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謙莫名地侷促了起來。
他站在屏風的後頭, 覺得手心裡漸漸地變得有些滑膩。這讓他忍不住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手, 隨即又覺得自己動作太大,趕緊止住了動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黛玉的身上, 看著她穿著月白色的衣裳,打扮的素淨,卻不會讓人忽略。
真的很好看。
就在何君謙亂想的時候, 林黛玉卻突然往這邊看了過來。
何君謙心頭一跳, 儘管知道林黛玉看不見自己, 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林黛玉的一雙眼睛,清凌凌, 亮晶晶, 黑白分明。猶如水銀當中的兩丸墨。儘管隔得老遠, 但何君謙還是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林黛玉盯著那個方向看了許久,也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來。她微微蹙著眉頭, 還是覺得奇怪。
終於, 林黛玉忍不住了, 她對何昭昭說道:“昭昭, 你帶我們來這兒是做什麼?”
何昭昭聞言,抬起頭來, 對著林黛玉笑了笑, 一雙眸子裡閃動著狡黠的光:“……只是賞花而已。”
林黛玉和薛寶釵都不太相信。
只是何昭昭已經接過了話頭,繼續問道:“我還想問問,你們兩個來,是有什麼事兒?”
林黛玉和薛寶釵對望了一眼, 薛寶釵上前兩步,輕輕咳了一聲說道:“這……”
薛寶釵隱晦地看了看四周服侍的人,何昭昭會意,衝她們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荔枝跟在林黛玉的身邊,同樣也屬於“下去”的行列,無奈,她只能夠跟著大部隊一起出了院子的大門,眼睜睜地看著那院子的門在自己的面前關上了。
“還愣著做什麼?”身後,蓮蓉輕輕地拍了拍她,“咱們到一邊歇著去吧,等姑娘們喚咱們了再來。”
荔枝和雪雁有些侷促:“這是不是不太合規矩?”
“郡主府裡的規矩,自然是我最熟悉了,”蓮蓉笑了,“郡主說事情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人。你們跟我來,不用擔心。”
荔枝和雪雁這才跟著蓮蓉走了,身後還跟了一個薛寶釵的大丫鬟鶯兒。
四個姑娘到了旁邊的小偏房裡頭坐了下來,荔枝舒了口氣:“方才那院子裡的花可真多啊。”
同樣的,蟲子也很多……
蓮蓉明顯是聽懂了荔枝的言下之意,她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有些花草總是惹蟲子一些,因此也愈發地嬌貴。”
雪雁哈哈笑:“你和她說這些,她是不懂的。荔枝從來不侍弄花草,不過你要是問她這些花能夠做成什麼吃食,荔枝能給你數出不少來。”
眾女全都用袖子掩著嘴笑了起來,荔枝不以為忤,反而很驕傲:“我這一手廚藝,誰嘗了都說好。以後若是有機會,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蓮蓉顯然很感興趣:“先前郡主從賈府回來的時候,也曾經說過,林姑娘身邊的婢女,做的菜和點心都非常好吃。她有心向林姑娘討要,林姑娘還不肯呢。”
荔枝看了蓮蓉一眼,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我也只有這些能夠拿得出手了。”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蓮蓉給她們拿了些點心來,荔枝則開始泡茶。
郡主用的茶葉,哪怕是下人的,也很不錯。荔枝聞著第一道茶香,眼睛還忍不住往門外看。
也不知道林黛玉她們和何昭昭說的怎麼樣了。
——
院子裡,薛寶釵和何昭昭的交流已經告一段落。薛寶釵一直收緊的心終於放鬆了一些,臉上的笑也多了點:“多謝郡主指點迷津。”
何昭昭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哎,不過是一點小事,又有什麼呢?你放心好了,你哥哥的事情,我會叫我哥哥留意一下的。”
林黛玉一直坐在一邊默默地聽著不吱聲,她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屋內的屏風上,顯得若有所思。
這讓躲在屏風後頭的何君謙十分緊張。
薛寶釵和何昭昭又說了一會兒話,便打算相攜繼續賞花,林黛玉則擺了擺手:“外頭熱得很呢,饒了我吧,讓我坐在這兒看看書,歇上一歇。”
何昭昭也不勉強,她抿嘴一笑,帶著薛寶釵到外頭院子了。
屋子裡頭瞬間安靜了下來。
何君謙看著林黛玉走到書架邊上,拿了一本書,然後又重新坐到了桌邊,開始慢慢地翻閱了起來。
這屋子裡頭的書都是何君謙收藏的,有不少新奇的。林黛玉看的也很興致勃勃,一不仔細,竟然入了神。
