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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狗仗人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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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飛快,不知不覺,仲春都已過了一半了,日子即將步入叄月。

再有幾天,便是春祭了。

清明節,又叫叄月節,是踏青祭祖的日子。

祭祀, 與古人來說,從來都不是小事。這不,離著還有些日子,便已經有人家開始準備了。

百姓家要忙著迎接祭祖之日,國朝則要祭祀社稷。

所謂社稷,司農之神。

皇帝想要大治天下,最不能忽略的,就是農耕了。

今年的暖春來的有些晚, 春耕的時節自然也就延後了許多。不過隨著天氣的和暖,春耕也提上了日程。

每年的春天,皇帝都會在京郊舉行春耕大典,這也是大乾一年一度的盛況。

戶部,將春耕大典的日子,定在了二月二十九這天。

算算日子,也就還剩不到兩天的時間,賈瑛又要忙碌起來了,皇帝出行,自然不能輕視。

這日賈瑛巡查五城兵馬司,東南西北已過,只剩中城,因離著兵部衙門較近,遂將其安排在了回衙之前。

才到了門口, 早有守門衙役遠遠瞅見,往裡報去, 才一轉身,便與幾個從衙門裡出來的衙役撞了個滿懷。

十來個差役, 有正丁,有城管隊的,正罵罵咧咧,全副披掛,拿著兵刃往外走,自也沒注意到門子。

“虎子著急忙慌的做什麼,也不看人。”

門子站穩身形,趕忙提醒諸人道:“大人來了,還不列班站好。”

眾人抬眼便看到騎馬而來的賈瑛,急忙分列兩側,規規矩矩的迎賈瑛進衙。

翻身下馬的賈瑛,腳步在門前停了下來,問道:“你們這是去做什麼?”

其中一人堆著笑臉回道:“回大人,繡衣衛的那幫人,又出來鬧事,咱們城管的弟兄挨了欺負,弟兄們正準備支援去呢。”

自打賈瑛搞出一個城管大隊之後,繡衣衛那邊, 就少了一份進項, 自然不肯輕易罷休。

憑抄家的事不常有,即便是運氣好碰上一次,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撈到好處的。似他們這些派來巡街的繡衣校尉,都是在司衙內不得勢的,全指著平日裡的孝敬創收呢。

憑什麼戶部宛大兩縣都能分潤好處,獨把他們繡衣衛撇開?往前兒這京城,從來都是繡衣衛的天下,兵馬司和巡防營只等當弟弟,宛大兩縣的捕快連跟班兒都不配。擺明了合起夥來針對他們,這般落差,是個爺們兒就咽不下這口氣,更別提頤指氣使慣了的繡衣衛了。

上元之前,倒也還算剋制,自打進入二月一來,雙方的摩擦就變得多了起來,京中的百姓經常會看到,叄方在大街上大打出手,甚至招來了巡城御史的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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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嘉德似乎樂見此事,並未太過在意。

也不知是因為竇章太過無能,還是怎地,他治下的繡衣衛,過分的低調。若是換了往常,京中的衙門,哪個敢隨意招惹他們,躲還來不及呢。

楊佑似乎和繡衣衛的愁怨不小,賈瑛之所以願意陪著楊佑這麼亂來,也是因為他猜到了嘉德的心思,才幹有恃無恐。

竇章這個指揮使看上去有些不合格,估計是要被換掉的。

“別丟了咱們兵馬司的威風。”賈瑛澹澹的說了一句,便邁步往衙門內走去。

一眾兵馬司衙役面色一喜,上面有人頂著,他們還怕什麼,左右也沒人會與他們這些嘍囉為難,當下便如打了雞血一般的,往鬧事的地方跑去,一個個面色猙獰冷笑,似乎已經看到了繡衣衛被他們圍攻後的慘狀。

還未至衙門大堂,賈瑛的餘光似乎看到了一個鬼祟的人影,倒像是有意躲著他。

他是練武之人,又歷經戰陣,目不斜視之下,對四周的感知也比常人靈覺。

而且,那人影似乎有些熟悉,明顯奔著後門而去。

賈瑛堂堂兵馬司提督,自然不會自降身份,做大聲呼喝之狀,只是向一旁的喜兒使了一個眼色。

喜兒意會,向身後的兩名親隨打了一個手勢,叄人繞道後門外堵人去了。

廖文斌從大堂內迎了出來,見喜兒叄人不知為何突然離去,但他也不好多問,只將賈瑛迎進大堂。

“大人稍待,車吏目片刻就到。”廖文斌親自端來一杯熱茶,向賈瑛說道。

“不忙事,近日中城這邊可還安穩?都忙些什麼事啊?”賈瑛沒在意車貞之事,而是隨口問道。

作為兵馬司提督,他定下了兵馬司日後發展的基調之後,便很少再過問,一來,兵馬司處理的都是些瑣事,他也懶得費心,當官兒嘛,就得學會給自己清閒。二來,也算是考校,強壓之下是看不出一個人的忠奸的,兵馬司對他來說很重要,他也向看看,他不在的情況下,會是個什麼樣子,若陽奉陰違,少不得又得換個人來。

