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鐘，天還沒亮的時候，廣播裡便傳來噝噝啦啦的聲響。沈雲帆將收收音機的音量旋了旋，聲音便清晰起來。
“據悉，今日屏城出現一江洋大盜，擅長飛簷走壁，而今日，四十四團團座白勁雄長官家中遭遇此賊……獲取贓物無數，首要為雞血石珠，羊脂白玉鯉魚躍龍門……白長官對此表示格外痛心疾首，屏城民風淳樸，本不應有這樣肆無忌憚之事。此令，各處無論商賈學府，販夫走卒，凡見到三樣寶物者，舉報有功，包庇同罪……”
衛設心不在焉，他只是專心致志的給自己的配槍上槍油，他對廣播這種恩威並施的懸賞令早已經麻木，漠然嗤笑道：“這個白勁雄倒是很能折騰，也不怕麻煩。”
沈雲帆對廣播中說的：白長官痛心疾首，屏城民風淳樸，本不應有這樣肆無忌憚之事。一句話，嗤之以鼻，不屑的哼了一聲：“我要是他，拿了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丟了也就丟了，他倒好，滿世界宣揚，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也不怕他的那些破事兒被抖摟出來。”
文清從架上取下衣裳，把沈雲帆的雪花膏沾了一點兒均勻撲在眼下，遮住昨日一夜未眠生出的些許鴉青色：“我就知道他會這樣。他若是不滿世界宣揚一番，就不是他白勁雄了。他是個永不吃虧的主兒，不想信世事因果報應，什麼差事得來的錢，只要從他眼皮下過，就斷沒有不伸手討來花的道理。”
文清說著，將一頂黑紗繡珠小禮帽戴在髮間，將黑紗扯扯，略遮住大半容貌。
“行了，已經夠美了，別說是葉傳一，就算是泰山頂上的石頭見了你也保證她骨頭酥了半截兒，再不去，等人家忙起來，就說不上話了。”沈雲帆說著把自己頸上一串兒珍珠項接了下來，在文清肩上比了比，搖搖頭：“可惜啦，不太合適。”
文清開啟小首飾盒子，裡面靜靜臥著一串帝王青項鍊，沈雲帆認得這個，是王雲羽送的。沈雲帆望著文清把項鍊戴在頸上，果然還是這串合適，沈雲帆咬咬牙，把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妹啊，葉傳一雖然已經想我們示好，但到底他是個剛直性子，你還是不要讓他懷疑的好。”衛設頭也每抬的囑咐道。
文清輕輕應了一聲，打開門走了出去。葉傳一所在的警局離衛設的公館並不太遠，半個小時便到了。
清晨的警局門前空空蕩蕩，除了必要的守衛人員，幾乎看不見有人進出，文清緩緩把車子停在警局前，微一招手，一個扛槍的警衛便跑了過來。他認得這輛車，是副市長衛設的專車，能坐這輛車的人，必然和衛設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因此他不敢怠慢，賠笑道：“請問，這位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你們葉局長在嗎？叫他出來，我找他有事兒。”文清輕描淡寫的說著，漫不經心一攤手心，裡面放著十元軍票。十元軍票是個不小的數目，文清這樣的職位，一個月也不過得八十元薪水。
那小警官見了，臉上有些緋紅，他仰起臉，不好意思的笑著，順手把那張十元納進了自己的口袋：“小姐，葉局長出警去了，還沒回來，要不您等他一會兒？”
“胡說，”文清嗔怪道：“你是不是說瞎話呢？”
文清想起早晨還聽見警局的人在廣播中播報著白勁雄的失竊資訊。若不是葉傳一安排的，哪裡有這麼高的辦事效率。
那小警官見文清臉色有些凝重，便也認真起來：“真的，我向您發誓，”他壓低聲音，像一個傾吐秘密的孩子那般，臉上閃爍著洋洋得意的神采：“我實話跟您說，昨晚兒，四十四團的白團長，家裡進了個賊。我們局長昨兒夜裡就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可是……”文清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她嘆了口氣道：“我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呢，早晨聽見你們警局發的廣播，這不是特意來找他商量個對策嘛？”
對策？那小警官撓了撓腦袋，他實在認不得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但從她開著衛設副市長的車來看，她也是非富即貴。上流社會中人的訊息總會比他們這樣順蔓摸瓜來的快些，小警官笑道：“小姐，您到底是誰啊，要不您報個姓名，我打電話，叫人去把葉局長找回來？”
文清莞爾一笑，點點頭：“這樣也好，你去跟他說，就說衛文清找他。”
“衛文清！？”那小警官聽了這個名字不由得周身打了個寒顫。他聽說過這個人，原以為是個青面獠牙，惡聲惡氣的怪女人，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衛文清不禁不可怕，反而很是友好。他默默在口袋裡摸了一把，十元軍票，這個錢夠他在窯子裡喝上一宿的花酒了。
“怎麼？你認識我？”文清淡淡的問道。
“認識認識，聽說過，”小警官愣愣的點著頭，像個被固定住的氣球生生挨了一巴掌一般。他拽了拽槍身上拴著的繩子，咽了口唾沫道：“您等一會兒，我這就給您打電話去。”
“慢著，記住了，別讓別人知道是我來找他。”
文清說完，緩緩搖上了車窗，把雪白的窗簾拉住，那小警官做事倒也是爽利，文清等了不到半個小時，葉傳一的車子便出現在後視鏡的視野裡。
