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113知府大人說笑了
湘北省不愧是天下知名的九省通衢之地，作為府城的武昌碼頭繁華異常，來來往往的人流摩肩擦踵，川流不息的車輛井然有序，共同匯成了這處商業重地的繁榮，幸好周陽乘坐的薛家客船形制特殊、尺寸較大，倒也不至於無處停泊。
“學生見過周千戶！”周陽剛一下船，還沒等他安排好隨同而來的趙麒英以及兩個總旗護衛，就聽見不遠處一聲招呼，武昌知府公子張嵐含笑而來，“家父猜到大人必會到來，就安排學生在此專門等候，幸好也沒等幾天。
學生已經派出了下人，將大人過來的訊息傳了回去，還請大人隨學生到客來香一敘，那裡已經略備薄酒，為大人接風洗塵；酒樓到知府衙門不算遠，想必有個盞茶工夫，家父就能過去，打擾之處萬請見諒！”
“倒是讓張相公久等了。”周陽含笑抱拳算是回禮，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再不去就太得罪人了；而且，他來武昌府是臨時決定，到這裡時已經是四月二十九日，張嵐卻能在他剛剛下船的時候就堵在了碼頭，顯然是真的早有準備，讓他原本先去指揮使衙門的計劃胎死腹中。
留下趙麒英安排船隻行李，周陽也沒廢話，只帶了李虎、李雄兄弟就跟著張嵐出發；客來香位於武昌府城中心區，距離碼頭真心不近，等到眾人抵達時，就見武昌知府張博已經笑眯眯的站在了酒樓大門口，竟是親自迎接。
“哈哈哈，老夫就是在這武昌城中，這些日子也是多聞周將軍虎威，今日得見果然不凡！”更讓人沒想到的是，張博親自在大門口迎接也就罷了，見到周陽下馬還大踏步過來，當場來了個“把臂同遊”，拉著進了酒樓內，“區區薄酒不成敬意，周將軍不要嫌棄！”
不過，禮節禮貌是一回事，真到了談事的時候又是另一回事了，再說兩人分屬文武，平日裡也沒啥實質性交往，今日相見又不在預先計劃之中，結果就是開席半天，兩人愣是把大半個武昌府的名勝古蹟討論了一遍，也幸好周陽來自現代、知識面廣，要不然真有可能冷場。
“周將軍，這次家父設宴，原只是打個招呼。”終於，酒過三巡之後，眼看某人始終穩坐釣魚臺，還是張博一方沉不住氣，但一些硬話不適合直接敞開，全程陪酒的張嵐很“恰當”的當了惡人，“但學生卻有幾句肺腑之言，請將軍指教。”
“張相公客氣了，今日能得知府大人款待，在下多謝了。”周陽意識到對方的想法，乾脆自己挑明，“大冶治下出了如此大規模的民亂，根源雖說是何縣令，但所謂‘人死為大’，我們也不太適合多說什麼。
在下身為大冶駐軍千戶，本也逃不了干係，幸得陛下隆恩、將士用命，好歹算是沒出什麼大問題，此次確實給知府大人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在下深表歉意，但也好歹講亂子按在了大冶治下，不至於荼毒地方。”
你這是表功對吧，是吧，是吧，就是吧？
能幹上一府主官，張博自認為修養不錯，卻還是被堵得差點當場爆發；修養不足的張嵐緊握著手中酒杯，差點當場潑在某人臉上，幸好他控制住了——老子和你談的是這個意思嗎？感情老子還要謝謝你平定了民亂對吧？
“周將軍，本官怎麼聽說，這民亂之事不過區區數百白蓮教眾而已，官軍出動就如摧枯拉朽般一戰而下呢？”張博乾脆擺手示意，讓張嵐帶著下人之類全部清空，直到包廂裡只剩下兩個人才冷著臉說道，“可現在呢？竟然成了五千人的大規模亂事！
何成死了一了百了，本官卻平白背了個‘治事無能’的罪名，這一任怕是不會再有什麼提拔可言；本官知道你在京城的路子，也深知‘四王八公’的威風，可若當真以為本官只是區區知府，就想隨意欺壓，怕是交代不過去。”
“知府大人說笑了，這大冶亂事可是經過了兵部、禮部聯合稽核之後才上報朝廷的，容不得隨意汙衊！”周陽毫不猶豫的把問題頂了回去，“如今時過境遷，大人若是想要幾句話就把事情否了，本官可以忍，卻不知大人以為其他人是否忍得了？”
“將軍誤會了，本官可沒有這個意思。”張博表情一冷，立刻將話題帶過，大冶民亂剛結束時，他想作妖也就罷了，如今戰事已經被兵部、禮部聯合定性為“大捷”，他可沒膽子否定，“只是，這戰事遷延日久，對武昌府影響甚大，城中更有不法商販趁機囤積居奇、盤剝鄉里，本官身為武昌父母，不得不有所作為啊！”
“大人所言極是！”周陽立刻明白，他要是不出點兒血，雪字號瞬間就得變身“不法商販”，“本官雖然無權插手地方政務，卻也聽說大冶縣內有不少商販做的很不像話，甚至經營違禁物品，當初何縣令雖說全力查禁，卻也難以盡數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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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張博立刻表情嚴肅，“連違禁物品都敢經營，視朝廷法度如無物？簡直是駭人聽聞！事情既然能傳入將軍耳中，想來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卻不知到底是何等違禁之物，竟能讓將軍如此憤怒？”
