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死了。
此訊息確認無疑,因為根據打探回來的訊息,蠻族治內各地都在戴孝。
不管老奴是怎麼死的。
都是金江鎮打死的。
這回的功報,金江鎮迅速的傳回了國內,向金江鎮請功,並向朝廷索要撫卹銀兩。
京城年關諸事以停,不管朝廷如何應對,唐清安已經定下了調子。
明年全年無戰事。
老奴死了。
蠻族形勢大變,無論如何明年也不可能發動的了對金江鎮的大仗。
趁著這個“安全”的空檔,金江鎮將全力以赴的組織民生事宜,為金江鎮的夯實根基。
軍士輪休,解散民夫。
牲畜馬匹歸棚。
而隨著明年的治理方陣傳到各主官手上時,雖然沒有明言將不會組織大戰。
但是公文上的內容,事事都關乎民生。
因此官員們都松了口氣。
如果明年仍然要維持戰事,這些官員只能無奈的向節度府告急,這是眾人都不願意的。
“陳道臺。”
“戴道臺。”
節度府正街。
街面寬廣,被打掃的乾淨。
石磚的街道上,修築了一排拴馬柱,還配有馬槽,會有節度府的馬伕提供草料。
不過隨著四輪馬車的推廣。
放眼望去各色車廂,已經一半以上都是四輪馬車。
在各地新修建的直道上,四輪馬車跑的又快又平穩,而且能坐數人不等。
節度府的西邊又在擴建。
西街上都是工棚。
不過隨著天氣嚴寒,各項工事皆已經停擺,工匠大多都放假歸家,只有零散的一些活計還在室內。
戴國偉乘坐的四輪馬車,車伕剛找到空餘的拴馬柱,戴國偉下了馬車,就看到了陳恆。
一個是十井分巡道的道官,一個是長山分巡道的道官。
根據節度使下發的公文,嚴禁官員武將之間稱兄道弟,必須以職務相稱呼。
因此兩人連對方的字也懶得稱呼,直接叫對方官名。
兩人穿著官服,十分的威嚴。
在街道上,兩人寒暄了好一會,才互相謙讓的進了節度府。
節度府接待的吏員,根據各自的腰牌,領去一處公房歇息,等候節度使召見。
進了公房裡。
壁爐的炭火燒的正旺,整個屋子裡極為暖和。
屋子裡有不少的官員。
見到新進來的兩人,紛紛起身打招呼。
戴國偉和陳恆,負責一地主官,幾年下來資歷不低,這一回肯定要升官了。
眾人羨慕的看著兩人。
用來安置等候的官員的公房不止一處,有四間院子,騰出了十幾間房子。
分別提供給官員武將落腳。
這一間的公房,基本都用來接待東岸各地的官員。
糧食缺口很大,缺衣少物的遼民很多,等待處理的公務很雜等等,但是並不妨礙官員們臉上的喜色。
金江鎮的地盤,今年直接擴大了數倍,佔據了五分之二的遼左。
戴國偉沒有把大衣遞給迎上來的官員,選擇轉身自己掛在鉤子上,回頭就看到了滿屋子官員的笑臉。
他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他一個舉人出身。
成為了分巡道道官,不久將會治理一地。
放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多少京城的進士都還等在外放,攀交關係打點銀兩。
而金江鎮一地的生員,乃至童生,都已經開始做起官來,甚至有的人品級不低。
誰能不歡喜。
這幾年的辛苦,大家都沒有白熬。
“投靠來的遼民,很多人不願意把糧食截出來,非常的不明白事理,還是將軍太過仁厚。”
這些官員聚在一起,談的當然也就是公事上的煩心。
“是啊。”
聽到有人抱怨,有人滿臉的附和。
“糧食雖然借了,可是對於這些人是有好處的呀,不管是給利錢,或者抵扣為官府屯田的年限,乃至分田。
明明是極為划算的買賣,就是有些百姓太過短視,浪費了將軍的一片好心。”
唐清安升任金江鎮節度使,可是上下都仍然習慣稱呼為將軍,以示親近之意。
戴國偉把眾人的話聽在耳裡,卻不發一言。
以前他不是如此,如今越是身居高位,他越是不願意對外表態,展露自己的想法了。
不知不覺就變成了一名成熟的政客。
不光他如此,他的餘光看到了陳恆,陳恆躺在椅子上,正閉目養神。
戴國偉嘴角一曬,學起了陳恆。
眼睛一閉,果然沒有人來騷擾他了。
“鄭國良道臺在不在?”
