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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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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此喜事,賈家忙著款待道喜之人,王夫人本就不擅此道,賈母年紀又大了,鳳姐坐月子,李紈是個寡婦,探春惜春是姐,難免疏忽了今日過來給鳳姐之子洗三的人。

黛玉和雪雁倒不在意,向賈母王夫人等道了喜,便告辭了,府上忙碌,不敢久擾。

賈母頭上的銀絲似乎也多了幾分光彩,聞得黛玉和雪雁告辭,心裡不捨,道:“等吃了晚飯再回去,一會子還有戲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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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抿嘴一笑,指著雪雁道:“過一會子雪雁女婿便去我家接她了。”

雪雁橫了黛玉一眼,假作害羞地低下了頭。

賈母聽了,笑道:“雪雁跟著你過來,我一時竟忘了她也是有人家的。”

著,又對雪雁道:“你女婿時時記掛著你,可見是個好的,你們兩口好好過日子罷,我就不留你們了,明兒閒了,再過來逛逛。”

雪雁含笑答應了,抽身與黛玉離開,出了上房的門,抱怨道:“姑娘告辭便告辭了,什麼藉口沒有?偏拿我作筏子。”

黛玉莞爾道:“難道我的竟不對?你常,不拘哪樣,有藉口別人便不好如何,我今兒雖是趙先生來接你,你我都得了清淨,卻也沒有謊哄人。”

雪雁被她得啞口無言,不禁也笑了起來。

忽見王夫人迎面趕了過來,道:“雪雁略等等。”

雪雁一怔,只得站住腳。

賈母聽到王夫人的聲音,忙命鴛鴦出來,問道:“老太太問太太叫雪雁做什麼?”

王夫人忙進了屋,笑道:“正有一件要緊事託雪雁的哥哥。”

賈母一聽便知事關元春,一想於連生在宮中愈加受長乾帝倚重,心裡也覺得應該,覆命人叫了雪雁和黛玉回來,向雪雁笑道:“既這麼著,就勞煩你晚一時半會地回去。”

雪雁看向黛玉,黛玉暗暗嘆了一口氣,道:“外祖母和舅母之命,如何能辭?”

賈母聽了,十分歡喜,喚了鴛鴦過來請她們到自己裡間坐,外面則忙著款待絡繹不絕的道賀之人,好容易忙完,送走諸客,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雪雁坐在賈母裡間,同黛玉吃茶閒話,另有王夫人打發探春過來作陪。

黛玉看著探春一臉喜氣,正要開口打趣她,卻見王夫人帶著兩個新提拔上來的丫頭金環玉環過來,眾人忙站起身來。

王夫人向探春道:“你二哥哥近日讀書讀得腦子疼,你去替我看看他。”

探春會意,知道王夫人有話跟黛玉兩個,忙告退出去。

房中只剩黛玉和雪雁,並兩人的丫頭,王夫人又遣了金環和玉環出去,見狀,黛玉只得打發紫鵑汀蘭,雪雁也叫蘭和翠柳出去。

王夫人面上現出一絲滿意之色,乃向雪雁開口道:“只怕此事還得勞煩你。”

雪雁和黛玉心中都揣測出幾分來,忙道:“太太有什麼話只管吩咐,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必然不敢推辭,哪裡敢當太太一句勞煩。”

王夫人聞言一笑,隨即嘆了一口氣,道:“你也知道娘娘在宮裡熬油似的熬了十年才封了貴妃,咱們家在宮裡都使不上力,雖有幾個常來要錢的大太監,可是沒能幫得上娘娘什麼忙,倒是家裡白填了許多東西。素聞你大哥哥古道熱腸,又是聖人跟前的紅人兒,因此竟請你託了你大哥哥,在宮裡多照應著娘娘些兒,咱們一家子都感激不盡。”

雪雁道:“按理,我在府里長了這麼多年,原不應辭才是,只是自從出閣時哥哥出來送嫁,此後我和哥哥已多日未見,下回見面時還不知什麼時候,恐誤了娘娘的大事。”

黛玉聽了,看了王夫人一眼,忙斥道:“不過就叫你遞一句話兒給於公公,有什麼為難?二舅母擔心娘娘,你很該體恤一番慈母之心才是。”

