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同學說的非常好，態度，其實政府從來就不缺少態度，只是政府裡人民的距離太遠，從而讓態度變得不再明顯。”衛設仰起臉，正視著場上的每一章血氣方剛的面孔，他堅定的說道：“不必等法院宣判，我現在就以我本人的名義，以及我的職位做出保證，劉三老人的賠償金，我衛設，當場付清，之後再有其他同樣境遇者，都按照具體資料賠償，不少一個銅子兒。”
他轉身一指徐廣立：“立刻組成調查委員會，嚴格統計實業救國活動中，商人的具體損失，並以政府名義，作出賠償！”
衛設的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場上的學生們也紛紛站起身來，向他鼓掌致敬。徐文應站在學生中間，他欣慰的望著衛設和文清兄妹，微微的點點頭。徐文應一轉頭，望見自己的兒子，站在學生當中，他皺皺眉，沒有作聲。徐文應冷不丁的一瞥，發現徐廣立正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他悄悄推推身邊的學生，趁著學生們退場的功夫撤了出去。
法官怔怔的坐在衛設的身後，這大概是他人生中做過的最荒唐的一次審判，他心裡也明白，這不過是市長做的一場戲，本就是做給學生看的。他從口袋裡取出一玻璃瓶風油精，在自己的太陽穴和耳後根兒塗了塗。最後，衛設一揮手，他們便站起身，緩緩從後臺撤了出去。
空曠的大廳裡除了坐在原告和被告席位的幾個人外，便只剩下葉傳一和白御城還坐在觀眾席上。
啪啪啪啪啪……
眾人回過頭，凝視這發出這戲謔掌聲的人，白御城緩緩站起身，傲然從席位上走下來：“各位，真是一場為國為民的好戲啊！？”他轉過身，瞥了文清一眼，冷笑道：“你也不過如此嘛，色厲內荏的樣子貨。”
“你說什麼！？”衛設一怒，登時揪住白御城的西裝襯衫領子，白御城的身材比衛設矮小一些，加之衛設的手勁兒不小，使得白御城像一隻被一提起來的小雞兒。領口緊緊勒住他的脖子，白御城不得不微微踮起腳來撐住。
文清按下衛設的手：“別這樣，您是副市長，這樣有失身份。”
衛設望了文清一眼，他將白御城往後推了一步，順勢送來手：“文清是我的妹妹，這樣的話，你再敢說一次，你試試？！”
白御城被在眾人面前打了臉，頓感跌了面子，他傲慢的正正領口，把領帶重新推緊，伸出手指點了點眾人，憤然離去。
衛設扯一扯衣襟，他回過頭來，一指徐廣立和孟元安道：“這件事你們去做，立刻就去，要是再出什麼岔子，我也顧不得兩位叔叔的面子了。”
徐廣立和孟元安頷首應了一聲，敬了個禮，便整理好他們的材料，便離去了。
衛設緩緩踱到還坐在席位上的小攤兒老闆身邊，雙手撐在桌子上，凝視著他的眼睛，許久，才開口問道：“你是誰？”
葉傳一一見這情形，身子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他向文清張望了一眼，文清也垂下眼瞼。
衛設笑著搖搖頭，向葉傳一一招手，待葉傳一站到自己的身邊以後，他才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們倆哪兒來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搗鬼？”
葉傳一見文清抿抿嘴沒有說話，他搶先說道：“衛副市長，這都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老三爺的安全，不得已，才找了一個人來代替。”
衛設噗嗤一笑，他的右手輕輕在葉傳一的肩頭拍了兩下，他頷首笑道：“傳一啊傳一，你還真講義氣，是條漢子，就衝這個，我衛設佩服你，”他說著正色道：“你放心，你好好幹，將來我不會虧待你。”
葉傳一道了聲謝，瞥了文清一眼，文清舉起手笑道：“我承認，我之前在電話裡撒了謊，但這不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麼？”
衛設性格保守，萬一證人換了的事兒被傳出去，就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樣的事兒，他絕不會幹。衛設唇邊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文清的意思，妹妹只不過是早知道了他的心思，因而才瞞天過海。
“行，是能辦大事的人，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衛設說著瞥了小攤兒老闆一眼，低聲對文清說道：“這人靠譜兒嗎？我怎麼瞧著有點兒懸？如你所說，白御城可是兩個人都認得，就不怕白御城出去胡言亂語？要是我們今兒這出戲被翻出了話本兒？那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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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傳一搖搖頭，他望著小攤兒老闆低聲回答道：“老三爺對這小攤兒老闆有恩，他說什麼也不會出賣我們，而且我已經安排好了，等一會兒出去，就送他全家離開屏城，絕不給白御城留把柄。”
