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上一道鮮紅的血痕，
柱下紅白交雜的液體蜿蜒的猙獰。
慕子染雙眼無神，一隻手緩緩探向眉心，指尖上沾染的正是孫美人的鮮血。她顫抖著眼睫緩緩抬頭想向那人尋求一絲安慰，
看到的卻只是他緊蹙的眉毛和對眼前這場鬧劇的厭惡不耐，
他的眼自始至終也沒有多望一次血泊中的孫美人。
“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見者，三十六年。”
慕子染步履蹣跚，跌跌撞撞的推開絳雪軒的大門。
福安見小主這副樣子驚了一跳，看向身後蒼白著臉的岸芷同眉頭緊蹙的汀蘭。
“你先去飲杯茶安安神。”汀蘭朝岸芷關切道。遂又轉而命福安去煮上一盅定驚茶，福安也不敢多問，一陣小跑著離去。
進了屋，慕子染雙手撐住那張雕花小桌，頭深深的垂下，鬢髮上珠釵翠環叮鈴作響，讓她不由想到剛剛沈貴嬪搖晃孫美人之時，也是這般聲響。
她深深的呼吸幾口，還是忍不住顫抖。
“小主用些梅子茶吧。”汀蘭慌忙奉過一盞茶，服著慕子染坐下來，心想酸的許會緩解些她的難受之感。
掀開茶蓋，只見杯中絳紅色的清透茶湯並一顆梅子，映在潔白的茶盞中，卻再一次讓慕子染想到了噩夢般的一切。
“嘔——”
隨著杯盞的破碎，慕子染捂著胸口朝一旁乾嘔，彷彿要將心肝脾肺一同嘔出不可。汀蘭見大事不妙忙向外跑去欲請白洛行入宮瞧瞧，剛起身走過幾步，胳膊卻被慕子染狠狠抓住，
“是我害了她”
她抬起頭，是一張淚水密佈的臉龐。
慕子染顫抖著聲線，哭訴道
“是我害了孫美人。”
汀蘭輕柔的一下下安撫慕子染的脊背，面上卻無太大的波動，自小生在宮裡，這些紅顏枯骨香消玉殞的妃嬪，究竟也只是化作一抔灰，四散在這楚都之中罷了。低頭看看依舊驚恐著的慕子染，她幽幽嘆了口氣：
“小主，後宮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開些罷。”
慕子染緊閉著雙眸，淚水止不住溢下。
“若不是……若不是……”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孫美人單薄柔弱的身軀，她雖企圖謀害自己，但最後那張救了自己的字條也是出自她手。如若不然，今日命喪的該是自己，觸柱而亡的也該是她慕子染。
還有指尖上沾染的那滴血，是啊，她的手何嘗是乾淨的呢。
慕子染猛地抬頭，目光堅韌
“我要去找皇上。”說著，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小主！”汀蘭咬牙，“皇上今日在夏婕妤宮中。”
慕子染聞得這話，硬生生定在了原地。為何，發生了這等事，到底孫美人也是宮中的老人，他眼見她死去，卻還可以懷抱著其他妃子安眠？
“呵……呵呵。”慕子染搖著頭，苦澀的笑著。
“奴婢去端碗定驚茶給小主。”汀蘭心想，這畢竟是她第一次經歷這等事，能求個一覺安枕，明朝許就忘了。剛到門邊，定住了腳步回頭看去，只見到慕子染散亂著頭髮，靜靜的坐在椅上，止住了眼淚，半點表情也不曾有。
子夜，驚雷。
嗚咽聲席捲整個皇宮，不知替誰人哀鳴。
此刻慕子染冷汗津津，額前的鬢髮盡數沾溼。她緊皺黛眉，呼吸急促。蔥段般的手指緊緊攥著被角。
“轟隆——”又一陣悶雷響過。
毓秀宮中，正懷抱軟玉溫香的楚越宸猛然睜眼。掀被而起，衝著一旁迷茫惶恐的夏夜闌柔聲道：
“闌兒好生休息，朕便不留了。”
也不管榻上之人如何挽留，命小周子替自己更衣。龍輦剛至便匆匆的離開毓秀宮，朝絳雪軒方向行去。
夏婕妤一張俏臉，在妒恨的目光中，漸漸扭曲了形狀。
“慕子染……”她咬牙道，恨不得碾碎這三字一般。
慕子染此刻身處一稍顯破舊的寢殿，四處陰暗不見燈光，唯月色透入，竟是幽藍一般詭異的色彩。
輕紗帳幔，重重疊疊隨風而起。空曠的殿上不知何處傳來幾聲叮鈴作響。
慕子染方覺杏眼微朦，恍惚之間一桃色人影自重幔處款款走近，聲音如泣如訴，道：
“常在，不必心驚。”
聽得這熟悉的聲音，慕子染心中一凜，只覺毛骨悚然。驚叫一聲朝後退去，邊退邊顫慄道：“你是孫美人！”
孫美人戚戚然一笑，無神的黑瞳盯著慕子染，卻只重複著：
“來年的杏紅，妹妹莫要忘了……來年的杏紅，替我去看看……”
說罷，朝著慕子染盈盈一拜，轉身便欲飄飄然離開。
見她並無傷害自己的意思，慕子染稍稍定神，想到孫美人幾次三番提及“杏紅”，心下生疑，幾步上前喚道：
“等等。”
卻見孫美人猛然轉過頭來，目眥欲裂，青面獠牙，喉嚨中發出陣陣陰森聲響，猙獰著撲來。
十指化作白骨恨恨掐住慕子染的脖子。
那張臉，分明是沈貴嬪的模樣。
楚越宸剛至絳雪軒，便見悶雷陣陣中慕子染冷汗淋漓得在床榻上輾轉嗚咽，面色慘白，嬌唇被咬出點點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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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動，忙俯身輕拍：
“子染，子染。”
“啊——”
慕子染猛然掀被坐騎，胸口劇烈起伏，好不容易從窒息的恐慌中脫離，她急促的呼吸著。見到坐在身前的楚越宸，一時委屈、驚嚇、恐懼齊齊湧出，慕子染雙眸含淚投入楚越宸懷中。
“皇上，子染很怕。”
輕聲的嚶嚀，令人憐惜不已。
楚越宸像哄小嬰孩一般輕輕順著她的烏髮，低沉的嗓音此刻溫柔得安慰著：
“莫怕，有朕在你身邊。”
嗅著他身上的龍涎香，慕子染覺得舒心了不少。服侍楚越宸寬衣後，二人相擁入眠，躺在楚越宸的懷抱中，慕子染卻睡意全無，半晌，她轉身對著楚越宸，
“此事並非孫美人所為。”
楚越宸並未睜眼，將她攬得更緊一些。
“人心叵測，子染莫要被那些看似柔弱無辜之人欺騙，證據確鑿，孫美人罪有應得罷了。”
“嬪妾親眼所見，豈會有假！”黑暗中，慕子染蹙著眉頭，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