當一切習慣成了自然,他也就能徹底放心了。

“回大人的話,有大人虎威鎮著,自不敢有宵小犯禁,一切都算安穩。昨兒個巡街的差役帶回來一些個放利錢的,下官正著人審問。”廖文斌回道。

“嗯。”賈瑛點了點頭。

這時,車貞抱著一摞賬冊走了進來。

廖文斌說道:“大人,這是最近各司報上來的賬目,請大人過目。”

車貞輕輕將賬冊放下,一邊將賬目的大致情況分說了一遍。

賈瑛隨手翻了幾頁,便不再多看,而是與兩人閒聊起來。

車貞手底下的書吏,大多是他的人,真要有什麼,也逃不過他的耳朵。

正說話間,喜兒邁步而入,行至賈瑛旁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賈瑛眉頭微蹙,轉而又舒緩開來,擺了擺手,喜兒轉身到大堂之外候班。

雖然賈瑛蹙眉僅是一瞬,可慣於察言觀色的廖文斌還是注意到了,心下不知是好是壞。

卻聽賈瑛話音響起:“昨兒抓的那些犯人,都在司衙大牢內嗎?”

聽到此問,廖文斌心中一突,有種不好的預感。

前腳剛有人來向他求情,他也應下了,後腳賈瑛便進門,問及到了此事,雖說賈瑛在五城兵馬司的威嚴日盛,眾指揮無人不服,可到底相處時日尚短,對於賈瑛的做派脾性,一時還拿捏不透。

不過廖文斌也沒太過擔憂,畢竟此事也算與賈瑛本人有關,他這個做屬下的,不過是為上官分憂,卻不是謀私。

“回大人的話,此刻都在大牢之內押著呢。”

“剛才有客人?”賈瑛沒來由的問了一句。

廖文斌心道一聲果然,老老實實回道:“是。”

賈瑛不說話,等著對方的解釋。

廖文斌向一旁的車貞使了個顏色,車貞意會,隨即便退了下去。

等到大堂中只剩兩人時,廖文斌才說道:“今早下官剛剛上衙不久,便有人拿著榮府的門貼來拜,下官想既是大人府上的,便請了進來。”

“他找你何事?”

廖文斌如實答道:“想要保下兩人,便是昨日帶回來的其中二人,下官應下了,只是還沒來得及發僉放人,大人便到了。”

“為何安排他從後門離開?”

廖文斌苦笑一聲道:“大人,要說這京中各司衙門主官,誰家還沒有個親眷,總難免會牽涉到本司事務找上門來的。若只是些許小事,我們這些做下屬的權當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也不會把事情推到上官那裡。只是大人府上門下之人,畢竟是私下來找,若撞上了難免彼此尷尬,若叫那些碎嘴的傳了出去,也有礙大人官聲,是以才安排他自後門離開。”

說著,又加了一句道:“這也都是京中個衙門不成文的慣例了,大家都是這麼來的,尤其是咱們兵馬司,權卑事雜,這京中又多了是達官貴人,總不好不給情面的。”

事實上,他原本也是做此想,為了就是巴結一下賈瑛而已,還真沒什麼別的心思。

只是,如今看來,他這馬屁是拍到馬蹄子上了。

人情世故,賈瑛倒也理解。

“他與你怎麼說的?”

“只說那二人與榮府有舊,請下官討個情面,別的也沒細說,下官也不多問。”

只見廖文斌又從袖口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到賈瑛旁邊的桌上,腆笑道:“說是請茶吃的,下官也就收下了。”

二百兩,不算少了,廖文斌一年的俸祿都沒這麼多。

見賈瑛沉默不言,廖文斌內心忐忑起來,這位主兒的性子,還真是讓人猜不透。

“銀票你收起來吧,既然是別人送的,到嘴的肉沒有吐出來的道理。”

廖文斌卻不敢伸手取回銀票。

“把大牢都騰出來,該解送刑部的就解送刑部,該放的就放,那兩人留下來。”

“另外,本官借你的大牢一用。”

廖文斌不敢多言,只說道:“下官這就去辦。”

“銀票收起來。”

這算是封口費?廖文斌又哪能拒絕。

中城兵馬司。

大牢。

戴良聽著大牢深處傳來的陣陣慘叫聲,身體抖得像篩糠一般。

他未曾料到,會在這裡碰到賈瑛,雖然有些心虛,可一開始也並未如何害怕。

賈瑛是五城兵馬司的主事官,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兵馬司與賈家的後花園差不多。身為賈府有頭面的奴才,他來找兵馬司的人辦事,自然順當無比,且衙門裡的規矩他也清楚,這種小事,既然找到了下面人的頭上,通常是不會捅到上官那裡去的。