“這天下大利，終究逃不過‘鹽鐵’二字！”周陽感慨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前些日子經過大力整治，算是勉強將市場掃清，如今何縣令不幸捐軀，縣衙只靠縣丞帶著區區幾個老吏，哪裡還能維持得住？想來新官不至，怕是難以解決了。”
“周將軍心憂國是，本官感同身受！”張博含笑點了點頭，同樣端起酒杯一口悶了，“只是，駐軍畢竟不能插手地方政務，本官就是想要協助，身處府城一樣有心無力，只能把情況報上去，督促朝廷早日派駐才好！”
“大人所言極是！”周陽微笑著舉杯，與張博同飲。
當晚，武昌指揮使衙門後宅。
“來來來，你小子也夠可以，到了大冶這麼久，愣是就TM來過老子這裡一次，怎麼，怕我沒酒沒菜啊？”又是一桌酒席，卻只有小桌圓凳、葷素六個菜，真的有些簡單了，指揮使駱剛一雙大手用力拍在周陽背上，拍的他差點窒息，“前些日子還立了功勞，想必朝廷封賞的公文已經到了吧？”
“不敢欺瞞大人，下官也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周陽趕緊從駱剛手裡搶過酒壺，小心給對方滿上，“原以為事情會很複雜，卻在短短一戰之後就算解決了大面兒，剩下的事情根本就沒再出什麼力，這才.....”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看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駱剛還算滿意的指了指下首位置示意周陽坐下，“按規矩來說，你小子這次敢吃獨食，換個人老子絕對饒不了他，這戰事分功的規矩，可不是哪個人能就能破了！
不過，區區上千人而已，你若是提前打個招呼，我都不會當回事；偏偏你小子夠膽子，愣是把事情辦成了大捷，這樣一來自然少不了京城那邊的路子，老子要是還敢伸手，怕是恩師馬爵爺（治國公府）都饒不了我！”
“多謝大人體諒！”
“行了，自家兄弟，事情過去就過去了。”駱剛這才擺了擺手，算是正式翻篇兒，“相比於這點兒小事，我怎麼聽說，你今天剛下碼頭，就跟著張嵐那小窮酸去了知府衙門？你小子就算有陳爵爺罩著，這文武有別的規矩，還不至於忘了吧？”
“大人，其實沒這麼複雜，就是談生意。”周陽笑著把問題推給雪字號，“不論文武，都是要賺錢的。”
“你呀，光知道掙錢好，卻忘了有些東西不能碰吧？”駱剛無語的指著他說道，“雪字號的江南貨品聞名湖廣，你順路搞些白貨我也不說什麼，可你連鐵貨都敢碰，還把生意做的這麼大，真當外人都是瞎子嗎？”
“大人說笑了，守著大冶的鐵山，誰敢說自家鐵貨生意大？”周陽沒理解駱剛的意思，“下官就算是插了幾手，還能大過本地的那些礦主？”
“老子說的不是你賣的多，而是你誰都敢賣！”駱剛氣的站起來踢了他一腳，“張博的身份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和他粘上有太多麻煩了！”
“多謝大人愛護！”周陽恭敬地起身一禮，他和駱剛的關係真心就那樣，人家能說到這份上，已經是十二分的有良心了，“只是，這事情沒這麼簡單，當初，知府大人家的那位公子親自去的我那裡說話，還帶著寧國府珍大哥的名帖，而且，寧國後宅那位少奶奶下官也見過，這裡面的東西......”
“你——”駱剛臉色勐變，他真的沒想到，周陽竟然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
“大人，下官知道那位不能碰，可是真要是被他找上門，整個朝廷又有幾個人有膽子不給面子？”周陽苦笑著悶了一杯，“只當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不錯！”駱剛緩緩端起酒杯，將美酒慢慢倒進嘴裡，“什麼都不知道也好！”
“大人，雪字號的生意繁雜，不少事情還得辛苦您幫著照看才是！”跳過壓抑話題，周陽將談話拉回正軌，“就好比剛才提到的江南特產，什麼蘇繡針織、百貨雜物之類，無非就是船隊多少的問題，可要是太多的話，自家經營就太麻煩了。”
“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實！”駱剛笑著點了點頭，當然明白這是給自己送銀子，“你在大冶儘管放心就是，都是自家兄弟，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