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茗悠笑著接過，只道：“那我便祝願莊姐姐早日夢熊有兆，屆時便知靈不靈了。”
趙清商霎時間羞紅了臉，輕哼一聲背過身在紅葉上專注的寫下幾字，頗為虔誠。慕子染本想偷看她所寫為何，不料卻被趙清商死死擋住，只望見她眼底似水般的柔情。討了個沒趣只悻悻來到顧茗悠身邊，瞥見葉上書著：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看來茗悠一心期盼長得帝王寵幸了，慕子染笑而不語，立在岸邊，望著回清倒影，心下一動提筆寫下幾字。
三人一道投入水中，望著葉片在素湍綠潭中迴旋起伏，順流而下，慕子染竟真的懷著幾分期盼。
“卻不知這紅葉會流往何處。”顧茗悠眼中光彩熠熠，託著下巴望著自己漸漸沒了蹤影的紅葉，問道。
“許是通向宮外的吧。”慕子染淡淡一笑。
“這些落葉倒比我們自己得多，順流而下，不必困在這黃金籠中。”這會反而輪到趙清商黯然神傷，見她望著水面出神，慕子染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
慕子染走了幾步，突然腳下傳來被硬物硌到的痛感。
輕呼一聲後，帶著疑惑俯身查探。撥開層層疊疊厚鋪的紅楓葉，果真尋到塊扳指形狀的物件，只是蒙了灰塵，遮蓋了原本的顏色。
慕子染轉身在溪水中盪滌乾淨，竟是一枚墨玉扳指，她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來。
玉質如水般淨透，觸手溫潤。卻不是純白，其中間或著輕描淡寫的黑，讓人不由想到剛滴入水中的松煙烏墨，一絲一縷，緩緩地浸透玉的骨髓。
扳指內篆著“雲”字。
正在納罕如此僻靜之地竟會有這般名貴的墨玉扳指，也對“雲”的身份好奇不已。這時卻傳來趙清商的問詢聲。慕子染隨意應了句，將扳指收入袖中，忙不迭的跟上前去。
臨走時再度回望潺潺流水，竟生出些別樣的滋味。
這條溪水確實通向宮外，至城郊十里青楓浦之地。因其水清樹榮，山高草盛，古往今來皆為文人騷客賞景作詩之盛地。
水中每至深秋總會漂下大片的紅楓，故而河邊建有古亭，名作：愛晚亭。
取“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詩意。亭坐西向東，三面環山，內金柱圓木丹漆，亭頂重簷四披，攢尖寶頂，四翼角邊遠伸高翹，覆以綠色琉璃筒瓦，觀之古樸典雅。
亭中二人，亭外一人，享曲水流觴之興。
蕭衡斜倚在欄杆之上，手肘懶懶搭在膝蓋，向遠處眺望，墨髮隨意披下，薄而淡的嘴唇抿成一個似笑未笑的弧度，那雙眸子卻被河水還要冷冽清透。
“皇上任命九門提督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也不見你有幾分喜色。”亭外身著紫袍的正是督察員御史家的大公子，司徒逸辰。噙著不拘的微笑的唇上，一雙惑人的桃花眼。
蕭衡仰頭飲酒，默然不語。坐在他身旁的副將任修冷哼一聲：“還不都是個從一品，有何差別。”
“天壤之別。”司徒逸辰將摺扇往手上‘啪’的一合，笑道，“五營統領駐守京中，此番皇上還分了阮家門生的一半兵權給雁尋，這還不是無上殊榮？”
蕭衡瞥了他一眼。
“司徒御史向來和阮相同氣連枝，這話叫他聽去，還不打斷你的腿。”
“不怕，到那時我躲你養傷便好。”司徒逸辰毫不在意，打趣道。望著遠處重巖疊嶂，他以扇敲手，問道，“此處離香積寺這般近，為何不上去找明空討些茶來吃？”
任修橫了他一眼：“你若敢在他那裡放肆，看將軍不提著衣服丟你下山。”
司徒逸辰嘴巴一癟，哀怨的看向蕭衡：“雁尋你何時才能對待我等像明空那般好呢。”
蕭衡並未搭理他，起身後只覺酒氣上腦有些飄飄然，索性行至河畔以冰溪濯面。一抬頭，遠遠望見上流飄下無數紅楓，其中竟還有幾片上依稀寫有字跡，他納罕不已，隨手撈起一片。只驚異這墨是極好的，遇水半點不散。
“得了什麼好東西，也不給我們瞧瞧。”司徒逸辰一把搶走。
“司徒逸辰！”蕭衡皺著眉呵道。
司徒逸辰快步逃到任修身後，拿起紅葉細細品讀，復抬眼望向滿臉不悅的蕭衡，忍不住嗤笑一聲，眼中泛起戲謔的光芒，咂舌到：
“阿修，你說我們的蕭大將軍最缺什麼？”
任修只衷愛於杯中之物，聚樽獨酌著，劍眉高挑，敷衍道：“缺？將軍要風得風，只是常年被你纏著，缺個清淨。”
“非也！”司徒逸辰那摺扇重重的敲了下任修的腦袋，朗聲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雁尋只缺位美嬌娘，你我也缺位好嫂嫂才是。”
一陣風掠過，眨眼間司徒逸辰手中的紅葉再度回到蕭衡手中，他仰頭將美酒傾倒口中，望向葉上秀氣的簪花小楷，默唸道：
“欲問簫音向紫煙，也曾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鶼鰈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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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斟酌，唇角竟泛起一絲笑意。
好一個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鶼鰈不羨仙。
“如何？不知對岸那位紅葉佳人，是否合你心意？”司徒逸辰挑挑眉頭，抬起胳膊撐在蕭然肩頭調侃。蕭然不著痕跡的閃身，讓司徒逸辰一個趔趄差點跌倒，他起身理理衣衫，埋怨道，“不解溫柔，本還想告知你這溪水源於何處，罷了罷了。”
蕭衡眼眶一跳，脫口道：“何處？”
“不知！”司徒逸辰大搖大擺的坐到石墩上，揚著下巴哼起小曲，眯眼憋笑的享用美酒佳餚。
蕭衡長眉一挑，淡淡道：“任修。”
任修會意，電光火石間便奪了司徒逸辰手中正要扇搖的摺扇，作勢要往水中丟去。司徒逸辰大驚拍桌而起，緊張道：“這可是前朝宮中的檀香百骨扇，你仔細別碰壞了。”
“什麼白骨骷髏，任修只聽將軍的命令。”說著他便要鬆手。
“我說還不成！”
蕭衡頷首，任修將摺扇扔回司徒逸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