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鐲驚恐地問:你什麼意思?難道你這個世界想用死遁報復主神大人?我可提醒你啊你要是死了直接就be了, 氣運子魂燈會滅掉的!
容與:我看起來就這麼沒腦子?
血玉鐲:那你是打算詐死?比主神大人走一步?
容與:本來是有這個打算。
他想讓太陽體會到與他當初如出一轍的痛徹心扉,除了生離,也包括死別。
那時, 他一度以為太陽死了。
可到了這個世界,發覺他和太陽之間存在時間線問題時,容與就停止了用死亡懲罰太陽的打算。
至少……在這個世界不能。
血玉鐲:哦對,你說的是本來……那你現在不生氣了, 不會再給主神大人造, 造成心理陰影了吧?
容與:那就取決於你主人要不要對我說實話了。
金秋九月,秋氣爽。
姬玉的長明燭火大亮,宣告容與的手終於徹底康復。
能夠重新作畫讓姬玉的心願完成大半,只要容與脫離這的宮牆束縛, 能夠在世間遊山玩水,自由自在,就能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
但容與選擇繼續留在宮中陪伴楚琢。
褚神醫斷言容與雙手已無大礙的那天,楚琢大喜, 迫不及待地讓容與試著作畫, 以驗證是否痊癒。
血玉鐲也催促:快點快點,我一定要見識到你的畫技!
事關之後的世界要不要給大魔王解除封印, 血玉鐲對此十分上心。
就憑容與之前那些鬼畫符,血玉鐲是不信他能畫出什麼好東西的。
容與對著桌上鋪開的空白宣紙, 手握得很穩,卻遲遲沒能落筆。
楚琢面色逐漸變得擔憂:“是手還問題?”
血玉鐲幸災樂禍:裝不下去了吧, 你就是不會畫!
容與放下筆:“對著白紙畫不出, 你以前那些畫呢?”
楚琢想是小蓮花太久沒畫有些手生:“孤去拿來,你是要臨摹?”
楚琢很快將一沓畫卷都抱過來,數月過去, 畫作明顯又多出許多。現在畫容與儼然成了楚琢第二愛好。
第一愛好就是容與。
容與挑挑揀揀,挑出一幅他獨自坐在窗前,執著白棋與自己對弈的畫卷。這些畫都是出自楚琢的手筆,除了某些不可言說的時刻,基本都只有容與一個人的身影。
容與不假思索,提筆就畫。
血玉鐲:主神大人畫得那麼好,你這樣塗鴉真不是在糟蹋主神大人的畫——嗎……
血玉鐲聲音弱了下去。
楚琢的畫已是大師水準,更因作畫之時對畫中人飽含情意,使得畫作充滿靈氣。哪怕是個宮廷畫師來加工這幅畫,再技巧沾了匠氣,也都是畫蛇添足。
而在容與的畫筆下,窗前紅衣青年對面那把空椅上,漸漸坐了名手執黑子的玄衣男子。惟妙惟肖,神韻傳神,觀其眉眼,赫然是楚琢。
放在這幅畫裡,一點兒都不顯得違和,融入得渾然天成。
血玉鐲啞口無言。
也看過容與前練習的畫作,那些風景動物全都畫得宛如兒童塗鴉,這人像怎麼就突然達到大觸級別了!
絕不是因為手傷治好,大部分人都有一雙正常的手,可不是所人都能夠畫出這樣的畫。若說是繼承了原主的記憶技能,那也不太對——姬玉從來只畫景物,不畫人像,風格偏瀟灑寫意,容與的畫濃墨重彩,鮮豔明麗,兩人的畫風完全不同。
還真就是容與的真水平。
血玉鐲感到迷惑。大魔王從前將鴛鴦畫成山雞時,也不像是在扮豬吃老虎啊?這是偷偷去進修了嗎?
血玉鐲:我不信,這不是真的!怎麼會其他東西都畫不好卻能把人畫這麼好的!
容與:記得下個世界解開封印。
血玉鐲:……
楚琢看著他在容與筆下漸漸成形,感動又驚喜。他知道小蓮花很會畫畫,玉清宮那麼多山水畫都是證明,可沒想到小蓮花的人像畫得如此別具一格,直戳人心底。
容與畫完,在左下角楚琢的落款旁又加了個名字,不是姬玉,是小蓮花。
楚琢望著他們的名字並列在一起,心潮翻湧:“孤從不知,你的人像畫得這樣好看。”
容與道:“我畫的是你,你直接說覺得你很好看就行了,想自戀不必這麼拐彎抹角。”
“不是,孤以往從未在意自己的樣子,只是從你筆下畫出來,才覺得格外好看些。”楚琢解釋道,“孤瞧你以前的畫作,沒有一幅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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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我是第一次畫。”容與道。
楚琢一愣:“你是第一次畫人像?”
“不然呢?從前可沒人能入我的眼。”
楚琢低語:“所以……孤是小蓮花畫的第一個人。”
這個認知讓他歡欣雀躍不已,甚至想不顧形象地跑出去繞著整個王宮狂奔一圈。
容與強調:“除了我外,也會是唯一一個人。”不是什麼人都能入他的畫的。別說人了,世間百態千般萬物,都不配他落筆。
目空一切的魔王,一生只繪過一輪太陽。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畫人像。
確切來說,他是只畫過人像。
楚琢眼中盛著亮光。
他現在就想出去跑步,繞著整座王宮,十圈也不夠。
解鎖繪畫技能後,容與就把楚琢以前畫的那些單人畫都改成雙人的。
為他做飯泡茶的楚琢,為他描眉綰發的楚琢,為他手繪紅蓮的楚琢,為他推著鞦韆的楚琢……
通通都給補上。
楚琢看得暗暗興,表面故作矜持:“就這麼黏孤?畫裡都捨不得分開?”