突然。
從外面跑來一名吏員,進了屋子就對著人群喊道。
他雖然只是吏員,在節度府見慣了官,反而官員會對他露出笑臉,因此極為嫻熟。
“沒看到。”
那吏員掃了眼,看到了戴國偉和陳恆。
“將軍召見道官,請速速前去。”
聽到這句話,戴國偉和陳恆同時睜開了眼睛,取下自己的大衣,整理了一番儀容。
在屋子裡滿是羨慕的視線中,兩人同時出門而去。
“嘖嘖,明年咱們頭上就有十幾位知府知州了。”
等兩人離去,有人忍不住感嘆道。
“慎言。”
有人覺得眾人越來越沒了分寸,開始提醒道。
戴國偉,陳恆被人領到正廳。
正廳裡。
朱文,顧道初,李成賢,王宣,方士珍,鄭國良,王昊……已經有了十餘人。
“剛才還有人到處找你,原來你早已來了。”
戴國偉看到鄭國良,對他笑道。
鄭國良也一臉笑意。
“我在別處的院子碰到熟人,正好聽到讓道官來,我就先來了。”
不同於剛才的屋子。
幾人隨口幾句,就各自陷入了安靜。
有名吏員在門口掃了眼,見人數已齊,才留下一句話匆匆離去。
“各位道臺別走動,我去請將軍。”
吏員說完。
在座的官員們紛紛打起精神。
沒一會。
唐清安從大廳側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馮勝之,顧應時,謝友成三位大老。
眾官員紛紛起身相迎。
“都坐。”
唐清安坐定後,擺了擺手示意眾人。
等眾人紛紛重新坐下。
“正事先不提,我先說見旁的事情。“
唐清安右手靠在黃花梨背椅的扶手上,身體向右前傾,嘴角帶笑,左手搭在桉几上,拇指與食指互捻。
神態有些閒散。
雖然如此,在座的官員都神色謹慎。
“我聽聞有些官員,抱怨有糧之人小氣,短視,認為官府對百姓太過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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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對百姓有利的事,到了結果的時候,這些頑固的百姓,自然會對官府感恩戴德。”
戴國偉眼觀鼻,鼻觀心。
想到剛才公房裡肆無忌憚說話的官員,內心對這些人搖了搖頭。
“因此,還有官員向我寫信,告戒我官府要有威嚴,不然一昧的寬仁,會讓百姓失去敬畏之心。
而如果百姓對官府沒了畏懼之心,反而是一大害處。
這件事,我想聽聽各位在座的想法,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嗎?”
將軍這般神態。
在座官員都是人精,沒有一人贊成這種言論,反而指責起來。
唐清安笑了笑。
他從不因言獲罪。
不過到底自己的威望在這裡,官員們不敢觸犯,也是人之常情,他也沒指望有人能說出個三五六出來。
“六年前,蠻族全取遼左,得遼民近五百萬,為何選擇屠戮劫掠,而不是治理民生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想,十年前蠻族在建州,對於發展民生也有所努力。
而朝廷昏庸,治理反饋,遼民無以供應,反而不少逃離遼左,湧入奴兒干司。
那如果蠻族把這股勁頭保留下來,用來治理這五百萬遼民,帶領百姓新修水利,開墾田畝,而不是以戰養戰的軍略。
那麼這六年下來,蠻族的實力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唐清安笑道。
奴兒干司不提,就是遼左也大部分地區都還處於深山老林,沼澤荒地的狀態。
新修水利,開墾田畝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情。
可是真的辦不到嗎?
當然不是。
清朝封鎖全遼東乃至奴兒干司。
原來的田畝都重新變成了老林,水利都荒廢掉無法使用。
而清末統治無力,阻擋不住闖關東的百姓,遂放開了限制,兩百餘年後。
東北終於迎來了人口。
短短的時間。
東北人口將近兩千萬。
沒有官府組織新修水利,沒有官府組織開墾田畝,當然也沒有官府提供物資。
化肥,機械化都沒有。
比現在的形勢還要困難。
那這兩千萬百姓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人定勝天。
有的時候並不是空話。
“民生難,民生艱,民生苦,想要治理好民生,需要花費十倍甚至百倍的精力。
因此蠻族選擇了以戰養戰,屠戮遼民搜刮物資的方式,雖然短時間裡能獲得更多的物資。
但是長遠下來,則是竭澤而漁,一旦遇到挫折,則將無力應對,束手無策。”
戴國偉緩緩的說道。
“高見。”
唐清安笑道。
見狀。
陳恆也開口。
“蠻族因為一系列的勝利,上下開始狂傲自大,無法沉下心來治理地方,此其一也。
有我國,蒙古兩大強敵在身側,想要速戰速決,不願意下功夫選擇穩妥之策,此其二也。
蠻族視遼民為負擔,而不是自家百姓,越是對遼民殘酷,則越是防備遼民,直至屠戮遼民以絕後患,此其三也。
有此三則,則蠻族當次此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