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衣料如今還用不上,與賞下來的珍寶首飾一起,都需清點入庫。以及送往別宮的禮物,慕子染特意吩咐下來晴妃的慶安宮,德妃的景陽宮,莊婉儀的聆音閣,都要精心挑選,揀最好的送去。
蒙氏閒著也無事,對汀蘭這個低調穩重的宮女又如後輩般疼愛,便主動溫和笑著上前幫忙,儘管自降了身份做這奴婢功夫,她也毫不在意掀起,時不時替汀蘭理理垂落下的鬢髮,格外柔婉可親。
儘管二人並無交談,可汀蘭只覺心頭湧起一股暖流,自小被送入宮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情,即使這溫情追根究底,也並不屬於她。
“汀蘭姐姐。”福安邊高聲喚著一邊往過跑,朝著蒙氏行禮後,神色略有些焦急,卻又不知該不該說。
汀蘭瞧著蒙氏尷尬的目光,沉聲道:
“我知你恐夫人擔憂才多有顧慮,可遲遲不說,不更讓為母的擔心掛念嗎。”
福安這才知道自己提防錯了人,兩位慕夫人不可一概而論。他歉疚的笑了笑,躬身道:“倒無甚大事,只今日送安胎藥那小太監不是白太醫身旁的小林子,我瞧著古怪,特來向汀蘭你說一聲。”
蒙氏一聽與慕子染吃下肚子的東西有關,當即提起了警惕,焦急道:“湯藥之事絕半點不能馬虎,出了岔子可是了不得的。”
汀蘭也嗅到了其中的不尋常,先安慰蒙氏道:
“夫人莫急,奴婢這就進去瞧著。”
對轉頭對福安問道:
“小主可飲下了?”
福安搖了搖頭,“小主不喜喝太燙口的,都是要放溫一些,現在恐怕還不曾。”
“恐怕,就是也不能確定了。”聽完這話汀蘭卻還是神色惶急著吩咐福安道:“去攔住那小太監,帶他過來,就說小主有事要問。”
說罷快步往屋內趕去,行步如飛,不敢有片刻遲緩。推門而入,在見到那裝著藥的盒子還原封不動的擺在桌上時,汀蘭總算將高懸起的心沉下,竟有種劫後餘生之感,抹了抹額頭,長舒一口氣。
此時徐氏正立在慕子染身後,滿臉關切的替她梳理髮髻,又在妝奩內的各色珠釵步搖裡來回比對,勢要選出個最好的才行。
“母親何必緊張,今日的宴會因太后之故也不再進行,打扮的如此隆重,就更無必要了。”
慕子染頗有些無奈的瞧著銅鏡中的自己被當做個人偶一般裝扮,晃了晃沉甸甸的髮髻,蹙著眉一件件卸下,轉頭對徐氏說道。
“小主你不出去,難保皇上不會親自前來。孕中本應多有照拂,恰又逢重陽佳節,皇上不來絳雪軒又能去何處?”
徐氏將被拿下的幾根髮簪又簪了上去,滿意的瞧著鏡中姿容華貴的慕子染,點了點頭。
慕子染拗不過她,便也不再多費唇舌。她這時才望見站在門邊的汀蘭,出聲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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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個晌午,暫且歇歇吧,那桌上有才取來的重陽糕與菊餅,我無甚胃口,你們且拿去分了。”
“小主,那藥……”汀蘭盯著那藥盒,正欲思索如何開口,不料此時大夫人卻徑直走來取過後端道慕子染面前,催促道:
“藥哪裡能放涼了喝,都是要當娘的了,還這般小孩心性。”
汀蘭一驚,慌忙抬手阻攔,脫口:“小主這藥喝不得!”
這一聲極大,讓慕子染與徐氏都愣在當場。慕子染接過藥的手頓住,望著那烏黑苦澀的藥湯,蹙眉問道:“這藥可是有什麼不妥當的。”
汀蘭正欲開口,卻聽門外傳來些動靜,正是福安帶著那小太監前來。
可如她所想的不同,那小太監並無半點慌亂忐忑的怯相,反而一臉從容,淡定的被福安推搡著進屋來,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恭聲道:
“奴才王甫叩見婕妤小主。”
福安行了個禮後不動聲色的湊到汀蘭身後,目光怪異的壓低聲音,捂嘴道:“王甫看來不像心懷不軌之人,原來他一直守在門外,好像要等小主喝完才會離開一般。”
“竟會如此。”汀蘭咬著唇,轉眼打量著跪於殿上不起眼的小太監。
“王甫?”慕子染緩緩將藥碗擱置一旁的說上,沉聲質問道:“本主的安胎藥從來都是白太醫配好,再由小林子親自送來,今兒個怎麼換人了?”
王甫言辭並不閃爍,低著頭如實鎮定的答道:
“回小主,王甫並非太醫院的人,而是養心殿侍奉皇上的。這藥也是皇上吩咐王甫送來,不止今日,日後小主的藥都會由奴才負責,定不會出半點差錯,望小主放心。”
“皇上……”慕子染顰蹙起的柳葉眉依舊沒有鬆開,更覺雲裡霧裡,莫名其妙。她端起那烏黑的湯藥,嗅了一嗅,在輕抿一口,頓覺異樣而後吐在了帕子裡,狐疑道:
“這不是本主尋常所喝的安胎藥,若當真是皇上所給,那你可知是什麼名堂?”
“回小主的話,這乃宮裡御用的方子,名作八珍湯。是由四君子湯與四物湯融合而成,除尋常的人參、白朮、茯苓、甘草、當歸、熟地黃、芍藥及川芎外,多加了一味阿膠成湯。此湯能夠補氣益血,對於小主的氣血兩虛同氣短懶言,均有奇效。”
“阿膠,那可是價比黃金的珍貴東西吶。”徐氏一聽這話當即眼睛裡放出光采,又揚著脖子對王甫話中有話的問道:
“這八珍湯……是皇上只賜給惠婕妤一人的,還是旁人都有呢?”
王甫眼中含笑,躬身頷首道:
“回夫人,皇上對小主的心意自是獨一份,豈能處處都有。”
慕子染聽了這話,放下防備後心中轉而湧起些甜蜜的滋味。她眸中盛著化不開的溫情,撫著肚子,淺笑著心想,原來楚越宸也同自己一般,牽掛疼惜著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原來楚越宸雖不能日日前來,卻依舊心念著自己。
“小主可聽到了,這樣的心意,若不儘快喝了,豈不是辜負?”徐氏笑著將藥碗端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