葉傳一抖抖衣袖，往四周望了望，拉開了文清的車門，坐在後座兒上：“聽說你一大早就急著找我，我片刻都沒敢耽擱，跟白勁雄扯了個謊，說局裡又另一宗案子有了眉目，這才抽身來的。”他雙手撐在駕駛室的座椅背兒上，笑道：“小衛長官，您這一大早有什麼吩咐？”
“聽說，白勁雄家裡昨晚兒丟了三樣東西？”文清可不跟他客套，開門見山的低聲問道。
葉傳一先是一愣，轉念想起這個訊息是自己通知廣播人員播出的，他點點頭，揉揉乾澀的眼睛道：“可不是，這三樣東西，個頭兒不大，可是樣樣值錢。要說這個賊也真是高明，和白勁雄是大打出手。”他嘆了口氣道：“可惜呀，昨晚折騰了一宿，愣是沒什麼頭緒。”
“小葉局長，我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你沒頭緒，我這兒倒是有條線索，不知你想不想聽？”
葉傳一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往後座兒上一仰：“不信。”
他長舒了一口氣道：“昨晚白勁雄拿出那個賊留下的小匕首，小飛鏢什麼的給我看。”他現在一提起，還忍不住嘖嘖稱奇，他從未見過那樣精巧的小武器，若是不說是武器，人們甚至會以為那是小孩子玩耍用的玩具。
“為了這個，我還特意和你那位頂頭上司通了電話，我還以為你們做過特務的人，在這方面會有什麼好途徑，看來我是想的太多了。”
文清想起自己掉在白勁雄那裡的兩把飛鏢和一支沒有劍鞘的藏劍簪的簪身。笑道：“怎麼會？在北安城的時候，誰不知道，言則鴆言長官，順蔓摸瓜是一絕。肯定是你沒把那東西描述清楚。”
葉傳一不解文清的話，只是不通道：“不可能，我說的清清楚楚的。”
文清心裡泛起一絲暖意。旁的不說，言則鴆最瞭解自己，單憑那飛簷走壁的名聲說明不了什麼，加之文清用過的藏劍簪， 言則鴆都不用猜便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賊。但他一句話都沒說，這分明是故意替自己遮掩。文清微微一笑，沒有被葉傳一察覺。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別說是言長官，就是你葉局長，這次不也犯了難嗎？”文清扭過身，望著他笑道：“我可是大清早特意跑來給你送線索，你真的不想聽？”
葉傳一坐直身子，笑道：“好吧，那我就聽聽你這個北安城頭一號的女刺客，有什麼高見。”
文清先是搖了搖頭：“我可不是白告訴你，至少得做個公平交易。”
葉傳一轉念一想，左右自己暫時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衛文清是什麼人，她必然有自己的情報網，而且衛文清的情報網鐵定比警察局的探子靠譜的多，左右一合計，覺得可行，便欣然點了頭：“你說，什麼條件？”
“很簡單，”文清明媚的笑容如剛從烏雲裡探出頭的朝日，她輕聲說道：“條件就是，你要封鎖消息，五個小時。”
葉傳一望著文清伸出的五根手指，心裡犯了嘀咕，他不知道文清的葫蘆裡買的什麼藥，他垂下頭，思量不清。葉傳一全部的從業經驗都在告訴他，衛文清有問題，或者她就是那個賊。
葉傳一聽過衛文清的事蹟，傳聞中的衛文清是神乎其神，若說這一點來看，她倒真的有可能是這個賊。
葉傳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狐疑的望著文清，但他卻從這張平靜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可疑的神情，她的表現太過自然，實在不想一個賊該有的反應。但她是衛文清啊，那個十六歲就刺殺北安城的地頭蛇劉昭兮而面不改色的女刺客。
文清見他的臉色不由得吃吃一笑，她故意問道：“我的局長大人，你該不會在懷疑我吧？”
葉傳一被文清當面揭穿，一時還沒從自己頭腦的風暴中走出，被文清的話嚇了一跳。他怔怔的望著文清，掩飾道：“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懷疑你？”
文清淡淡的哼了一聲，一指葉傳一的臉頰笑道：“都寫在你臉上了。”
葉傳一有些尷尬，他見文清風輕雲淡，完全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模樣，便搖搖頭道：“是我太多心了。”他話鋒一轉，問道：“你剛才讓我封鎖消息五個小時，我總得知道為什麼吧？”
“當然，”文清也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屏城外的山上住著一窩土匪，他們已經來了近兩年了，打家劫舍，盜竊偷搶，為什麼屏城政府就容的他一直佔山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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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傳一想起有土匪一事，他若有所思的問道：“你是說，昨晚兒是那個鬼面金剛混進了城？”
文清聽見他說“鬼面金剛”這名號，也是一愣，她愕然：“怎麼你們知道？”
“知道，”葉傳一點點頭，他嘖嘖舌道：“只不過這事兒不歸我們管，要肅清也該是四十四團的人動手，四十四團這兩年一直沒動，鬼面金剛的人也沒鬧什麼太大的動靜，這才放下了。”
“屏城的寶貝都在四十四團白長官家裡了，他鬼面金剛就算再心狠手辣，也分不到什麼殘羹剩飯，現在好了，人家已經把手伸到屏城阡陌裡了，你們還沒有感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