雪雁知道黛玉是為自己方有此預,也覺得自己先前婉拒之意太過乾脆,只得假裝苦笑道:“我也想呢,只是一向都是哥哥出來找我,我連宮門在哪裡都不知道,如何遞了話兒進去?何況我哥哥最是循規蹈矩,便是帶東西出宮都是過了明路,哪敢私相授受傳遞訊息。我一個丫頭倒也無妨,此事洩露,連累哥哥不要緊,卻恐害了娘娘。”

王夫人聽了這一番話,心氣略平,笑道:“咱們家雖無能,倒有幾個能傳遞了訊息進去,你倒不必擔心無法。另外也不必於公公傳遞訊息私相授受,只求於公公在聖人跟前為娘娘美言幾句,時常提著,使得聖人多多去看娘娘幾回,咱們就放心了。”

黛玉和雪雁恍然大悟,原來她的是這麼個意思。

雪雁低頭想了想,道:“太太容稟,我不敢替我哥哥答應,只好等見了哥哥,到那時一定將太太的吩咐都告訴他,應與不應,也得看我哥哥的意思。”

她知道於連生恪盡職守,從來不受後宮嬪妃和前朝官員的收買透露什麼訊息,每回得了打之物都回稟長乾帝知道,長乾帝對此極為讚賞,常命他收了,偶爾叫他傳遞一些似是而非的訊息出去,或者也會假作被於連生提了寵幸哪位后妃,樂此不疲。

王夫人喜笑顏開,忙喚了金環進來,捧著一個沉甸甸的錦匣給雪雁,道:“你肯費心便是極好了,見了於公公,千萬記得。”

雪雁也不知錦匣裡裝的是什麼好東西,但是收榮國府的東西她心安理得,假意推讓一番便讓蘭進來收了,隨即同雪雁向賈母王夫人等人告辭回去。

黛玉倚著車裡的靠枕,輕聲道:“你別太為難自己。”

雪雁笑道:“姑娘放心,我自己理會得。我這樣的人,最是恩怨分明,也不會為了別人損了我哥哥的前程,到時候一徑推給我哥哥便是。”

黛玉莞爾道:“你哥哥待你真真是好,縱是親哥哥也未必比得上於公公。”

想到賈家賈珍待惜春,賈璉待迎春,寶玉待探春,除了探春因處處想著寶玉,衣裳鞋襪件件親手做,寶玉也喜她性情爽利,情分比別人好些,餘者賈珍和賈璉眼裡竟皆是沒有惜春和迎春一般,哪裡及得上於連生待雪雁掏心掏肺一般。

雪雁自是十分得意,道:“這便是我的造化。生於富貴之家,縱然是錦衣玉食,也不及我兄妹情深的好。我現今只想著將來等我哥哥告老還鄉了,我們兄妹扶持著過日子。”

黛玉不禁笑道:“你想得也太長遠了些,於公公今年才多大?”

雪雁聽了這話,也笑了。

她記得於連生曾經過,好好地當自己的差,不作惡,不結黨,只忠心為主,也不學戴權那樣娶妻養子,等到五十歲時自己告老還鄉,只盼著上心憫恤,允他帶著積攢的財物出宮,到時候或是抱養個兒子,或是過繼個兒子,好好地過日子,這便是神仙生活了。

對此,雪雁是極贊同的,古往今來,多少權宦沒有好下場,可不就是因為結黨營私權傾朝野作惡多端?於連生雖無鄭和蔡倫之能,但是願意做個正派人,可見人品方正。

黛玉聽完,頭贊道:“多少人瞧不起太監,實不知其中也有好人。”

雪雁也覺得是自己有福,當日接濟兩個未進宮當差的閹人,雖然另一個不好,又忘恩負義,但是這一個卻待自己再好不過了。垂頭思索著該如何同於連生起王夫人之託,忽一時抬頭見黛玉眉梢眼角隱隱含著一抹愁色,雪雁不覺擔心起來,問道:“姑娘在想什麼?”

黛玉道:“還能想什麼?不過是想外祖母府上的事情了。往常璉二哥哥和璉二嫂子無子還罷了,如今竟平安生下,不知多少人夜晚裡睡不著覺了,也不知將來如何鬧騰。”

雪雁聽了一笑,道:“原來是這個,大舅老爺早晚有一日會發難的,眼下卻不能,娘娘才有了喜,二舅老爺正是風光之時,連老太太都無法阻止娘娘為金玉良緣做主,只能暫時置之不理,全當沒這一回事兒,何況大舅老爺呢?”