容與理所當然道:“是啊,生死不能分,畫裡當然也要在一塊兒。”
楚琢笑意忽然就淡了。
他說:“不要總是畫孤,你也可以畫些別的。”
畫能夠看出一個人的追求。楚琢從前見了玉清宮裡落款為姬玉的畫,便能夠看出作畫之人對世間的熱愛嚮往。他安慰自己,等他故去,小蓮花還可以寄情於天下山水,將他視為過眼雲煙。而今小蓮花所思所畫全都是他,反倒不妙。
容與說:“我不會畫別的。”
楚琢說:“你以前明明……”
“姬玉是姬玉,我是我。姬玉和小蓮花落款都不一樣。”容與看他,“我只會畫你。”
……
楚琢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容與並不氣餒,等他慢慢將楚琢的畫全都補上兩個人的身影,終於鋪開一張白紙,開始畫一對璧人。
主人公自然是他和楚琢。
等畫中兩個人物畫完,並肩而立,華美非凡。只是沒背景,空白一片,顯得很單調。
容與就把楚琢叫來:“幫忙添幾筆,把背景加上。”
楚琢走過來,看到畫眼眸一動。畫的是他和小蓮花,兩人俱是一身紅衣,站在一起極為般配。
“要添什麼背景?”楚琢接過畫筆問。
容與指揮道:“後面畫座宮殿。”
“好。”
“簷下要畫幾盞燈籠。”
楚琢像個耐心的乙方:“宮燈?”
容與就是挑剔的甲方:“紅色的蓮花燈。”
楚琢想了想:“燈會上用的那種蓮燈?”
容與:“要能發出太陽光的紅蓮燈。”
楚琢:“……”行吧。
他三兩筆畫完:“是這樣嗎?”
“不是,太陽光哪有那麼弱,再亮一點……”
容與苛刻地提要求,楚琢也是由著他,非常耐心地修改著。
修改八次後,容與看了看,勉強道:“就這樣吧。”
楚琢松了口氣,笑道:“也不是很難的東西,怎麼不自己畫?一心來折騰孤呢。”
容與說:“我不會畫。”
“你這是欺君知不知道,畫得這麼好,還能不會畫一盞燈?”楚琢望著畫裡的人像,察覺出一絲異樣,“你眼尾為何顆淚痣?”
容與:“因為我想有顆淚痣。”
楚琢無言以對。
“孤又何時著過紅衣?”
楚琢身為帝王,整天都是一身玄袍,從未穿過紅衣。
“看不出來這畫的是幻想麼?你都能把我們畫在雲端了,我不能給你穿套紅衣裳?”容與給楚琢畫的紅衣,還是上個世界晏昭穿的那身,他完全憑著記憶復刻下來。
“能,當然能。”楚琢好奇地問,“這幻想的是什麼場景,孤竟看不出來。”
容與隨口道:“成親啊。”
楚琢怔住。
“成親不應當穿玄衣麼?”
按照楚國的風俗,成親要穿深色婚服,帝王納後都著玄衣,並不興大紅。
“所以說是幻想。你們那個成親的衣服在是太難看了,大婚還穿得那麼肅穆,一點兒都不喜慶,就該按我這個來。”容與嫌棄萬分。
楚琢自覺找到重點:“你不肯同孤成親,莫不是嫌婚服難看?”
容與沉默一瞬,鄭重頷首:“你知道就好。”
楚琢精神一振,又頗為哭笑不得:“竟是如此……你早說便好,世俗規矩還能大過你不成?孤這就去準備紅色婚服!”
知道這畫的是小蓮花夢中的婚禮,楚琢立刻準備仔細研究這幅畫,一定要完完全全還原容與的夢想。他眼尖地捕捉到畫中兩人無名指上戴的戒指,問:“這寓意嗎?”
容與言簡意賅:“真金烈火,天長地久。”
“孤立刻吩咐人去打造!”
楚琢帶著畫飛奔走,腳下生風,喜不自勝。
容與留在屋,良久,輕笑了一聲。
“……傻子。”
血玉鐲和他們都不在一個頻道,依然在糾結一個問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畫人物是宗師級別,其他的就是幼兒園水準?
畫家各所長很正常,例如徐悲鴻畫馬,齊白石畫蝦,總是格外出彩。但這不代表他們其他東西就畫不好,只能說是滿分一百和八十的區別。
容與就不一樣了,他的人像和其他,是一百和零的差距。
容與:你也是個傻子。
血玉鐲:好的我是傻子,請問聰明的大魔王能為可愛的小鐲子解惑嗎?
事關解封大事,死也要死個明白!
容與:我在6666世界經常畫人像,從沒畫過別的。
血玉鐲還是不懂:為什麼?
容與:畫我自己咯。我這樣的美貌光照鏡子怎麼夠,當然是要畫一萬幅自畫像掛在宮殿裡每天欣賞。其他玩意兒配被我畫嗎?
血玉鐲:……
好,原因竟是自戀。
血玉鐲卻不知道,那一萬幅所謂“自畫像”,繪的是它主人的容顏。
魔王曾繪一萬幅人像,用於睹物思人、尋人啟事,到後面用來釘在牆上投擲飛刀洩憤。
最終付一炬,心如死灰。
姬玉繪千山萬水,唯獨不繪人像,因為無人走進他心。容與不會畫萬物,卻精通人物,因一人走進他心。
他心裝滿一個人,再也容不下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