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的又是一槍，方竹生手裡的扇子被打折了半截兒。他順著子彈的來源望去，正是文清，他傲岸的扔掉手裡殘損的摺扇，一拱手道：“喲，這是衛長官不是？”
“方……你叫方什麼來著？”文清傲慢的向他走過去，一伸手把老太太從地上拉了起來。老太太嚇得不輕，全身都在打哆嗦，她顫顫巍巍的被好心人摻在一旁，有茶水攤子的攤主端了一碗茶，給她灌了下去。
“方竹生。”他微微一欠身，極不客氣的施了一個禮：“方家商行的大管家。”
“方竹生，”文清收了槍，站在了他的面前，忽然抬手給了他一記結結實實的耳光。清脆的一聲，不禁方竹生愣了一下，就連周圍圍觀的人都跟著楞了一下。文清諷笑道：“沒想到吧？”
方竹生心裡雖然恨，但到底衛文清是官家人，倒不怕她，也不好惹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啪的一聲，又是一記耳光，方竹生覺得兩邊臉熱辣辣的，他狠狠的剜了文清一眼，只是咧了咧嘴，又忍了。
啪啪啪啪，連著四巴掌又招呼在方竹生的臉上，他的忍耐力終於達到了極限，他的嘴角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眾人都愣了，有點恐懼，但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時間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走。
“沒想到吧？”文清譏笑道。
“你……”方竹生擦擦嘴角的血跡，低聲放了句狠話：“你別以為我怕你，我方家是白長官的人，我們不惹你，你最好也別給臉不要臉，別把方家逼急了，到時候都下不來臺。”
“是嗎？”文清反問道：“你們以為打著白團長的旗號就可以欺壓老百姓了？你以為老百姓沒權沒勢就可以人你們宰割？白團長的名聲都是被你這樣的人給抹黑的，堂堂四十四團，國軍軍人，是用來保家衛國的，不是給你們這幫畜生耀武揚威隨意扯的大旗。”
“我勸你最好收斂點兒，別把牛皮吹破了，我知道你有背景，可我們方家也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你不是吃素的，你這狗腿樣子，我閉著眼睛都知道你吃的是什麼，”文清一偏頭，譏諷道：“怎麼？還不滾？等著領賞嗎？”
方竹生將地上破扇子一腳踢飛，帶著兩個守衛走了。
“姓方的，你聽好了，這是我第二次抓住你行兇，我給你方家留面子，再有第三次，我就親手斃了你。”
方竹生回過頭，恨恨不已的咬著牙齒，目送著文清把老太太帶走了。
老太太住的不遠，三拐兩拐的便到了，她們家不大，一件舊倉房大小的屋子，平房，院子裡養著一隻一隻老公雞和兩隻老母雞，一個留著涎水的孩子蹲在菜地旁，用手摳著一個螞蟻洞。
“恩人裡面坐吧，”老太太把文清迎進了自家的房子，裡面狹窄擁擠，她從鍋裡撐了一碗還溫熱的玉米麵粥，兩塊玉米麵餅子，一碟兒鹹菜，放在文清面前。憨笑著點點頭：“恩人，您先吃著，我去給您摘倆個果子。”
她轉身出了屋子，把那個孩子摳洞的孩子拉了起來，她順著地趟，走進地裡，挑了兩個紅頭帶尖的柿子，又把地裡種的香瓜秧子上的唯一一個瓜摘了下來，在井水裡洗乾淨，方才文清面前：“恩人，給您嚐個鮮兒，家裡地，自己種的，新鮮。”
文清喝了一口粥，發現那個孩子正趴在門口流口水，衛文清把那個香瓜遞給他，他笑吟吟的接了，咬了一口，鼻涕緩緩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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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兒子不在家裡？”文清向房間裡望了望，見家裡好像連個男人都沒有，難怪這個家裡如此清苦。
“兒子給抓去當兵了，三年了，連個信兒都沒有，都說他死了，兒媳婦跟一個賣豬肉的走了，帶走了家裡唯一的金鐲子，老頭子一急之下中了風。家裡也沒錢，治不了他的病，就這麼硬扛著，扛到那天是哪天。”
文清嘆了口氣，這個世上可憐的人多得是，說到底，她還算是幸運的，畢竟沒有生活在最低層，任人宰割，永無翻身的機會。
“所以，你就種了菜？”
老婆子點點頭，苦笑道：“ 幫人縫縫補補的賺了些零的，家裡開了塊地，好歹種些瓜菜，能補貼補貼，”她嘆了口氣：“日子難過啊，難過也得過不是？”
正說著，門口傳來陣陣敲門聲，幾個偵緝處的人找了來。
“衛長官，”一個穿軍裝的士兵走了進來：“衛長官，終於找著您了。”
老婆子一把把孫兒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她怯怯的望著文清，文清笑道：“你不用怕他，這是我的手下。”
“什麼事？”文清走到院子裡問道。
“衛副市長有急事找您，我們已經找了您快兩個小時了。”那個士兵說道。