賈政一房住在榮禧堂,無論如何都是名不正言不順,不過是賈母偏心,元春又做了貴妃,賈赦忍氣吞聲罷了。可是論長幼,該是賈赦,便是論勢力,元春為孃家帶了什麼好處?倒是白填了許多銀錢進去,竟是個無底洞,王家雖是王夫人的依靠,可同時也是鳳姐的孃家,父母猶在,王子騰是偏向妹妹還是偏向女兒?不必,自然是後者。

賈赦忍得時間越久,將來發難時越厲害,可惜賈政一房住在榮禧堂裡幾十年,早就不覺得該屬於賈赦了,因此鳳姐產子,大房一脈有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氣難消,想必賈赦也是因為這個,素來貪婪刻薄如他,竟會在鳳姐產子之日賞那麼多東西。

賈赦固然可恨,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非可憐,焉行可恨之事?

黛玉深深一嘆,道:“我只可憐外祖母這麼大年紀,身子也漸漸不好了,竟隱約露出幾分下世的光景,大舅舅和二舅舅偏又如此。依我,二舅舅早就該搬出榮禧堂才是,他們既能落個好名兒,大舅舅也不好怨他們,心氣一平,兩房也少嫌隙了。”

雪雁心中閃過一抹嘲諷,道:“姑娘,二舅老爺可捨得?”

黛玉同她素來不避諱這些事情,低聲道:“二舅舅若是捨得,就不會一住多年了。”

雪雁笑道:“姑娘看得明白,還這些話做什麼?姑娘心疼老太太,凡是都為老太太想,因老太太也疼姑娘,對於別人姑娘費那麼多心思,又有幾個領你的情分?”

黛玉頭道:“你的有道理,故我並不插手他們家的事情,只是感慨一會子罷了。”

雪雁道:“若是府裡有個爺們立得起來知道上進倒好,可惜上上下下竟無一人可承繼家業,唯知依靠娘娘在宮裡的體面,鬥雞走狗,花天酒地,寶二爺倒好,性情靈慧,偏又是這麼個性子,一子能為都沒有。”

黛玉嘆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天底下哪有長久的富貴?可惜世人看不透。咱們家是因為我無兄弟,子孫稀薄,方致百年世家就此煙消雲散,父親當初看得開遂當我是男兒教養,我也看得開,雖覺傷感,到底都是無可奈何之事,偏外祖母家枝繁葉茂卻是如此,上下只有一個蘭哥兒或可指望,真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雪雁低聲道:“但願蘭哥兒將來能門立戶,璉二爺的哥兒好生教養,日後也未可知。”

黛玉想到賈府上下雖然都沉迷於繁華之象,但是尚有賈蘭十分爭氣,又有新生之兒,未必沒有一線希望,遂也笑了起來,略略放心。

及至到了周家,回了周夫人,坐著了一回話,便聽趙雲來接。

在黛玉促狹的目光下,雪雁方向眾人告辭。

趙雲見蘭將一個沉甸甸的錦匣放在自己和雪雁的車上,落下之聲十分沉重,不覺納悶道:“這是何物?你的衣服首飾不都在蘭翠柳她們的車上?幾時多了個匣子?”

雪雁上了車,待蘭在外面放下簾子,車行出城,方將王夫人之託了。

趙雲微微一怔,感慨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雖賈家太太有算計之心,可是未嘗不是擔心女兒在宮裡的處境,由此可見,他們家的娘娘在宮裡,未必容易。你打算告訴於大舅?”

雪雁笑道:“這事非我所能,明兒讓我哥哥做主罷。”

趙雲頭贊同,他雖然想著讓雪雁對於榮國府避而遠之,但因黛玉之故,雪雁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且姐妹皆有忠義之名,兩人亦遠不得,只能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下略幫一回,於他們家作惡之事避而遠之。

黛玉聰明絕,雪雁玲瓏剔透,周鴻和趙雲都不擔心自己的妻子做出禍及家族之事。

雪雁打算將王夫人給的錦匣都交給於連生,她橫豎不缺錢,也不會眼皮子淺地見了東西就收,故此開啟來看,眼睛頓時被一陣珠光寶氣耀得生疼,流下淚來。

趙雲見狀,連忙拿著手帕覆蓋在她雙眼上,無奈地道:“你怎麼不心些。”

