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黃河氾濫對於黃河下游的百姓來說,都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尤其是,這些年大魏財政困難,導致水利不興。
這就導致,這一次的天災損失空前絕後。
受災最為嚴重的,就是山東兩府。
先遭旱災又遇洪澇,真真是民不聊生。
若忠順親王所言屬實,那賈家父子簡直該死!
馮一博的心中,已經怒不可遏。
他自己雖然也藉機漁利,可“漁”的卻是人口之利。
受災百姓被遷移到東海郡,也是變相幫助地方安置災民。
正是因此,地方官才在一定程度上預設,甚至估計他的行為。
也是因此,從沒彈劾過東海郡。
可按照忠順親王剛剛所言,賈家的作為卻是在發國難財!
任是誰聽到這樣的事,怕也都難以接受。
說實在的,大魏的政體畢竟是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
身處這樣的時代,馮一博心中所期待的,這個時代的底線,自然也不是後世那樣,真正奉行人命大於天的和諧社會。
受於時代所限,像賈府那樣給奴才寬容和體面的,已經是仁善之家。
相比其他權貴,即使是寧府那樣不堪的,在這些年裡,或打死,或發落的奴才都極少,
對於這些權貴們來說,揹負幾條人命其實真就算不得什麼。
尤其是死個丫鬟、小廝,這樣奴才的命。
即使偶爾傳到耳中,馮一博也只能感慨一嘆。
這並非是他麻木不仁,而是他暫時還無法徹底改變這個吃人的現狀。
在這樣的時代,說每一天都有這樣的事發生也不為過。
別家的他管不到,賈家的他沒法管。
即使真的想管,也該從制度上做出改變。
只有從根子上徹底變了,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杜絕這樣的事繼續發生。
這也是他在東海郡嘗試廢除賤籍的原因之一。
不過,幾條人命他可以暫時不管。
還可以說是,自己在等將來積累足夠,進行制度上的改革。
但,發國難財可不一樣!
這可不是這個社會普遍存在的問題!
而是在任何時候,任何人,任何制度下,都不該觸碰的底線!
這是大義所在,他沒法視而不見!
只要還是個“人”,就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王爺可知,這事都有誰參與了?”
眼睛馮一博一身煞氣勃然而起,看著自己。
忠順親王難免有些詫異,坐直身子,皺眉道:
“怎麼?你還真想管管這事兒?”
一聽這話,在震怒之餘,馮一博還是留了幾分心眼。
忠順親王的話可信,但也不能全信。
若賈家父子真的做下這樣的事,那早該有人彈劾。
科道言官就算改吃素了,也不可能在這樣的事上無動於衷吧?
“沒有,我只隨口打聽打聽。”
馮一博意識到自己情緒外露,忙平復了一下心情。
笑著朝忠順親王擺了擺手,還道:
“平安州只是黃河途徑的一小段,所以我順著想到,其他的因為改道空出來的河道,是不是也存在這樣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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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朝的時候,黃河有一次水患最大。
當時共有十五處決口,最後形成三股支流。
其中一股經中牟縣,由穎水入淮。
一股在開封境內折而南流,由渦河入淮。
而最大一股,則至沛縣,經單、豐二河,俱入平安州的漕河。
前些年,入懷的黃河各支流逐漸淤積。
黃河就開始了東趨,也就是主要走漕河這邊入海。
可是單、豐間河窄槽淺,水流並不順暢。
因此在平安州這一帶,堤防常有決溢之事發生。
這一次更是將兩府之地塗炭。
現在經過兩年的治理疏導,黃河下游的水道徹底改了方向。
如今,黃河已經不走漕河。
而是從河澤下經碭山、徐州,最後奪淮入海。
正是想到這裡,馮一博才發現了不對。
因為平安州雖然受災嚴重,但黃河只是曾從那裡匯入漕河。
現在即使黃河改道,能騰挪出來的河道應該也不多。
畢竟,漕河不是單純的黃河支流,本身就有自己的源頭。
也就是說,平安州有河床可佔。
但若論數量,應該不會太多。
而真正的大頭,應該是平安州南部的濟寧。
那裡曾有黃河水道,卻又是黃河流向漕河的過渡部分。
所以,忠順親王說的事應該是真的。
但顯然,對於全域性的情況還是有所保留。
“確實還有不少人,但賈家絕對是最明目張膽的那一個了。”
果然,聽到馮一博的推斷,忠順親王的身形微微頓了一下,才笑著回了一句。
雖然不明顯,但應該是有些尷尬了?
