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 勒威分公司基建專案進入收尾階段,米婭終於結束了漫長的出差,順利返京市。
和她一起過來的還有新專案的團隊。
錢飛西裝筆挺地等在前臺處, 遠遠到海蓮娜帶著一隊人走來。
不過短短數月沒,她上去卻像被磨平了所有銳氣,不僅面孔清減消瘦,原先盛氣凌人的姿態也收斂不少, 抵達門口的時候, 她沉默地抬眼牆上“安濟譯社”四個蒼勁有力的毛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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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飛揚起笑容, 熱情洋溢, 態度真摯地接待了他們。
他臉上笑嘻嘻, 心裡卻在偷偷腹誹。
說是想借這次合同簽約的機會參觀安濟, 鬼知道這人肚裡憋著麼壞水, 他可得提防著點。
會議室裡, 殷妙簽完合同, 作為東道主笑著提議:“謝勒威的信任, 接下來的工作就放心交給安濟吧, 一會兒讓錢助理帶著諸位在公司轉轉, 中午再一起吃個便飯……”
對面的海蓮娜忽然開口:“殷總,我有些想單獨和你說, 不知道方不方便?”
殷妙轉頭她, 平靜應道:“當然方便。”
其他人陸續出門後,海蓮娜坐椅上, 眼神落陽光明媚的窗。
她先是靜默片刻,接著神色悵惘地開始追憶過去。
“殷總,我承認你是個有魄力有決斷的人,但我和你不一樣, 我畢業以後就來到勒威,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從最底層的行政專員一步步往上爬,好不容易才夠到今天的位置。”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路德維希了,在他還不知道我的時候,所以當總要派人來華的時候,我是主動請纓過來的,我願意陪他在這裡大展宏圖,我也心甘情願追隨他的腳步。”
“他對於我的意義,是你這樣的人無法理解的。”
如果殷妙不是當事人,恐怕還真會被她這番深情勵志的故事動哭。
可惜,再美好的術也掩蓋不了她曾經的設計和陷害。
“海蓮娜,你的心路歷程我的確無法理解,也沒興趣理解。”
“咱們別繞圈,你跟我說這些,或說你讓安濟接手這個專案,究竟是麼目的?”
海蓮娜雙眼泛紅,表情透出幾分神經質:“目的?我只不過想弄清楚一些事而已。”
“我明明認識他麼久,做他助理快一年,他從來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敬而遠。憑麼你只不過和他過一面,就能得到他所有的注意力?你到底用了麼下作的手段,能讓他為你出頭,隨隨便便地就將我驅逐,否定我所有的努力?!”
“你憑麼……”
這句她沒有說完,殷妙卻很快反應過來。
她想說的無非是,你憑麼打碎我的幻想,毀了我的愛情。
海蓮娜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哽咽的語氣充滿了怨恨、不甘和痛楚。
像是躲在暗處的腹蛇吐出陰冷的信。
殷妙聽完,卻是真情實意地笑出了聲。
海蓮娜自認為瞭解路德維希,卻對他真正的性格一無所知。
憑著自己臆想出來的深情,她將路德維希劃入她的勢力範圍,固執地認為殷妙才是個破壞。
這情不僅偏執,而且病態。
既然有病,就要早點治。
“你跟了他一年,卻好像對你的上司不太瞭解啊?”
“你口中這位高冷禁慾的路德維希,認識第一天,就和我這個陌生人單、獨過了整整一個晚上。”
“他一點都不冷淡,也不拒人於千裡,他熱情似火,如狼似虎。”
海蓮娜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殷妙嘴角含著笑意,覺自己現在特別像個耀武揚威的反派。
“兩個人你情我願才能算愛情,一個人只能叫痴心妄想。”
“我從來不是你的敵人,為你從來沒有得到過他。”
“慢走不送。”
海蓮娜失魂落魄地從辦公室出來,正好撞上勒威參觀安濟一行人。
他們正在談論佔據整面牆的時間軸長廊,領頭的錢飛眉飛色舞地眾人講解。
“這裡都是我們參與過的專案和活動的影像記錄。”
“剛剛說到的無稿同傳就是這場,嘿嘿照片有點老了,不過這可算得上是殷總的成名戰……”
“無稿同傳很厲害嗎?”有人好奇地問道。
周圍人就這題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當然厲害啦,你想想,同傳本來就很難了,無稿當於麼準備都沒有,你都不知道對方麼時候就會說出聽都沒聽過的典故啊詩詞啊,萬一翻不出來豈不是很丟臉嗎?”
海蓮娜剛剛走近就聽到這句,彷彿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臉色瞬間陰沉。
有人摸著下巴細細憶:“我前有幸聽過殷老師的一場同傳,很是令人印象深刻啊,她翻譯的時候文辭暢通,文采雅正,聽起來特別舒服,這次的專案啟動會也是殷老師出面嗎?”