何君謙很尷尬,他想要溜走,但是這屋子又沒有後門。留在這兒吧,又渾身不自在。原本偷偷藏在屏風後頭看人家姑娘就已經是很失禮的事情了,如今居然昭昭將林黛玉一個人落在了屋內,何君謙更覺得不行。
得想個辦法才行。
林黛玉聽著屋子裡頭窸窸窣窣的聲音,原本的懷疑又升了起來,她放下了手裡頭的書,看向了那一扇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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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上繡的是雙飛燕,穿大紅金牡丹,背景繁花似錦,一派熱熱鬧鬧的氣象。
只是這屏風後頭卻看不清。
林黛玉微微低著頭思忖了片刻,便小意打了個呵欠,用手支著頭,微微地眯上了眼睛。
何君謙看著林黛玉方才還是一臉懷疑的模樣,如今卻突然放下書,開始打瞌睡了。他頓時覺得機會來了,又站在原地觀察了一會兒,覺得林黛玉睡熟了之後,趕緊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動作十分迅速地推開門,沿著牆角跑了。
何君謙不知道的是,在他溜出房門的那一刻,背後的林黛玉偷偷睜開了一隻眼睛,看完了全程。
果然這屏風後頭有人。
只是看西寧郡王這幅偷偷摸摸不願打擾的模樣,想來也不是故意的。
林黛玉默默地將賬算在了何昭昭的頭上。
——
荒北大漠的小鎮上,原本雖然貧瘠了一些,但是卻依舊有人氣。
只是現在,因為戰事的緣故,小鎮已經變得荒涼了很多。
穆娜用頭巾圍著臉,匆匆地在路上走著。
她手上提著一個小籃子,裡頭裝了些乾糧。街道上空無一人,所有的居民要麼躲在家裡,要麼已經撤離。
穆娜在小巷中穿梭著,不過片刻,便來到了一處低矮的屋子前。她伸手敲了敲門,三長兩短的節奏。等了一會兒之後,裡頭有人開了門。
只見賈寶玉站在門內,先是衝著周圍看了看,然後趕緊將穆娜迎了進去。
“我帶了食物來,”穆娜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言簡意賅,“足夠你們吃上一段時間了。”
賈寶玉此刻早就沒有了那副矜貴公子的模樣,為了躲外頭的敵人,生的再好,如今看起來也是灰頭土臉的。
他從穆娜的手裡頭接過了籃子,對著她道了聲謝謝。
穆娜擺擺手:“沒什麼,你們這也是無妄之災,我只能夠做到這些了。”
二人又交談了幾句,穆娜便離開了。賈寶玉提著籃子回到了屋子裡,將東西放下,接著便進了裡屋。
只見陳月堂正躺在裡頭的床上,緊閉著雙眼。不過是短短的一段時間,原本精神健爍的老頭兒此刻看起來頗為瘦弱,明顯是生了病。
賈寶玉默默地替陳月堂換了一條毛巾。毛巾在冰涼的井水裡頭浸泡過,此刻用起來自然也是涼爽的。
陳月堂在毛巾的刺激下,這才清醒了一些。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著賈寶玉,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如今這樣,倒是和從前大為不同。”
賈寶玉沒有回話,只是又給他倒了杯茶水:“師傅,喝點水。”
陳月堂就著賈寶玉的手喝了兩口水,精神好了一些,看著忙前忙後的賈寶玉,陳月堂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賈寶玉對於陳月堂的動作毫無所覺,他正在忙前忙後地收拾。跟著陳月堂這麼多年,賈寶玉硬是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變成了一個可以獨立生活的少年。特別是這段時間,賈寶玉更是成長了很多。
就在賈寶玉忙碌的時候,屋子的門又被人敲響了。
陳月堂猛地睜開了雙眼。
賈寶玉卻對著自家師父輕輕搖了搖頭,讓他噤聲。自己則悄悄地出了屋子,走到了門邊。
賈寶玉沒有吱聲,外頭敲門的聲音卻愈發的急促了起來。只聽那人一邊敲門一邊說道:“有人嗎!有沒有人!開門讓我進去!”
賈寶玉從旁邊撈了一根木柴,握在了手上,準備隨時隨地發起進攻。
而外頭的人得不到回應,顯得有些絕望,聲音都歇斯底里了:“求求你們了!有人的話讓我進去好不好!我家是金陵薛家!很有錢的!若是你們能夠救下我的性命,等我安全了之後,一定重重地報答你們!”
……薛家?
賈寶玉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腦子裡轉了兩圈,才恍然大悟——是姨媽嫁的薛家!姨媽的夫家!
賈寶玉沒有再猶豫,趕緊拉開了門栓開啟了門。外頭敲門的人一個沒注意用力過猛,收不住力氣,直接就衝著門裡頭栽了進來。
只聽“砰”一聲悶響,地上揚起了一片塵土,一個大胖子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半天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