不過他遮掩的很及時,還道:
“別處不太清楚有沒有這樣的情況,但平安州騰挪出來的河道,幾乎被賈家整個吞下,從中得利至少在十萬兩以上。”
果然如此!
這幫蛀蟲!
一聽這話,馮一博心裡就明白了。
雖然忠順親王顧左右而言他,話裡話外說的都是賈家。
但顯然不止賈家!
很可能,有多方勢力參與了這事。
怪不得不見有人彈劾!
聽這話的意思,連忠順親王自己也不乾淨!
只是他沒有觸碰平安州的河道,才敢大方的說出來。
“那其他州府如何?”
馮一博又試探了一句。
可這一次忠順親王卻沒有接茬,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道:
“說實在的,若非你招攬不少災民,估計早就民變了。”
東海郡的移民政策,給了山東災民一條活路。
這也是東海郡人口爆炸式增長的重要原因之一。
見忠順親王轉移話題,馮一博也不好再追問河道的事。
“不過是盡些綿薄之力,何況東海郡也缺少人口,算是兩邊利好的事。”
他先笑著擺了擺手,想了想,便問起災民的事,道:
“如今那邊的真實情況如何了?”
聽到這個問題,忠順親王微微一愣。
他有些詫異的看著馮一博,道:
“看來,之前我一直小瞧一博你了,你不止能為自己牟利,竟還有一顆憂國憂民的心?”
本來,他還以為馮一博一直致力私利。
不僅挖大魏牆角,轉移沿海人口。
還和新貴合作,一起賺足了銀子。
剛剛打聽河道的事,忠順親王也以為他是想多掌握些秘辛。
畢竟他之所以提起這些,除了是讓馮一博和開國一脈保持距離。
也是想著提供一些資訊,給他作為底牌。
讓他面見北靜郡王的時候沒那麼被動。
可現在一聽馮一博的問題,忠順親王才反應過來。
他剛剛聽聞賈家父子侵佔那些,平安州即將改為農田的河道。
顯露出的憤怒,似乎不是裝的。
而是真的情緒外露?
馮一博聞言,笑道:
“我哪裡有什麼憂國憂民之心,頂多算是良心未泯吧?”
“額……良心未泯?”
忠順親王聞言更加詫異。
“哈哈哈哈哈!”
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忠順親王笑個不停。
最後整個人窩在軟椅裡,才道:
“沒看出來,一博你還會講這樣的笑話?”
馮一博微笑不語,想著如何再探一探訊息。
“大魏滿朝文武,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表面看著人模狗樣,背地裡都男盜女娼?”
忠順親王順這時,就順著這個話題說了起來。
似乎見馮一博不信,還道:
“也許你覺得我說得有些過了,但若你看過龍鱗衛的檔桉,恐怕罵的比我還狠!”
“哦?”
馮一博聞言,依舊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還問道:
“就沒有幾個好的?”
“即使有些還算過得去,他族中卻又未必。”
提起這些,忠順親王面露不屑,又舉例道:
“比如有的人,表面上為官清正,從不收受賄賂,可家中卻是坐擁千頃萬頃的良田,等他告老還鄉,回去還是當地的鄉望,怕是比在都中當官還自在得多!”
說到此處,他微微一笑,問道:
“你說他這良田是怎麼來的?”
兼併!
馮一博腦海中浮現這個兩個字的同時,卻裝傻道:
“祖上傳下來的?”
忠順親王聞言,一臉詫異的看著馮一博。
似乎在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轉念一想,馮一博畢竟只是鄉宦出身。
對勳貴之事知道的不多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這些,他就沒好氣的道:
“四王八公的八個國公才傳了幾代?分出十幾二十房去,你說還能剩下多少田?”