雪雁接過手帕擦淚,道:“從前我們那太太極少賞賜珍貴之物,我哪裡料到這回出手竟如此大方?瞧瞧,金錁子銀錠子珍珠瑪瑙翡翠碧玉寶石,滿滿一匣,端的耀眼生光。”

趙雲看了一眼,笑道:“都榮國府內囊已盡,我看不盡然。”

雪雁卻是冷冷一笑,道:“你能看不透?他們各自往自己私囊裡撈錢的本事可大著呢,不過是府裡公中沒錢,他們自己哪個不是財主?他們府裡用了林家許多錢,老太太明面上給一萬兩壓箱錢,私底下卻給了三千兩金子,和一千兩金子的首飾,珠寶俱全,又有古玩書畫等物。大老爺為了五千兩銀子險些賣了二姑娘,你是知道的,偏璉二奶奶生子時賞了一箱東西,何止五千兩?二太太進門三十多年,何曾拿過一分半分出來填補公中?從前也做過包攬訴訟重利盤剝之事,上了年紀吃齋念佛方不做這些罷了,眼前這子只是九牛一毛。”

若不是公中實在週轉不開,恐怕王夫人也不會拿著這些梯己來打。

趙雲道:“你當初曾,賴家的家業都是從府裡撈來的,可見上上下下,不止當家的主子,連管事的奴才也一樣中飽私囊,難怪林淑人一二百萬的家業竟只花了五六年。”

雪雁正欲合上匣子,忽然眯起眼睛,埋頭細細在裡頭不住翻找。

趙雲見狀笑道:“你找什麼?”

雪雁道:“我彷彿見到了林家老太太的一件陪嫁之物。”

趙雲一怔,不多時便見雪雁從裡頭翻出一件五福捧壽的羊脂白玉佩,舉起來端詳一番,又瞅著半舊的紅絲絛,頭道:“沒錯,這是我們老太太陪嫁的一塊玉佩,嫁妝單子上有一筆,在庫房裡我見過,我們老爺把幾代主母大多數的頭面首飾配件都給我們姑娘收著,但是當時也了,不能全收著,總得留幾件好東西才不讓人懷疑。”

趙雲笑道:“一樣花紋的東西並不少見,你怎能確定這是林家老太太的陪嫁之物?”

雪雁冷笑一聲,道:“若是別的我還真不認得,可是老爺過,我們老太太陪嫁的玉佩足足有三十六對,皆是成雙成對,這塊玉佩也是一對,只是老爺年幼時淘氣,拿著賞玩時不心摔了,一塊有許多裂紋便扔了,這一塊則是缺了一個角,便用金子補上。”

趙雲就勢一看,果然見到玉佩一角以黃金補足,道:“既是林家的東西,榮國府二太太如何會拿出來打?難道他們不知道你們能認出來?”

雪雁淡淡地道:“林家東西也多,又不是他們家的東西,誰還一一記得清楚不成?恐怕我們姑娘見了都不認得這是老太太的陪嫁,當年桑老太太就收到了桑家給老太太陪嫁的東西,何況這些物件,又是滿滿一匣東西,滿眼珠光寶氣,恐怕二太太也沒留心。”

趙雲道:“可見林家的東西,榮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貪了。”

雪雁頭稱是,又翻找了一番,雖也有幾件眼熟之物,卻不知是否為林家的東西,只得暫時不理,道:“若非如此,老太太何以無法做主?皆因都得了好處,沒有一個願意吐出來。老太太也是擔心強行讓他們還東西,他們心中不忿,反害了周大奶奶的性命,畢竟周大奶奶若沒了,他們拿那些東西就更加名正言順了。”

趙雲道:“史太君算是一番苦心,只是子孫如此,皆是沒有教好的緣故。”

雪雁笑道:“正是,因此你可得好好教你那些學生,別讓他們走了歪路,生了邪心。”

趙雲拉著她手,將玉佩放回錦匣裡,然後合上,笑道:“你放心,將來咱們的兒子我一定嚴加管教,不許他學一子不好的脾氣。”

雪雁啐了他一口,面紅不語。

趙雲忽然想起數日前未盡之語,問起,雪雁方想起來,道:“我也只是聽,並不確定。”

趙雲笑道:“那你就細。”

雪雁揀幾件能的了,趙雲一呆,隨即道:“倒沒聽過,竟新鮮。”

雪雁笑道:“都是聽的,我也不知真假。”