錢飛笑著點頭:“對,是的。”
其他人說說笑笑地跟著錢飛走遠,唯有海蓮娜仰著頭留在原地。
她面無表情地望牆上殷妙出席活動的各照片,突然發出無聲的冷笑。
“同傳……麼?”像是聽到麼好笑的笑,她無法抑制地捂著肚,歇斯底里地笑起來。
智慧醫療專案啟動大會前一天,殷妙再次到了路德維希。
這一週她都在加班,既要處理手頭原有的工作,又得和米婭仔細過資料練習配合,白天忙得腳不沾地像個不停旋轉的陀螺,晚上又連著幾宿沒能睡好,神情便有些懨懨。
路德維希是自己開車來的,估計在樓下等了有一會。
他姿態放鬆地倚在車門上,薄唇微啟,正在側耳講電,英俊深邃的臉上是招牌的清心寡慾。
安濟譯社坐落於京市網紅藝術區內,每天都有不少人過來打卡拍照。
路德維希的樣貌實在招搖,一頭梳得整齊的金髮,深灰色的長款風衣,微敞開的襯衫領口,以及兩條堪比男模的逆天長腿,比《夜訪吸血鬼》裡的阿湯哥還要多出幾分成熟冷淡的魅力。
一波一波年輕靚麗的生鼓起勇氣上前搭訕,都被他漠然地搖頭拒絕。
殷妙著眼前的場景,恍惚間想起多年前場令她恨不得連夜逃離德的迎新舞會。
時候似乎也是這樣,路德維希在哪,哪裡就是視線聚焦的地方。
他天生就應受到萬眾簇擁,享盡王權富貴。
無數勇敢的浪頭他前赴後繼地撲去,被他毫不留情地拍死在沙灘上。
路德維希再次搖頭拒絕一位打扮時尚的生,抬眸時到了遠處的殷妙。
剎間,彷彿冰山消融,萬復甦,他臉上緊繃的神情瞬間放鬆下來。
隔著十米的人群,他直直地望她,邁開步迫不及待地走來。
“忙完了?要不要去吃飯,你想吃粵菜麼,我找到一家很好的餐廳。”
路德維希停在她面前,問出了一連串問題。
像是青澀的毛頭小,急切地捧著一顆寶貴的真心送上來。
除了殷妙,沒有人能到這樣的路德維希。
她慢吞吞地開口:“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路德維希的答只有一句:“我想你。”
他著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眉頭緊緊皺起:“你怎麼了?好像精神不太好。”
殷妙疲憊地揉著眉心:“我今天沒空,得一趟父母家。”
路德維希聲音頓了頓,很快應道:“我送你過去。”
殷妙實在太疲累,沒力氣跟他拉鋸,沉默著上了他的車。
路德維希在導航中輸入地址的功夫,再一頭,殷妙已經靠著頭枕沉沉地昏睡過去。
他調暗車內燈光,將自己的套脫下,輕輕披在她身上,又細心地替她繫好安全帶。
撤來的時候,他的動作驀然停住,從上而下凝視著殷妙的睡顏。
然後在她眼皮落下極輕的吻。
行至半程,擺在中控臺上的手機螢幕鍥而不捨地一次次亮起。
每次路德維希來殷妙的時候,都會將手機調成靜音,這段時間裡,他不接任何電。
現在不知道對方有麼急事,執著地試圖聯絡他。
昏暗的車內,驟然亮起的光線太刺眼,殷妙似乎受到些微不適,無意識地往反方偏了偏頭。
路德維希注意到她的細微動作,立刻將車停在路邊,握著手機下去。
停車的地方正好靠近江邊,從高處能到滾滾奔騰的潮水。
他背靠著石橋扶欄,目光留戀在車內的人身上,按下接通鍵。
一打打了將近半個小時,結束通話電後,他卻依然站在原地,似乎不想就這麼到車內。
只要繼續往前開,就總會有抵達終點,和她分別的一刻。
可他們已經分別了太久。
路德維希在黑夜中抽出一根煙,用火柴點燃。
微弱的紅光明明滅滅,照亮他模糊的側臉。
放到嘴邊時,他忽然想起麼,夾著煙頭垂下手腕,連碰也沒碰。
任憑嫋嫋的煙霧靜靜上升,路德維希在車站了好久,也了個熟睡的人影好久。
一個隱秘又荒謬的念頭就地升起。
如果,如果時間能夠停在這裡,或急速後倒退就好了。
他願意做這個世界上最卑劣的小偷,偷走她所有獨自度過的時間,偷走煎熬孤獨的六年。
讓她完完整整地屬於他。