大魏開國的時候,四王之中除了北靜王主動放棄。
其他三王都是有封地的。
只是隨著爵位的傳承,三王已經降為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現在,景順帝只要動動嘴。
他們要麼造反,等著被大軍鎮壓。
要麼就乖乖聽話,老老實實的交出地盤。
好在,太上皇這個老勳的主心骨還在。
三家又在當地經營數代,早就成了有實無名的土皇帝。
再加上,大魏這幾年又天災人禍不斷,景順帝也一直騰不出手。
若非這諸多因素限制,三王其實早就該動動地方了。
而八公和三王不同。
他們雖然沒有封地,但分了很多田地。
金陵周邊的府縣,不少都被這些老勳瓜分一空。
只是,如今歷經幾代之後,八家又逐漸隨著不斷分出支脈,田地也跟著分了出去。
馮一博聞言,繼續裝傻道:
“四王八公好歹乾淨些吧?”
他這話看似裝傻,在問四王八公的事。
實則卻是又把話題帶了回來。
“四王八公之中,賈家算是最乾淨的了。”
忠順親王想到馮一博的出身低微,如今卻已貴為郡王。
似乎覺得已經投靠自己,那自己也有義務給他科普一下。
“當然,也是最愚蠢的。”
說到賈家,忠順親王又補充了一句,才嘆道:
“就賈家那點家底,若沒有宮裡那位生了皇嗣,估計不用皇兄動手,再一兩代之內,一門雙公就剩兩座敕造的府邸了。”
他手中握著龍鱗衛,對朝中各家的資訊知之甚詳。
做出的評價往往也都一針見血。
賈家傳承至今,已經沒有一個扛鼎人物。
若非元春生了兒子,只等玉字輩的廢物徹底掌權,賈家的富貴也就算到頭了。
如果不是兩府都是敕造,不允許轉賣。
他估計,賈家可能連府邸都保不住。
馮一博對比倒是認同,聞言點了點頭,冷不丁又問道:
“那其他幾家可有參與山東之事?”
“其他家自然也……”
忠順親往順口就要回答,可剛說到一半就覺得不對。
他皺眉盯著馮一博,似乎想看透他到底要問什麼、
馮一博見他止住,便笑著道:
“隨口問問,畢竟我也在朝為官,對國內形勢多瞭解一些還是好的。”
這樣的藉口,忠順親王自然不信。
不過,他又覺得馮一博可能在打探開國一脈的資訊,為面見北靜郡王做準備。
因此倒也沒太放在心上,只道:
“山東兩府的災情已經結束,只是還沒緩過來,尤其是匪盜橫行,已有蔓延山東全境之勢。”
他回答了馮一博的問題,卻只說了山東的形勢。
而沒有再提佔據河道的事。
顯然,這是不想多說。
馮一博見此,便點點頭,又疑惑道:
“可是這樣的大事,為何朝堂上沒有半點風聲?”
這個問題,其實還是在試探。
朝堂上沒有半點風聲,自然是因為諸多勢力糾纏的緣故。
只要忠順親王順著這個問題回答,很快就繞回原來的問題。
也就是,到底都有哪些勢力參與了進去!
“這樣的事算什麼大事?大災之後總是在所難免,匪患不過是纖芥之疾罷了。”
大災之後,亂象叢生。
相比瘟疫和民變,匪患確實不算什麼。
但蔓延整個山東的匪患,顯然不是他口中的纖芥之疾了。
馮一博微微皺眉,沒等他再發問,忠順親王就又道:
“此事我早就已經上報過了,想必各州府也都有秘折上奏。”
說著,他擺了擺手,又解釋道:
“這樣的事,都還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想必那位也沒太當回事,才沒拿到朝堂上討論吧?”
似乎,忠順親王的談興已失。
又或者和河道之事一樣,這其中牽扯到了什麼其他的……
總之,對於山東匪患的事,他只隨口敷衍了兩句,就直接道:
“這些與今日的話題無關,就不多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