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睜眼，看到一座華麗的院子裡，一對男女正在爭執，哭著的是一個美貌婦人，只一眼，她就瞧出這是自己，不過她不再叫黛珠，而叫黛黛。身側立著一位面容俊俏、身著武將官袍的男子，他的眉眼之中竟與溫令娟頗是相熟。
田氏輕呼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嘴，前世的她竟然是溫令娟的平妻，溫令娟則是一個威風凜凜的武將。
“黛黛，這是我得來的御賜散瘀膏，你給協兒抹上，睡一覺就好。”
婦人還在哭，“小孩子打架，她就下這等狠手，協兒才多大，哪裡承得住她的巴掌。”
“你莫怪琳琅，博兒出身體弱，她只是太寵孩子。”
“博兒體弱，她就要偏幫著博兒欺負協兒？”
武將攬住她，說了陣話，一起給睡熟的孩子抹了藥膏，正抹著，就見一個丫頭奔了過來，“稟將軍，大太太……大太太要生了。”
武將大喝一聲：“我這就過去。”
黛黛氣惱地將一隻茶盞重重地摔在地上，“莫琳琅，你欺人太甚？將軍從戰場上回來多久了，仗著自己有身子，不許他到我屋裡來……”
田氏隨著黛黛的氣惱，立時心跳加快，就似她真的被氣著了一般，嗓子裡似堵了一團棉花，她跟著將軍到了一處院子前，果然聽到婦人的慘叫聲。
屋裡有穩婆等人，依稀聞嗅到一股血腥味。
“琳琅！”
“夫君，莫進來，這屋裡有血氣。”
“琳琅，我就在外面。”
一夜後，大太太莫琳琅還是沒生。
將軍在外頭急得團團轉，莫琳琅哭叫著：“夫君，我不要生孩子了，我再也不要生孩子，這輩子、下輩子都不要再生了，下輩子，我要做男人。”
將軍大聲道：“好！好！下輩子你做男人，我做女人，我替你生兒育女。”
“我不要和你分開，即便我是將軍，你也要陪在我身邊。”
“好，如果你是男人，我做你妻子，陪你徵求沙場、建功立業、給你生兒育女，償還今生欠你的情分。”
田氏走到窗前，透過窗欞往裡一望，產房上的婦人居然是慕容琳，雖然五官變了，可那眼睛與眼神卻如出一轍，一樣的霸道，一樣的凌厲。前世的慕容琳居然是她瞧見的莫琳琅，而她與他前世是情敵、死對頭。
哪怪她有時候不耐煩對待慕容琳。
竟是前世的冤家！
三生境裡波光一動，院子還是那座院子，裡面有孩子的追逐嬉笑聲，莫琳琅已經仙逝了，她與將軍並肩坐在院子裡，看著孫兒孫女們追逐嬉鬧。
黛黛打趣道：“那年大太太生大小姐，你說下輩子讓她做男人，你來做女人。”她頓了一下笑道：“若真如此，我可怎麼辦？”
將軍老了，頭髮已經花白，臉上安祥，正與她相對而坐，享受著靜好的時光，“下輩子，若我真是女人，還與琳琅做夫妻，這是我欠她的。到時，你做我姐妹可好？我把下下輩子許給你，待那時，我們之間沒有琳琅，就你和我，我們做一對世間最恩愛的夫妻，我只娶你一個，那時候通房、侍妾通通不要。”
她想：將軍在她與莫琳琅間，最愛的還是自己。
要不是莫琳琅來自大世族，他也不會為了家族的利益同意聯姻娶她。照道理，將軍是她田黛黛一個人的，他們才是自幼訂親的青梅竹馬。
他待她很好。
他待莫琳琅也很好。
一邊是兩大家族的聯姻，一邊是青梅竹馬的相愛男女，這是完全不同。對莫琳琅，更多的是縱容、敬重；待田黛黛則是心疼與憐惜，還有一份了曉與真心的喜愛。
田黛黛道：“下輩子，即便我們做姐妹，也要相親相愛。但若我嫁的是她，我才不要替她生孩子，她不配！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若我們同為男子，就做兄弟；若同為女子，就是姐妹；若一男一女，我們就做夫妻。”
她的心裡，一定是恨極莫琳琅，否則不會在莫琳琅死後還說出那樣的話。
“好！好！她不配，到時候我生了孩子給你帶，你視他們為親生……”
“約定好！”
兩個頭髮花白的老頭、老嫗，像小孩子一樣拉勾結誓：“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做兄弟、做姐妹、做夫妻……”
那一世的戲言，這一生的真實。
田氏睜開雙眸，面前是黑黑的牆壁。
她、溫令娟、慕容琳，前世就在一處糾葛，慕容琳前世是她的情敵，今生卻是她的夫君，溫令娟前世是她最愛的男子。
難怪……
她與溫令娟要好得讓所有男子羨慕，卻讓無數女子難以理解，那是因前世的她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她在前世許下不要替慕容琳生下兒女的願望，所以今生她不能有自己的兒女，但可以幫溫令娟哺養兒女。
