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目光中既同情又好笑：
“那請恕我當真沒什麼可說。”
吳勇被說的越發羞愧難堪，低下頭支支吾吾，再說不出一句。眼見著一身形魁梧的大漢被司徒逸辰說的露了怯，楚越宸亦覺得這畫面尤為好笑。可卻礙於自己的身份，輕嗽幾聲，佯裝怪責道：
“既解釋清了便好，何必這樣口不饒人。”
“是，微臣知罪。”司徒逸辰忙拱手拜了拜，顯得自己謙恭受教一般。在彎下身子的一剎那，又悄然往慕子染所坐的方向眨了眨眼，讓她安心。
慕子染如今才覺得緊壓在胸口巨石鬆動了些許，至少能讓自己得以喘息。她長舒了口氣，雖然這個關鍵疑點還不足以讓蒙氏立刻沉冤得雪，可也能保住她的平安，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而且最讓她欣慰的事楚越宸還肯聽，便表示他沒有非要置絳雪軒於死地，他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此事決定一切的關鍵。
眼前彷彿重新燃起希望，慕子染眼中噙著淚光，動容又祈求的望向正座之上的楚越宸，盡在不言之中。
這目光自然落到了楚越宸的眼中，他原本最為惱怒的便是慕子染讓他不悅的態度，如今見她這幅模樣，自己的威嚴驕傲得到滿足後，便也不打算處處針對。
“既存疑點，朕也不會冤枉無辜。立即吩咐大理寺讓他們暗中探查此事，至於押下的兩名嫌犯……”楚越宸頓了頓，抬起下巴冷冷道：“事情為查明前准許她們禁足西院，不得外出。”
“嬪妾拜謝皇上。”
慕子染大喜過望，這樣的旨意已經與釋放她們無疑。雖說只是換了個地方關著，但西院也比大理石的牢獄好了不知道多少。
一道‘禁足’的命令讓西院與外界隔絕，何嘗又不是一種保護，讓想要再度加害的歹人無從下手。
皇上到底還是顧念著舊情，慕子染眼眶泛紅，幾欲喜極而泣。
可就在吳勇垂頭喪氣的準備再返大理寺時，卻聽門外小周子一聲通傳，而後一身著官服面色慘白的人慌忙快步進了殿內，跪地行禮道：
“卑職大理寺卿李林英叩見皇上！”
“免禮。”楚越宸似乎對他的到來也感到不解，凝重起面色，問詢道：“李卿家匆忙前來，可是大理寺那邊出了什麼事？”
“卑職有罪……卑職有負皇上信賴……”李林英長跪不起，顫抖著聲音。斟酌膽怯了半晌，終是一咬牙，視死如歸般稟報道：
“晨起押送來的兩名犯婦人，已在獄中，在獄中……畏罪自盡了！”
“什麼？”楚越宸大驚，旋即擔憂的看嚮慕子染的方向。果如他所料，原先還湧起希望與喜色的面容，現下已凝固成冰雪一般。本該燦若星辰的眸子，黯淡成了死水無波，再無半點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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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不可能。”她騰地站起，空洞的眼神瞪著李林英，不住的搖頭喃喃自語，一雙秀眉時蹙時展，驚異的環顧著在場每一個人。
“皇上才下旨釋放我娘了啊，李公公，你說呢？皇上可是才下了旨。”慕子染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揪住李德全，十指深深的陷入肉裡，疼的李德全倒吸冷氣卻還要安撫道：
“逝者已矣，還請小主節哀。”
“小主！皇上還在此處。”司徒逸辰心中雖憤恨著到底晚了一步，可看到慕子染如今的狀況，還是上前低聲提醒道，殿前失儀若追究起來，還是可大可小。
低垂下頭顱，任由烏髮傾瀉，能望見那纖柔的肩膀輕微顫慄。
慕子染的手緩緩鬆開李德全，頹然落下，激動地情緒也像是愈漸安定下一般。楚越宸才松了口氣，卻見下一刻慕子染便推開司徒逸辰不顧一切的向外衝去。
“慕子染”楚越宸豎起眉毛厲聲叫道，可到底還是沒有制止住她，眼睜睜看其跑出了門外。
“還不給朕去追，身懷有孕還這麼胡鬧，倘若惠婕妤與龍胎有恙，你們統統論罪！”又是擔心又是惱怒，楚越宸當即對殿內的人吩咐道。
“是，臣等遵命。”司徒逸辰與吳勇等人齊聲應道，而後便快步往殿外追去。
楚越宸胸腔劇烈起伏，背手徘徊，他又是擔憂，又是惱怒，幾種感情交雜在一起後，便是難以抑制的煩躁。
一聲脆響，李德全眼見著擺著茶水的桌案裂成兩半，他渾濁的眼瞳霎時縮緊，吞了口口水，只求上天庇佑惠婕妤，更庇佑他這把老骨肉，能順利度過此劫。
院內，汀蘭還怔在原地，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這突然的變故。蕭衡凝眉望著遠處，轉身一把拽過司徒逸辰，急聲道：
“出了什麼事？”
“兩位慕夫人於獄中畏罪自殺，小主一時受不了刺激才會這樣。雁尋你快去追吧，小主說不定能聽得進去你是說話。”
蕭衡初聽聞時，便覺心中被刺得生疼。
“畏罪自殺？”
他無法想象蒙氏清早時還做一個為慈愛寬和的長輩在與自己交談，讓自己感受到了久違的‘母親’的感覺。
但如今在聽到時，便已是陰陽兩隔。
自己尚且難以接受，莫說好不容易體會到親情滋味苦盡甘來的慕子染了。想到這裡，蕭衡再不去管司徒逸辰，提氣點地，飛身往慕子染跑出的方向追去。
紅牆下，漫長而望不見終點的甬道上，鋪滿著一夜寒風席捲下的落葉。宮人還未來得及悉數掃靜，是以那失去生機枯黃的葉子，便只得躺在地上，任人踩踏碾過。
一路的狂奔，耳畔是枯葉破碎的聲音，慕子染淚水橫流滿面，她顧不得擦拭，也不能稍停片刻。
這條路正是蒙氏被押送出宮的路，她甚至可以聽到看到，蒙氏臨別的無望而又回首不得的悲慼模樣。
慕子染急促的呼吸著，依舊覺得如窒息一般。身體像不受自己控制，每行一步腿都是酥麻無力，眼前的事物被淚水模糊成一片，分辨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