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88無人可以撼動的“江南第一家”
次日上午，金陵城甄家莊園門口，周陽百無聊賴的打量著周邊，不得不說，這大宅建的頗有水平，基本算是依山傍水，不遠處就是玄武湖皇家園林，體現了甄家與皇家的親近關係，名傳天下的“江南第一家”就以此為根基。
“哈哈哈，沒想到是周兄弟上門，為兄來遲了！”正想些有的沒的，就聽見大門裡傳出一聲大笑，緊接著一個青年大步而來，一身雪白色圓領金邊錦袍，面容沉穩，稱得上英俊不凡，“來來來，周兄弟快快請進，要不然外人還以為甄家不懂待客之道。”
周陽頗有幾分愕然，他是真沒想到，今天竟會被如此熱情招待，眼前的青年他並不認識，也沒人介紹，幸好他見過甄琅，這青年的長相與之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沉穩、成熟了很多，再考慮到他剛才那句“為兄”的自稱，來人身份也就不複雜了。
“小弟見過甄大哥！”這青年當然就是甄應嘉長子、金陵甄家公認的繼承人甄玦，不論是外面的傳聞，還是眼前的形象，這位都當得起“世家公子”稱謂，他既然自稱“為兄”，周陽也就打蛇隨棍上，自稱一句“小弟”，“不請自來，還望大哥見諒，主要是昨日發生了一點兒誤會，這才耽誤了......”
“哪裡話，我那二弟如何，我這當哥哥的還能不清楚？更何況那幾個狗奴才回來後，我也搞清了情況，都是王家那不長進的東西才讓我們誤會了。”甄玦毫不猶豫的表示“翻篇”，“對了，家父正在書房，周兄弟既然來了，不如一起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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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有什麼不方便？”若不是知道甄家肯定完蛋，周陽真的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能讓甄家大公子親自迎接，這禮節已經讓人無話可說，現在擺明了還要甄家家主在內書房接見，整個金陵城除了督撫一級，其他任何人過來，最多也就這了。
“自家兄弟，哪裡有什麼不方便？”甄玦哈哈一笑，伸手抱著周陽左臂就拉進了門，還沒忘擺手示意，讓下面的人將跟隨而來的李家兄弟以及十個親兵安排好，“說句不客氣的，周兄弟來金陵也不是一天了，怎麼沒見你過來坐坐，可是擔心我甄家沒酒沒菜？”
“甄大哥說笑了，小弟哪裡敢？”周陽苦笑著抱拳，一個勁兒表示歉意，這真沒辦法，舉凡是太上皇還在一天，甄家就是無人可以撼動的“江南第一家”，就是江南督撫一級，也沒膽子扛起“看不起甄家”的帽子，“這不是年輕不懂事，不敢打擾真神嗎？”
“行了，你小子的名聲，為兄又不是沒聽過，當初二弟和薛二爺確實有些誤會，這不是早就扯開了嗎？”甄玦笑著把當初的另一件衝突再次“翻篇兒”，“我們到了，算你運氣好，家父今日正好沒什麼事情，原本還有幾個拜訪，聽說你過來也推了。”
“這真是......小弟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周陽只能苦笑。
毫無疑問，以他區區正五品大冶千戶的官職，無論如何和夠不上甄家如此上心，一般的五品官員提前遞帖子通報就到甄家，能不能進門都兩說；值得人家看重的只能是他帶來的利益，或者說是薛家女婿的身份，當然也少不了“榮國府門生”的帽子。
甄家的莊園修的非常大氣，甚至專門有一條引流活水注入不遠處的玄武湖，自家都能划船玩兒，不論是大小還是規制，基本上都能掛上“違制”、“僭越”的罪名。
但這些都已經被太上皇南巡時解決了，因為他當初六次南巡到金陵，其中四次入住甄家，上門後更是親自給曾經的奶孃甄家老夫人端茶端飯，稱呼更是讓全場嚇呆的“吾家老人”！
毫不客氣的說，甄家就是太上皇的鐵桿親信、放在江南的身份象徵，雖說當初剛來時，確實和江南大族反覆衝突，最終“打成共識”後才算站穩腳跟，但現在已經立足超過二十年，“江南第一家”的身份更是天下公認。
周陽當然知道，甄家最後的下場是“抄家”，但他如果現在敢這麼說，能讓人當成神經病那都是甄家大方，現如今別說是普通官民百姓，就是永和帝一向被人諷刺“涼薄”，也絕對沒膽子向甄家下手，因為太上皇還在！
“哈哈，早就聽說過周大人的威名，今日一見，當真是名不虛傳！”兩人剛到門口，原本坐在窗前長榻看書的甄應嘉就笑著放下書本兒起身，一句話就讓周陽破防，“今日大人前來，真是讓府裡蓬蓽生輝啊！”
“甄總裁折煞我了！”周陽苦笑著搶先一步進門，咬咬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按照晚輩身份行禮，沒辦法，這年頭兒的規矩就這鳥樣，人家擺明了是要給個下馬威，他還真沒能耐抗住，“下官今日上門拜訪，就是過來賠罪的......”