趙雲道:“既是聽,想來也有道理,只是終究不知罷了。倒是學醫的女大夫,我瞧著竟不行,雖醫女的用處極多,可是大戶人家的姐不願於此,門戶又都不識字,有幾個願意學這些的?何況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即便醫術極好,世人恐也看之不起。”

雪雁嘆了一口氣,道:“正是這麼,不過是異想天開罷了。”

趙雲安慰道:“也許有一天,倒真能如你所言也未可知。”

雪雁一笑,不予置評,倒是此後常看醫書,同趙雲也學了幾手,他們本是夫妻,談論穴道之時自然毫無避諱,雪雁又懂一些養生之道,學得竟也極快。

趙雲和妻子志趣相投,見她好學,且教她奇經八脈穴位之時自有一番好處,便十分盡心地教她,不但教她辨認穴道,還教她把脈,乃至於後來幾年,雪雁竟學得略有成,把脈針灸開藥竟不比尋常大夫差,此事後話不提。

眼下雪雁卻不知自己將來還能學得一技之長,回家幾天後,便聞於連生過來。

夫妻兩個連忙迎了出去,請進大廳。

雪雁微微皺眉道:“莫不是別人傳了訊息給大哥哥,大哥哥方有此行?”

於連生見她平安無事,登時放下心來,臉上掠過一絲怒色,道:“可不是。前兒忽然有人傳遞訊息你有要事見我,請我速速出宮相見,偏我不得出宮,心裡急得跟什麼似的,吃睡難安,後來還是老爺看出來了,你往年不曾傳遞過訊息,也沒門路,許我出來看個究竟。”

雪雁聽於連生傳遞訊息的人言語不盡不實,使得他對自己擔憂不已,不禁對榮國府生了三分怒氣,傳遞訊息實話實豈不是好?何必非自己有要事?

趙雲忙在一旁將王夫人託雪雁之事給於連生聽,又叫蘭將錦匣拿來。

於連生冷笑道:“什麼要緊事,竟是哄我呢!”

雪雁道:“我本就不想答應賈二太太,只聽哥哥的,東西給哥哥,哥哥去退給他們。”

於連生卻道:“不必,我退了給他們,他們不敢恨我,豈不是恨你?真真是蜜蜂見了蜜糖似的。一會子我去回了老爺,請老爺定奪。”

雪雁憂心道:“這只是事,聖人哪有工夫理會?”

於連生道:“如今朝堂之事漸漸明朗,老爺比往日清閒許多,還有閒心聽我外頭的人情風俗事蹟,眼下上皇聖體沉重,老爺時時過去請安,原本就要給老臣之家出來的娘娘們一些體面。何況賢德妃懷了龍種,聖人不會動自己的血脈,多加照應也算不得什麼。我回了聖人,聖人順水推舟,賈家又感激你,何樂而不為。”

趙雲聽完,道:“聖人倒是信任大舅哥。”

於連生搖了搖頭,道:“伴君如伴虎,聖人從來不信任誰,即便是最信任的,也都是七分信任,三分防心,我是無欲無求,忠心耿耿,又是個無根之人,聖人才比別人略看重我一些。妹婿不出仕倒也罷了,但是偶然提醒周將軍一聲卻無不可,也別出了格兒,我這妹子就只掛念著林淑人的好歹,周將軍若不好了,林淑人自然也不好。”

雪雁聽了這話,臉上不禁一紅,原來於連生也看出黛玉在她心中之重。

趙雲起身對於連生長揖,感激不盡。

於連生道:“文臣武將聯手,乃是大忌,偏周大人是文臣,周將軍是武將,眼下暫且無妨,時日愈久,聖人愈加猜疑,你也勸著周大人和周將軍早早有個章程才是。雖周大人現今起復,權勢極大,周將軍又管著禁衛軍,但是為了子孫,竟還是有得有失的好。”

趙雲會意,道:“大舅哥放心,下回我見周將軍,必有言語可。”

於連生滿意地了頭,趙雲是個聰明人,不必他得過於細緻,見雪雁親自過來倒茶,遂看了錦匣一眼,道:“妹妹喜歡什麼,留下便是。”

雪雁道:“是給哥哥的,我留著做什麼?何況,你還得回聖人一聲,怎能隨意給人。”

於連生笑道:“老爺不大在意這些,何況我從不瞞著老爺,現今老爺都允我自行處置,只回他老人家一聲便是。這些東西我有許多用不著,妹妹留下罷。”

雪雁想了想,開啟錦匣只拿了林家老太太陪嫁的玉佩,道:“我只要這個,明兒送給周大奶奶,餘者也用不著。”

於連生見是一塊鑲金的玉佩,詫異道:“這是何故?你只要這一個?”