釋然、輕鬆。
田氏出得秘室。
江若寧道：“田嫂嫂，你還好吧？”
田氏點了一下頭：“麗華可以進去了。”
她的心如負重石，知曉了真相，她不再糾結，坦然地、暢快地接受眼下。
*
計麗華學著早前田氏的樣子，在牆前的蒲團上盤腿坐好，心裡念著“嫁給誰？嫁給誰？”
再睜眼，發現回到鎮北王府的後花園。
溫令龍相隔數步外，痛苦地看著她：“麗華，你真的選擇楊公子？明明知道他願意娶你是……是因為你姐姐……”
“對不起！我答應了姐姐，要照顧他一輩子。”
計麗華不敢抬眸，這場景太熟悉了，熟悉得就跟真的一樣，她看著畫面裡的自己，滿臉的糾結與痛苦。
她到底做出了抉擇，明明明喜歡溫令龍，卻放棄選他。
溫令龍揖手道：“祝你幸福！”他驀地轉身，計麗華的眼淚流洩下來，心碎一地。
她這就要嫁給楊成益了。
真的會幸福嗎？
此念一閃，畫面轉換，那是一家官樂坊，靜寂的夜裡，燭光映出兩個相依的身影。
“諾兒，明日你就可以離開官樂坊了。”
“是，十年了，我終於要離開。”
等世人忘卻她，等不再有人點她的牌子，她等了十年。
“我已經安排好，回頭就改了你的來歷、身份，先是奴籍，再是洛陽李秀才在尼姑庵中的守望門寡的女兒。半年，最多半年我就能接你回京，納你做我的平妻。”
計麗華緊握著拳頭，這是什麼意思，是說將來的某日，姐姐與楊成益會聯手背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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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頭一緊，想到背叛，畫面再度改變。
這是楊家的某處小院，很舊、很靜。
體弱的計麗華躺在病榻上咳嗽，李諾兒（謝千諾）推開院門，手裡捧著湯藥，步步移來：“妹妹，吃藥了！”
計麗華抬頭：“姐姐，我只是傷風咳嗽，怎的兩個月都不見好？”
李諾兒雖在笑著，可眼裡卻是濃濃的不甘與殺意。
“姐姐，你怎麼笑得這麼可怕？”
李諾兒故作溫柔，“好妹妹，喝了藥你的病就好了。”
“孩子呢？我已有兩個月沒瞧見他們了。”
計麗華捧起了湯碗藥，一飲而下，又咳了幾聲，不多會兒，她捧住胸口，“痛！好痛！姐姐，那碗藥……”
李諾兒靜靜地立在一側，冷冷地看著面前無助而痛苦的她，“謝千謠，我們都是謝家的兒女，憑什麼你可以逃過一劫而我卻要受那種痛苦。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嫉妒你，嫉妒你承歡在益哥哥的身畔，嫉妒你得到的一切……”
“我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怎麼可以嫉妒，是你用死相逼，逼我嫁給他的？”
如果不是謝千諾的以死相逼，她是絕不會嫁給楊成益。
“親妹妹？哈哈，我告訴你，我與你不是一個娘生的，你娘生的長女在出生第七天得了七日瘋夭折。爹爹恐她傷心，將我抱回府，告訴她，我是她生的。
在我困入樂坊之時得遇親孃，是你娘把我親孃賣入了風/塵。
謝千謠，從那一日開始，我就決定報復。我好不甘，我恨謝婉君、恨謝千語、恨你！
憑什麼？我不能得到更好的，我一入風/塵被灌下絕育湯，再不能生孩子，我就想到了這個法子，讓你嫁給益哥哥。你這個笨蛋、蠢貨，因我的央求還真放棄了溫令龍，嫁給了益哥哥。從那時起，我就發誓，不僅要永遠佔有益哥哥的心，還要搶回屬於我的楊家正室名分，更要搶走你的三個孩子成為我的孩子。
我可是他們的嫡親姨母，還是他們的繼母，沒有會比我待他們更好的。哈哈……
我——李諾兒、謝千諾才是益哥哥最愛的女人，從來都是！而你謝千謠、計麗華不過是我利用的棋子……”
計麗華看著此刻的畫面，撕心裂肺的痛，彷彿現下已中劇毒，不久將殞命於此，她敬愛的姐姐，與她居然不是一母同胞。
“告訴我……你和益大哥是何時相逢的。”
“何時？知道為何這麼多年他始終如一地待我，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從她進入官樂坊，楊成益就尋著她了。
這麼多年，她卻被謝千諾矇在鼓裡，被他們傻傻地利用。
“計麗華，這些年每逢初一、十五，他就會偷偷去樂坊與我相會。我的過去，益哥哥不會說出去，卻難保你不會說，只有死人的嘴才最緊。計麗華，你不要怪我心狠，這是你娘欠我們母女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