“行了！”甄應嘉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卻還是任由他磕頭之後才笑著扶起來，“什麼總裁下官，當初在京城，老夫也是和存周（賈政表字）、恩侯（賈赦表字）一把子的兄弟，你既然是榮國府的門生，那就是自家人，老夫教你一聲賢侄不過分吧？
更何況，這些日子老夫也沒少和薛迅那老小子打交道，很是被他坑了幾把，下次再見的時候，他要是沒帶些海外的稀罕貨上門來，看老夫不安排人堵住了碼頭，讓他的海船一艘都出不去，光賠錢都能把他賠哭。”
“小侄見過伯父！”周陽苦笑著再次行禮。
甄應嘉倒是無愧於甄家家主的身份，張口這一車子話，全都只能聽一半兒，倒是後來開玩笑一般的“恐嚇”，他要是敢不當回事，說不定真就會變成現實，薛家再大的船隊，也得找到落腳的地方才能變現，偏偏在金陵，甄家確實有能耐讓任何船隻進不來，或者出不去！
“好了，這見也見了，老夫就不攔著你們年輕人高樂。”眼看著某人都流了冷汗，甄應嘉這才點了點頭，向甄玦擺手，示意他們滾蛋，“替我好好招待，萬不可怠慢了；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說，繞來繞去沒的讓人鬧心。”
“父親放心！”甄玦恭敬一禮後，拉著周陽就出了門。
和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大戶莊園一樣，甄家莊園也分為前院、正院、內院，兩邊各有跨院，內裡又套著幾十個小院，什麼人住在哪裡、什麼客人來了進哪個門、甄家哪個人去接待、在哪裡安排酒席都有嚴格的規矩。
周陽能得到甄家家主親自在內書房接待，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指望在這裡有座位有茶喝，那只能說是想多了；接下來他就被甄玦帶著去了東跨院，這邊是甄家法定繼承人的地盤，一直到甄玦自己的內書房才分賓主坐下。
“說起來，為兄剛聽說周兄弟名聲的時候，還是從榮國府璉二哥的信裡。”坐下後自然要聊點兒什麼，甄玦的意思很顯然是在拉關系，“那時候周兄弟還沒和薛家妹妹定下百年之約，不瞞你說，為兄也沒太在意。
直到從永昌殿下那邊傳來訊息，為兄才算是真的認識了周兄弟，說起來，當初為兄隨家父進京面聖，見到永昌殿下還能厚顏稱呼一聲‘姑姑’，她的性情為兄可是深知，慣是不讓人的，能得殿下誇獎，周兄弟的能耐為兄真的領教了。”
說起來，要是真的討論輩分，甄太夫人是隆武帝奶孃，甄應嘉算是隆武帝的奶兄弟，永昌公主既然是隆武帝長女，理論上應該和甄玦平輩；但封建時代的規矩，誰都不能高過皇家，輩分也不行，“奶孃”說是長輩，其實也能按照下人對待，這樣一來甄家就整體降了一輩，正好算是對上。
“那不過是永昌殿下抬舉，當不得真。”周陽其實想告訴他，你應該叫我一聲“姑父”，想想還是算了，繼續寒暄就好，“小弟不過是幫著永昌殿下還有大殿下辦過幾件小事，能得一聲稱讚，已經是三生有幸，哪裡還敢奢望更多......”
兩人都只是“代表”，甄玦不可能拍板甄家的大事，周陽也沒法替薛迅做決定，那就只能是花花轎子眾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一番扯澹之後再吃一頓豐盛但完全沒氣氛的酒席，最後再約個誰都不信的“以後常來”，算是告辭回家，就這，一天已經過去了。
直到遠遠離開，他才回過頭看向金碧輝煌的甄家莊園，足足半晌沒有說話；與此同時，甄玦也站在門口，目送周陽背影消失，表情不斷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