雪雁將這玉佩的來歷了,道:“我們收著都無用,給了周大奶奶,倒是個念想兒。”林家的東西之於黛玉,便是思念先人之物。

於連生卻是毫無驚色,她早料到榮國府還有許多林家之物,道:“吃齋念佛,也不知念的是什麼佛,擔心女兒是一片慈母之心,可惜偏也吞了別家女兒救命的嫁妝東西。做人該當設身處地想一想,自己待別人的女兒如此,何必怨別人待她女兒不好。”

雪雁道:“若人人如此想,便不會生出許多齷齪之事了。”

於連生道:“方才妹妹這裡還有幾件眼熟之物,索性一併留著,問問林淑人是不是他們家的東西,若是,也給了她便是,咱們又不缺。”

雪雁道:“我也記不清,幾代主母的嫁妝單子倒留著,對一對許能對出來,可是若不是其中的,大概就無法可考了,畢竟林家庫房裡的東西,賬冊不心被老爺給燒了,當初也是為了保住給周大奶奶留下的東西,以免被人發現數目不對。”

於連生笑道:“不是林家的你就自己留著頑,什麼好東西。”

雪雁答應了,將看著眼熟的幾件東西挑出來,皆是十分罕見珍貴之物。

於連生在趙家用了飯,騎馬回京,在京城各處轉了一圈,打聽了些時事情,然後進宮稟告長乾帝,不但將來龍去脈悉數了,又奉上所得之物,道:“賈家所送之物,皆在這裡,唯有幾件東西或是林家之物,人就留給妹子改日轉贈周家林淑人。”

錦匣開啟放在大案之上,長乾帝伸手抓了一把,然後從指縫間滑落回匣,輕笑道:“依你所言,再看這些東西,只怕榮國府幾個當家作主的都有無數積蓄。”

於連生笑道:“老爺英明。”

長乾帝道:“他們既然願意給你,你就收下罷。”

於連生笑著謝恩,打算將這些東西都攢起來,將來首飾留給妹妹,或者給外甥女添妝,總比買的強,金銀就用來買房置地,出宮後就住在妹妹那裡,也有人作伴。

長乾帝問起外面時事,於連生將得來的各樣訊息都了。

這些都是不會傳到宮裡的,長乾帝聽得津津有味,道:“你榮國府現今長房添了長孫?難道他們兩房就沒生出幾分嫌隙來?”

於連生想起雪雁所言,笑道:“偏巧這會子賢德妃娘娘有了身子,大房再如何不甘心,也不敢輕舉妄動。”

長乾帝微笑道:“只怕將來才有好場面可看。”

於連生道:“人聽妹子,兩房嫌隙愈重,老太太的精神也不如往年健旺,不知還能護著二房幾年,若是老太太一去,長房必定分家,到時定會鬧得十分厲害。”

長乾帝道:“王氏那丫頭倒是個伶俐人,看得也通透。”

於連生聽長乾帝一讚,頓時覺得與有榮焉,他一直認為雪雁是最有見識的,也許不如黛玉那樣心有玲瓏七竅,但也不遑多讓,且總能料敵機先,揣測極準。

長乾帝起身道:“去鳳藻宮瞧瞧賢德妃。”

於連生忙傳話到外面,擺駕鳳藻宮。

元春有了身孕,日漸懶怠,前些日子已見了祖母和母親,聽母親已經託了於連生在宮裡打,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於連生是聖人的心腹,雖也受後宮嬪妃不少賞賜,可是始終不偏不倚,雪雁出自自家門下,卻如何能左右於連生的想法?