文清微一點頭，向那個小男孩招了招手：“過來，讓我看看你。”
老婆子推了推男孩，把他推到文清面前。文清用手帕擦了擦他灰撲撲的臉，在他褲子上拍了拍笑道：“以後，你得好好孝順你奶奶，她為了養你可太不容易了。”
男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跑回老太太的身邊，文清轉身向老太太敬了個禮，出了院子。
老婆子望著那個軍人跟著文清走出了院子，緩緩蹲下身，她抱住孫子，忽然覺得他的袴腿兒裡硬邦邦的，順著一掏兜兒，竟是一碟兒紙幣，數了數足有二百塊，軍票。
“阿彌陀佛，真正是活菩薩啊。”老太太望著桌上那只喝了半碗的粥，捂著嘴啜泣起來，她把粥端了下來，湊在孫兒嘴邊：“快喝，沾霑恩人的貴氣。”
文清從老太太的院子裡走出了，車子停在小巷口開不進來。
“找我什麼事？”文清問道。
“衛副市長沒有說，他只是說是急事，”士兵拉開車門，把文清請了進去：“言處長把我們都派了出來，找了您兩個鐘頭。”
……
站在衛設的辦公室裡，他的臉色很是難看，他默默把手被在身後，直到所有人都退出辦公室，他才轉過身。
看門見山的問道：“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啊？”文清一怔，她微微頷首敷衍道：“剛才……剛才在桑華街救了一個老太太。”
“救一個老太太？是麼？”衛設坐在椅子上說道：“我怎麼聽說你逞英雄去了？”
文清微一過腦子，便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必然是方才胡立德對他說了什麼。便笑道：“是胡長官說的？”
衛設陰著臉，沒有直接回答她，文清見他這態度，也不用他再解釋，心裡已經明白了。
“誤會誤會，我看見方家人毆打那個窮老太太，我是國軍軍人，總不能袖手旁觀吧？”文清笑道。
“你……”衛設嘆了口氣，對文清他也是無可奈何，性情如此，你也不能說她錯了。
“胡長官說我壞話啦？”文清拖了一把椅子坐在衛設辦公桌的對面。
“算了……”衛設搖搖頭：“本來是胡長官要找幾個功夫好，人又穩重的去給陳參議員坐衛兵，本來我推薦了你，可是你……”衛設無奈道：“算了算了，關鍵時候掉鏈子，胡長官看中了言則鴆。”
“哦。”文清應了一聲，沒有任何態度，在她心裡，言則鴆的前途和自己的前途都是一樣的，誰好誰壞都沒什麼關係。
“哦？”衛設被她這樣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他尷尬的笑了兩聲，搖搖頭。忽然他收斂了情緒，問道：“你剛才說，你和誰衝撞起來了？”
“方大小姐，”文清隨口一答：“怎麼了？”話一出口，自己也驚著了，文清抬眼望見的果然是衛設狐疑的神情。她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是誤會，誤會，都解釋清了。”
衛設絲毫沒有理會文清的改口，他的懷疑已然在腦袋裡定了型：“這個姓言的可真夠有手段的，他家裡人早不鬧，晚不鬧，偏偏在這個時候鬧。是了，他一眼就認出胡長官，呵呵，野心不小啊。”
文清驚愕的望著他，搖搖他的手臂道：“哥哥，您別亂懷疑了好不好？他言則鴆根本不認得胡長官，是我偷偷用暗語告訴他的。”
衛設望著文清，眼中趨於無神道：“那就更對了，利用了你在胡長官面前大出風頭，然後有讓家裡人當街作難，這連環計果然高妙！”
文清啼笑皆非的望著他：“哥哥，你怎麼把他想得這麼壞啊？我們認識兩年多了，他言則鴆是個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再說我也沒想去給什麼陳參議員做衛兵。”
“你傻不傻？”衛設站起身，站在窗邊：“陳參議員是省長大人最親信的人，這次任務本就是一件不出力還得好的好差事，你白白讓給誰我都不在乎，偏偏是這個言則鴆。他跟我們不是一條心，你把接近長官的機會讓給他，就等於給你自己挖了個坑。”
不是一條心？！文清無法解釋。
衛設的心裡厭惡言則鴆，不論說什麼怕也是沒有用的，幸而言則鴆不是個愛惹事的傢伙，若換做自己是言則鴆，恐怕早就被衛設殺了一千次，一萬次了。
文清嘆了一口氣，她按住身上那張言則鴆給的十萬美金的支票。心裡陷入無限糾結，她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
若是把父親先悄悄換了回來，再告訴哥哥，這錢是言則鴆出的，或許衛設還能對言則鴆又一絲好感。眼下這情形，多說一句，恐怕都是無益的，
“哥，我今天去的是桑華街，我看那條街的變化挺大的，不過咱們家還在那裡呢，要不咱們把那個房子收拾收拾？”文清試探著問道。
衛設一聽這話，心裡的氣便壓了下去，他回過頭，望著文清，嘆惋道：“你還是放不下？”
“從來就沒放下過。”
衛設扶著文清的肩頭，懇切到：“妹啊，你放心，父親的仇，我一定會報。誰害死的父親，我叫誰來償命。”
“或許，父親根本就沒有死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