“留下也不怕，說到底，這個白御城還不敢和他爹翻臉不是？”文清狡黠的望著衛設和葉傳一，笑的洋洋得意。
葉傳一不解，但他知道，不明白的話也不易隨便打聽，因而他也不加多問，向小攤兒主勾勾手指：“來吧小子，我送你。”
小攤兒老闆站起身，緩緩走到文清面前，畢恭畢敬的點點頭說道：“市長大人，衛長官，我聽明白了，你們兩個都是好人，你們倆這麼做是為了老百姓好，就是那些貪官太厲害，你們兩個人是雙拳難敵四手，但我還是替三爺謝謝你們，要是他能看見今天，也會瞑目的。”說著他向後退了兩步，深深的鞠了一躬。
葉傳一亦是感喟，他扁扁嘴，抬眼望了衛設，見他眼裡滿是惆悵，文清亦是如此。葉傳一心下里一片哀慼，小攤兒老闆說的好雙拳難敵四手，謀私利的人太多了，他們這樣，究竟能支撐多久？
他不知道。
氣氛有些沉重，葉傳一忙擠出點暢然的笑容，雙手扶著小攤兒老闆的肩頭，把他往外推：“行了，老兄，別煽情了，咱們該走了。”
衛設一直望著葉傳一的背影，他深深嘆了口氣，咬牙切齒的嘟囔道：“白勁雄，老子遲早扒了你的皮。”
走出法庭，學會和工人代表們還沒有走，都圍繞在廣場的一處高臺旁，一個穿學生裝的年輕學子正在發言，朝氣蓬勃的樣子甚是惹人羨慕。
衛設停住腳步，也擠進人群裡。他在德國學習的時候，就曾經見過工人罷工的抗議活動，看過學生們反抗示威的遊行。他也曾是學生中的一員，那是的他還不必在意交織的密集如網的人際關係，只需要辯論出真理，並為真理而發聲。他望著臺上那個學子，許久，竟然溼潤了眼眶。
不知過了多久，站在臺上發言的學生才看見衛設，目光交匯在一起，學生愣住了，他停止了發言吃驚的問道：“衛副市長？”
他這一愣，站在臺下的學生們也紛紛把目光投向人群中的衛設。這個學生反映很快，他立刻嚷道：“同學們，衛副市長來了，下面，請衛副市長上臺給同學們講話！”
那個男學生說完，便率先鼓起掌來，學生們便也跟著鼓起掌，他們擁擠著把衛設推到人群前來，衛設做了個手勢試圖讓學生們安靜下來，他緩緩走上臺，望著臺下那一張張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年輕臉孔，他深深鞠了個躬。
“同學們，要說的，剛才我在法庭上已經說完了。其實沒什麼好辯解的，屏城政府，就是屏城的心臟，是屏城的根基，屏城出現的任何事情，事無大小輕重緩急，都是政府工作不利造成的，我代表屏城政府，向老百姓致以最純粹的歉意。”
文清遠遠的望著衛設，心裡很是沉重，她看見了衛設肩上那無形的擔子，和他背上那些被稱作權利的大山。
“同學們，我衛設敬佩你們敢於反抗的勇氣，因為曾經我也是個學生，我也參加過遊行。我曾親眼目睹德國警察是如何鎮壓上街抗議的群眾的。非常慘烈，我曾親眼見過一個學生，他就在我的眼前倒下，他的頭被警察用警棍狠狠敲打。因此，同學們，我並不是說遊行不對，而是希望你們學會保護自己。我知道你們是學生中的佼佼者，還是一群有志青年，因此你們更要學會保護自己的方法，因為只有活著，才能為這個世界作出貢獻，只有活著，才能改變這個世界，改變一切不公平，並且為這個世界帶來新生……”
衛設的話還沒說完，但學生們早已經熱淚盈眶，他們每一個人眼眶都泛著鮮紅的血絲，拍紅了手掌。
“呃…呃……啊！呃……”
衛設還在講著，文清的身後傳來一陣老人的怪叫聲，文清回過頭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張面孔，生的醜陋無比，臉上的皮膚像是被火燒焦後結痂，坑坑窪窪，紅白相間。他佝僂著身子，揮舞著並沒有手掌的手臂，在身後怪叫。他像是極為欣喜，跳著腳兒歡呼。
這張臉，文清曾見過，這是在父親墓地前，見過的那個人，當時他就這般詭異的站在文清和衛設附近，那一次他悄無聲息的望著兄妹倆，若非是文清發現了他，他大概都不想站在文清面前。
這一次，他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的站在文清的面前。他的樣子很是歡喜，就像一位久別重逢的故友在款款熱情的和朋友敘舊。
文清下意識的往前湊了幾步，想看清他的臉，但他卻畏懼的向後躲藏了幾步。
“你認識我？還是認識他？”文清望著那個醜八怪，指了指臺上還在講話的衛設。
那個人抬起頭向衛設張望片刻，露出欣慰無比的笑意，半晌他見文清一直盯著他亂髮下那隱隱約約可見五官的臉，他忙揉亂了頭髮，遮住臉，往後撤了幾步，搖搖頭。
“你一定認識我們，你是誰？”文清試探著往前又走了幾步，老人嘴裡咿咿呀呀的說不清楚，他往後撤著腳步，冷不防，撞在身後一個包子攤兒旁。
他回過頭，包子攤兒的小夥子正揉著一團白麵，一籠屜豬肉白菜餡兒的包子剛剛出爐，冒著滾滾的白煙兒。
小夥子猛然被撞了一下，下意識的抬起頭，卻望見這樣一張醜陋的臉，他有些驚慌，畢竟，這樣一張臉 突兀的出現在眼前，換誰都會膽顫。他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眼，破衣爛衫的像個叫鬍子，便揮揮手，滿面惱火的呵斥道：“走走走，滾一邊兒去，別耽誤我的生意。”
包子似乎勾起了老人心中的一樁事兒，他趁小夥子不注意猛然將兩個包子扒拉到地上，顧不得滾燙的包子皮，兩根沒有手掌的手臂如同*，夾起地上的包子徑直塞進自己的懷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