彼時正在房中撥弄琴絃,忽聽聖人駕臨,元春慌忙出去迎駕。

長乾帝道:“愛妃身子弱,且免了禮罷。”

元春道謝起身,請長乾帝上坐,心中卻是忐忑,她拿捏不準長乾帝的想法,這些年自己的封號與眾不同,她也有所察覺,但是長乾帝也未曾冷待自己,自己雖不及皇后深受長乾帝敬重,但比起吳貴妃周貴人也都有所勝之。

十幾年宮闈生涯,揹負一家之榮辱,元春愈覺傷感,常常想,若能重新來過,她一定不會由著家人將自己送到這樣不得見人的去處,雖無腥風血雨,卻處處殺人不見刀。

與其她在宮中步步驚心,倒不如父母教導好子孫兄弟,爭一口氣。

可惜她已經身在宮中,對於家中之事鞭長莫及,而賈母和王夫人等進宮時也不會告訴她家裡做了什麼事,只有偶爾在其他嬪妃的幸災樂禍中聽到隻言片語,滿腹憂心無人知曉,即便了賈母和王夫人等也都不甚在意。

長乾帝問了元春幾句,無非是些吃穿用度。

元春得此溫言,心中驚喜莫名,忙心謹慎地一一答了。

長乾帝聽完,對於連生道:“賢德妃身子弱,你去告訴皇后一聲,就是朕的意思,多加照應些賢德妃,伺候的宮女太監添幾個,醫藥飲食也精心些。”

元春臉上變色,忙跪倒在地,道:“宮中行事自有規矩,妾身當不起老爺另眼相待。”

元春本就是聰明女子,怎能不知這樣一道口諭傳出去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危機?到那時,自己勢必會成為後宮眾矢之的,不但有人自己過於嬌貴給自己使絆子,還有有人覺得自己挑釁宮規,皇后也會覺得自己傷了她的威嚴和尊貴。

長乾帝不覺有兩分讚賞,笑道:“既然你不肯,那便罷了。”

元春連忙謝恩,起身時只覺得衣溼透。

長乾帝又坐了一回,方起駕回宮,雖然於連生並沒有傳出長乾帝的口諭給皇后,但是鳳藻宮也不是鐵桶一般,早有人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皇后知道後,已是第二日,正在皇太后宮中奉承,聽了這話,微微一笑,乃向皇太后道:“賢德妃有了身子,老爺憫恤些也是應該的,不過賢德妃倒是個規矩的,人也老實。”

皇太后最滿意的就是皇后對於嬪妃不偏不倚的態度,知書達理,從不嫉妒,賢德妃她不覺得如何,但是賢德妃腹中的龍種卻十分要緊,頭道:“是個好孩子,她肯推了這道聖意,可見知道規矩,你也多照應些。”

皇后聽了,連忙頭稱是。

元春得到皇后額外照應,反而愈加戰戰兢兢,更加擔心,正在憂心之際,忽聽鐘聲響起,不覺大吃一驚,喪鐘響,這是太上皇駕崩了?

元春忙命人拿來素服換上,即便身懷有孕,也得過去。

太上皇駕崩的訊息隨著喪鐘之聲,滿城皆知。

雪雁正在周家,叫紫鵑拿出林家幾代主母的嫁妝單子來比對。

黛玉把玩著唯一確定來歷的羊脂玉佩,道:“還查什麼?你留著便是,何必徒生傷感。”

雪雁笑道:“雖然如此,可總得心裡有數才是。姑娘孃家的東西,祖宗的東西,能找回一件是一件,本來也不指望這些過日子,只是留作念想罷了。”

拿著嫁妝單子比了比,最終只能確定一串蜜蠟手串是黛玉曾祖母的陪嫁之物。

黛玉道:“其他的你都收回去,玉佩和蜜蠟手串留給我就是了。”

雪雁笑道:“我拿過來了,還拿回去作甚?橫豎十之八、九是咱們家的東西,都給姑娘。”

黛玉搖頭道:“是你哥哥給了你的,你都給了我,如何向他交代?”

雪雁將嫁妝單子收拾好,裝進匣子裡遞給紫鵑好生收著,方道:“我都跟哥哥過了,哥哥也不在意,我們又不缺這些東西。可惜沒有咱們家庫房裡的賬冊,不然許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也未可知。”

黛玉道:“若有賬冊,父親也不能留下許多東西。”

雪雁莞爾一笑,道:“可不是,我竟是得隴望蜀了。”

黛玉命紫鵑將東西收了,對雪雁自是感激不盡,忽道:“雪雁,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雪雁一怔,笑答道:“誰讓你是我的姑娘呢?姑娘待我好,我自然也待姑娘好。”

黛玉正要什麼,便聽到喪鐘響起,頓時驚得站起身來,道:“太上皇駕崩了,這得立即進宮哭靈。紫鵑,快將素服拿出來,汀蘭,叫人去備車轎,淡菊,去請示太太。”

一時周家上下忙碌不堪,收拾好了,匆匆進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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