他們這些下人,平日裡也都是這麼來的。

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狗仗人勢。

嗯,難聽是難聽了點,可道理不差。

非是一家如此,家家奴才都差不多一個尿性。

雖然心存僥倖,可當喜兒帶著人出現在他面前之事,心底的僥倖蕩然無存。

不過他還是安慰自己道,他畢竟是榮府有頭面的管事,即便是二爺不喜,想來就算發現了,無非也就訓斥一頓。

就像政老爺、赦老爺那樣,即便東府最是乖戾的珍大爺,也是要給他們這管事一些體面的。

就算是素來潑辣的璉二奶奶,最多了也就罰幾個月錢,挨幾句訓斥。

不想他連賈瑛的面都沒見到,直接就被待到了這暗無天日,潮溼發黴的大牢裡來了。

然後,然後喜兒帶著幾個差役走了進去,慘叫聲到現在都沒有停下來。

瑛二爺這是何意?

不想放過他嗎?可他做的事兒,也不算什麼啊!

家奴為何與別的下人不同?不就是能沾主子的光兒,分潤一份主子的體面嗎?

狐假虎威知不知道。

怎麼到他這兒就不行了?

慘叫聲終於停了下來,喜兒手中拿著一份供狀走了出來,路過戴良所在牢房之時,戴良像是想要拼命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爬到欄杆前,向喜兒說道:“喜兒,二爺為何不見我?”

喜兒冷冷看了一眼,卻不答話。

“喜兒,喜兒,你跟二爺說,就說戴良知錯了成不?”

“唉,喜兒,別走啊!喜兒......”

“呸,什麼玩意兒!不一樣是奴才的命!”

正當戴良惶惶不安,在牢房內來回踱步之時,廊道上腳步聲傳來。

戴良急忙回頭。

“二爺!”

噗通。

“二爺,奴才知道錯了,您饒奴才一回吧。”戴良一邊磕著頭,嘴裡一邊喊著求饒道。

賈瑛看著磕頭求饒的戴良,心中漸起冷意。

早聽說賈家的奴才,比主子還來的精明,知算計,會借勢,家底子更是比等閒的官老爺還有殷實。

賈瑛覺得這也沒什麼,奴才精明些不打緊,撈些銀子也不打緊。

奴才也是人,是人就有死心,有貪心。就算換上一批來,就能保證沒問題?

所以,只要不是什麼大事,賈瑛不想撕破幾代人維繫下來的情面。

上次有奴才私自盜賣園中之物時,他就忍了下來。

當時的地位不夠是一回事,主要還是不想越俎代庖,東府的人做西府的主,落了賈政和王夫人的臉面。

可今兒就不同了,這是禍害到他的地盤來了。

既然要借他的勢,那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我記得你是管倉裡的管事,叫戴良對吧?”賈瑛冰冷的聲音響起。

“正是奴才。”戴良一邊做痛哭流涕悔改之狀,一邊說道。

“五萬多兩銀子,你一個管事,哪來的這麼多銀錢?”

賈瑛看到供狀之後,還真是嚇了一跳,以為是鳳姐瞞了他,繼續幹著這耗損陰德的買賣。

事實上,此刻他依舊有此懷疑,畢竟那兩個放利的青皮只知道銀子是賈府中出來的,和他們交接的是戴良,至於戴良後面還有什麼人,他們也不敢多打聽。

一個管事兒的奴才,攢下一些家當,倒無可厚非。

養只貓啊狗啊的,時間久了都有感情,更別說是人了,還是幾代相處下來的。

賈家人對奴才的良善大概也就是由此而來的吧。

奴才們能攢一份家當,也是好事,若是遇著有出息的,還能提攜拉扯一把。

不僅是賈政這麼做,賈瑛同樣如此。

族學裡的學子,有不少就是家奴出身,因為賈瑛改了族學的規矩,這才能落得這等好事。

世間幾百年舊家無非積德,陰德長盛之家必六餘慶。

這也是賈瑛心中的真實想法。

可家當歸家當,這五萬兩銀子,可都是閒錢啊。

府裡主子們的私房錢,怕是都沒這麼多。

“二爺,不是奴才一人的,是我們幾個管事湊起來的閒錢,想著能得些利錢,這才放了出來。”戴良回道。

“二爺,奴才知錯了,不該打著府裡的名號胡作非為,求二爺饒上一回吧。”

“你現在倒知道怕了?”賈瑛冷哼一聲道:“都是哪幾個管事兒?各自拿了多少本錢出來?你來兵馬司又是誰的主意?還有,怎麼跑到中城放錢來了?”

“你一一仔細交代清楚了,若有半分不實,本官便定你一個以奴欺主的罪,便是打死你,也無人能說半句不對。”

戴良哪裡敢說,只怕真說下去,他這小命兒就徹底完了。

當下也只能撒潑耍賴皮子,一個勁兒的求饒賣慘,只希望幾代人的主僕情分,能起個作用,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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