說了一個字眼兒。
文清停住腳步，心知這事兒有些難辦，任何人都難以號準一個拒絕講話的人的脈搏。宜林也停住腳步，回頭向她望去，溫然問道：“怎麼了？”
文清抿抿嘴唇，顯得有些尷尬。“您今天好像非常的嚴肅。”文清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回答道：“很抱歉，是我的問題太不合時宜了，我收回。”
他已然忘卻了還站在身邊的言則鴆，微笑著搖搖頭：“不，是我的態度不好，我應該檢討。”他向文清緩緩走來，溫文爾雅的說道：“我已經把昨天住的房間退了，離這兒實在太遠，”他忽然想起身邊還有其他人，便轉頭向言則鴆笑道：“我今日的住宿，是不是歸你們管呢？”
“當然，”文清搶先道：“離軍部一條街外有一家華琴樓，條件非常好，我這就去幫您定個房間。”
“不，”他失聲制止道：“你們不是有宿舍嗎？我就在哪兒住一宿，比較方便。”
言則鴆唇角勾起一抹友善的笑，應了一聲：“我去處理。”
轉身的剎那，言則鴆面上的笑意漸漸變得冰冷，甚至演化成一種猙獰的殺氣，邊走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那是之前自己下達給劉火丁的軍令，他緩緩的將那張紙撕碎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